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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七月流火,时值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灼热的太阳光不知疲倦地烧烤着大地,地面暑气升腾,村中蜿蜒的土路上不见丝毫人影,一阵热风吹过,激起尘土飞扬。
      村中央的大槐树下,夏蝉抱着树干嘶鸣,直叫得人昏昏欲睡。

      阿福打着哈欠,停下笔,纸上是抄了一小半的《千字文》。字迹很不好看,深一团浅一团地揉在一起,一看便知是初学者的字。
      一张最次等的毛边纸,要卖一文钱一张,这已经是写坏的第三张了,阿福可惜地摸摸纸,灌了碗凉茶去热,打算休息会儿再写。

      透过窗,看见小月正顶着大太阳,在外头翻晒放在竹筛上的草药。小月大名陈月,是村里大夫陈商的独女,而阿福是被收养的孤女。
      九个多月前,阿福在村外头被人拾到,当时正发着高烧,人已经烧迷糊了,幸而得陈商救治,才转危为安。陈商怜其无依无靠,便收养了她,给她取名陈嘉,小名阿福,寄希望她经后能远离灾厄,成长为一个善良美丽的姑娘。
      平日里像对亲生女儿般待她,凡是小月有的,她都有。小月温柔善良,不觉得阿福分了她的父爱而排挤她,反而也很喜欢这个小姐姐,对她很是亲昵。

      阿福拿了蘸过凉水的帕子出屋。屋外阳光直晃晃地照下,刺得人眼都睁不开。
      小月正埋头干活,满头满脸的汗水,身上穿的襦裙都给汗湿了,小脸也被晒得通红。
      “快回屋去,你看你都热成什么样了!”阿福递过帕子。
      小月拿帕子盖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舒服地人精神一振。
      “活儿没完呢,等干完我就回。”
      阿福不由分说地把人拖回屋推进卧房,再去厨房间打盆温水,又去壁橱里找了件干净的襦裙放在床上。
      “赶紧拿水擦擦身,换上干衣服。乖乖呆着,不许出来。”说着把小月头上的斗笠戴到自己头上,出屋去干活儿。
      小月捧着茶碗,喝了口凉茶,笑嘻嘻地想着,阿福可真好。

      阿福动作快速地翻着药、剔着杂草。地上升腾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眼前形成了光怪陆奇的景象。等做完了活儿,她已经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头也晕乎乎的,只得闭着眼摸着回屋。
      小月正在堂屋中等着,一见阿福就跑过来,又是递茶又是擦脸的。阿福舒口气,渐渐缓过神来,便见小月已经换了身新做的襦裙。
      新襦裙是赶集时,陈商特意带两人去镇上量身,雇绣楼的绣娘所做。每人新做了五身,选用的都是镇上最好的料子。比如三十文一尺的松江兼丝布,二十六文一尺的府绸,十八文一尺的纱罗。再加上买绣线的钱和绣娘工钱,一共用了五百六十八文,把阿福惊得直咂舌。
      如今集市上一斗米值二十文,陈商一次就花掉了等同于稻香梯田全年粮食产量价值的十分之一,陈商为人正直,断不可能做非法的勾当,可他一介乡村大夫,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阿福到底不是正真意义上的小孩子,虽好奇但也只在心里暗暗记下。

      小月粉雕玉琢、模样可爱,此时正眨着眼望着阿福。身上穿一件淡粉色的上襦,外罩一件荼白色薄纱,腰系桃红色腰带,嫩绿色的下裙,裙摆一圈儿有翠绿色的柳枝纹样。阿福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下裙,想了想也找来换上,上身则挑了件杏色上襦和鹅黄色薄纱,拿玉色腰带系腰。阿福面容姣好,肤色白皙,与小月穿着相似,乍一看真像是一对亲姐妹。
      两人的头发都有些凌乱,便拿出角梳互相梳头。先将头发平分成两股,对称用红头绳系成两大椎,分置于头顶两侧,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儿头发,使其自然垂在耳后,如此丱发梳成。
      阿福又从壁橱里抱出一只木盒子,一打开,只见里头全是各色各样的头绳和绢花,挑了一对粉百合绢花给小月簪上,自己又对着铜镜簪上做成海棠花样的绢花。
      再找来放脏衣服的木盆,把换下的襦裙堆进去,和昨晚换下的混在一起,积得像一座小山包,阿福打算等太阳下山后拿去河边洗。

      傍晚太阳落山,稻香村开始热闹起来。村民养的几只土狗撒欢地跑出屋子,尾巴后面追着几个嘻嘻哈哈的孩童,几个男人拎着木桶到井边打水,女人们借着晚霞的余辉赶忙做饭。
      阿福和小月两人合力托着木盆去河边,河滩边水牛阿花正在悠闲地踱步,看见有人来了,便“哞哞”地叫。
      阿福拿了件脏衣服浸了水,擦点洗衣用的胰子,再用棒槌反复捶打。
      小月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扭头往村门口张望。
      “陈叔早上出门时不是说了,恐怕最早也要等戌时才能归。”阿福道。
      小月点头,仍有些担忧。“爹爹还是头次那么晚归,也不知那方家……”
      阿福安慰道:“放心吧,大海师傅不也跟着一起去了么。大海师傅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定能护陈叔周全的。”
      小月抿着唇笑了笑,似是宽慰了些。
      说起方家的事,原本也是一件好事。方老爷子年级大了,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镇子上医馆里的大夫也看不好,便向他推荐了陈商。陈商善医术,给方老爷子换了两贴药,连吃了几天,便有了起色。谁知,三天前方老爷子竟突然暴毙,方家老大硬说是给陈商医死的。今天一大早便有镇里的捕快来找陈商去衙门,直到现在还未有消息传回。
      阿福觉得情况可能不怎么乐观,可又不能与小月讲,只得在心里想想。家产不薄的方老爷子一死,家财都归长子,可这个长子从不得他喜爱,从小亲生母亲早逝,底下又还有三个庶出弟弟。方老爷子死得突然,很可能是长子忍不了了从而下了杀手,再嫁祸他人,陈叔很可能是他选出的替死鬼。

      棒槌重重地砸在衣服上,阿福“啪啪”一下接着一下地洗着,砸地又重又快,水花溅起砸在小月脸上。
      “阿福你怎么了?”小月担忧地问。
      “没事。”阿福摇头,只恨自己太年幼,没法帮到陈叔。
      因为衣服多,两人人小手小,洗了足足两刻钟才算洗完,又把衣服晾在屋后头的竹制晒衣架上,夏天衣服用料轻薄,晾个大半个时辰就能干。忙活完,两人都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阿福!小月!你们在不在!”毛毛在门口喊。
      “是毛毛。”小月拉着阿福从屋后走出。
      只见门口一穿着红肚兜光着腚,戴着金项圈梳着冲天辫的小孩,年纪大概有三岁多,长得肉墩墩的,很是喜庆的模样,正是之前出声的毛毛,大名穆玄英。身旁还站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孩子,名叫莫雨。也穿着红肚兜和褐色棉麻裤,面容俊秀,此时却皱着眉,颇有些不耐烦。
      毛毛指着放在地上的竹篮,“王婆婆叫我和雨哥拿来给你们的。”
      阿福打开竹篮,里头装着一只大海碗,碗里盛着泛着油光,金黄色、香喷喷的鸡蛋羹。
      毛毛吸了吸鼻子,眼里透出渴望,就连默不作声的莫雨也直盯着碗看。
      阿福瞧见了,去厨房拿了只碗,分了一小半鸡蛋羹到碗里,把剩下的一半连带竹篮递给莫雨。
      “我和小月吃不了那么多,这半碗你们拿回去吃吧。”
      莫雨瞪着眼,看着阿福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大坏蛋。“这是王婆婆给你们的,我才不要。”
      毛毛咬着手指,也说:“你们吃,……我、我不想吃的……”
      阿福只得换了种说法,“我和小月有中午吃剩下的饭菜,可吃不了这么大碗鸡蛋羹。天那么热,放到明天准儿坏了,若是王婆婆知道,一定会伤心的。你们就帮帮我和小月,替我们吃掉吧!”
      最后莫雨收下了鸡蛋羹,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牵着毛毛回去了。

      阿福看着两人手牵手的背影,心中感慨。和她同样是在外村捡到的孤儿,却有着不同的境遇。王婆婆虽然并不会亏待他们,但毕竟年纪大精神短,无法照顾周全,又生性节俭,恐怕饭桌上少有肉食。
      反观自己,陈叔对她十分喜爱纵容,想学字?行!第二天就向书生叶季良交了束脩,嫌弃饭菜寡淡?立马托王富去镇上买调味料、香料。
      “阿福阿福你在看什么?我好饿!”小月拉着阿福的袖子摇。
      “没什么,咱们吃饭去。”
      进了厨房,阿福把鸡蛋羹放在饭桌上。
      “小月你饿就先吃蛋羹,菜一会儿就好。”
      要用的菜上午就洗干净备着了,阿福嫌天热不想起锅,就把黑木耳、萝卜、黄瓜切丝凉拌,把徐婶送的大盆咸菜毛豆拨出一小盘。把两盘凉菜摆上桌后,阿福又去碗柜边,碗柜下正放着一大木盆,盆里浸着井水,为了防止中午熬的粥变馊,阿福特意把砂锅放在井水里降温。
      小月举着筷子看着粥,奇怪地问:“什么时候煮的粥?”
      “中午饭后做的。”
      阿福也给自己盛了碗粥,白色的粥里夹杂着玉米粒,和着鸡肉脯、香菇片一起,口感顺滑,味道鲜香。配着凉拌黑木耳、咸菜毛豆一起吃,味道好极了。
      两人把一砂锅粥都分吃得干干净净,小月舔舔嘴角,问:“中午吃的凉面不是剩下好多吗?放到明天会坏吧?”
      “我担心陈叔和大海师傅晚上回来会饿肚子,凉面就留给他们吧。”
      小月情绪低落,微垂着头,“……也不知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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