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蜀君邪

34、曾经沧海02

　　回到府上，良王让幽竹他们陪着小孩，找人来看看伤。小孩拉紧了衣裳死活不肯。大家试着拽他，又不敢太用力，良王特别嘱咐过，不要再伤到他，这样一来谁有办法？大伙儿又轻言细语说上半天，他半点反应也不给。
　　幽竹坐到床边，要过去抱他。小孩一侧身躲开了。直勾勾的盯着他，十分敌意。幽竹讪讪的收回手，柔声说：“你不说话，也不让别人替你看伤，待会儿爷过来，知道他们连伤都没给你看，肯定要受罚。就当帮帮我们好不好？”
　　小孩还是没有反应，低着头，把衣领攥得老紧。
　　幽竹又说：“你不给大夫看伤，他就不知道怎么给你配药。以后留下伤疤多难看？这么可爱个孩子，留下伤疤爷不知道多心疼。”
　　小孩依旧捏着领子，还退到了床角。缩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一屋子人拿他没辙，都看着四位公子。
　　四位公子也大眼瞪小眼，无计可施。离红心里恼怒，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一个小孩子，身子都没长全还怕羞不成？这里又没有姑娘，脱个衣服看个伤还委屈你了？”
　　小孩不说话，拉着衣服还是不肯放。离红上去就要打他，石单和如岚连忙拉住，他便更火大的说道：“不就是个小破孩！费得着这么大动静吗！爷怎么有这闲工夫？我们四个好歹也是跟着爷的人，怎么没受过这样的照顾？爷还真是看上他了？”他越说越不中听，石单赶忙捂了他嘴，朝幽竹使眼色。幽竹忙出去找来了良王。
　　小孩一看到良王来了，神情变得轻松些，依旧没有动。
　　“看过伤了么？”良王一坐到床边，小孩就伸出一只手抓着他不放。幽竹说：“哪里能看，他抓着衣服不放，又不说话，怎么劝也不听。爷，怎么办？”
　　良王看着小孩，发现他有种根深蒂固的哀愁。他抚摸着小孩的头发说：“让他们给你看看伤，然后上药，不会痛的，好不好？”小孩抿抿嘴，眼神闪烁。“乖。”说着良王便拿开他握在襟前的手，小孩却像被刺蛰了般，双手反弹的抓得更紧。
　　良王沉吟一阵，说：“你们都到门外候着。”
　　离红还想说什么，石单眼快赶紧拉着他出去。其余人也陆陆续续都出去了，良王才又对小孩说：“他们都在外边了。还害羞么？”
　　小孩动动唇，慢慢松开了手。
　　褪尽他衣裳，纵横交错的伤痕像编织般错落的沉积在他身上。长长短短，宽宽窄窄，新新旧旧，从身上一直蔓延到大腿。
　　良王看到不禁浑身颤抖起来，抱着他的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小孩静静的看着他，极小声的问：“好了么？”
　　良王愣了愣，心疼的说：“谁这么狠心，把你打成这样？”
　　小孩穿上衣服不说话，抱着腿坐在那里，看着他。
　　良王心疼的将他抱进怀里，柔声说：“要乖乖的让他们给你上药，过些天伤就会好。知道么？”“我不要给别人看。”小孩声音平静，却又倔强。良王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要自己每日亲自来上药？果然太可爱的小孩都不好惹。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单名寒。寒冬腊月的寒。”
　　“也不报姓？”
　　“刚才家丁都说了我爹的名字，良王难道……”
　　“哧……”良王笑着，这孩子满机灵的，“那我叫你小寒。小寒可要听话，乖乖的让大夫来看病。”
　　尹寒侧目，又沉默了起来。
　　良王拿他没辙，孩子哭闹着也比沉默着好。只得依着他性子说：“那我给你上药愿意么？”尹寒垂下眼：“良王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这些伤过些天就好，不用上药。”“嗯？”“以前都这样……”“你……是因为这样才不愿意回家吧？”良王心里添堵，抱他更紧。
　　尹寒不做声，默认了。良王叹口气，说：“那你先歇着，明天让他们陪你出去玩玩，解解闷。”尹寒点点头，等着他松开自己，却又极眷恋的不想抽身。良王发现这孩子粘人，心里也有些喜欢，在他额头轻轻一吻，让他宽心。看着他乖乖躺下才离开。
　　尹寒听到他在外面交代众人几句，然后人渐渐散开。小小的心里有些失落。
　　半夜良王房外传来敲门声，轻轻的很有节奏，也很礼貌。
　　仆人悻悻的开门，低头才看见是今天爷带回来的小孩。早听说这孩子怪，心里已有几分不喜欢，又被吵了美梦，说话不由带着火气：“小孩，你来这儿做什么？主上已经休息了。”
　　尹寒朝里望了望，听不到一丝声响，抿着嘴不说话。
　　“快回去吧。”仆人催促道。
　　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春夜还有些寒，屋外风一吹进来，不由令人缩脖子。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却站得笔挺，看着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仆人瞪着他，怨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看里面。
　　“再不走，我可叫人了！”仆人终于恼怒，屁大点孩子怎么别扭成这样？
　　“瑞之，谁在外面？”屋里传来良王困倦的声音。
　　“主上，是今天您带回来那孩子。”瑞之扯着嗓子说了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叹息，良王说：“让他进来吧。”
　　“进来吧。”瑞之满脸不高兴，这个时候了，从没见谁敢来打扰主上的。
　　尹寒进来头也不回的往里走。顺着那段声音就到良王榻前。
　　他站在榻前，静静的看着良王闭上的眼睛，不发出一点声响。良王半睁开眼，见他这样，笑着说：“怎么了？”“我一个人睡不着。”尹寒小声说。
　　良王心里叹息一声，拉开被子说：“快进来吧，小心着凉。”
　　尹寒哧溜钻进去，却隔得远，不近他身子。良王抱他贴着自己说：“都进来了，还怕羞？”
　　“我身子凉，怕冻着你。”
　　良王听了心里感动，压实了被角说：“反正都醒了，估摸今晚也睡不着的。就当给你取暖好了。”
　　“良王为什么睡不着？”
　　“睡眠浅，晚上被惊醒就难以再入睡。”良王闭着眼，轻声说。
　　尹寒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在他额边按了起来，他说：“我替你揉揉头，这样会舒服些。也许就能睡着。”他的手冰凉凉，按在良王头上让他更加清醒。可不知怎的，他却没有推却。面对这样一个小孩，心里不可思议的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尹寒轻声叫了句“良王”，良王应了声，感到刚停下的手又轻轻揉了起来。原来是看自己睡着了没。
　　良王睁开眼，将他双手拿进被里，贴到胸前。滚烫的体温温暖着发寒的双手。
　　“难怪你叫‘寒’，手冰得这样厉害。”
　　尹寒轻声说：“良王还是睡不着么？”
　　“连你都老是叫我良王，感觉总有点奇怪。”
　　“那我可以叫你大哥么？”尹寒不知道自己说了个多么逾越的要求，他与良王称兄弟，那当今天子也是他兄弟了。
　　良王好脾气的说：“我的年纪都能当你爹了，不如认你做义子？”
　　尹寒摇摇头，不答话。良王低眼看了看他，很失望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又哄他说：“那好吧。我单名‘榕’，你就叫我榕大哥吧。但只能私底下叫叫，懂么？”
　　“嗯！榕大哥！”尹寒这才露出一个稚气的笑脸。
　　“那你要听话，明天让大夫给你看病。”
　　尹寒听了垂了垂眼，沉默了会才含糊答应。良王怀抱着他，想着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也这样同兄弟睡在一起。谁知十多年后，都化作一场黄粱梦，兵戎相见，哪有半点兄弟情谊。
　　想着想着，不禁轻轻摩挲着尹寒的背，嘴里哼起了旧日童谣，自己也被回忆的味道哄得睡着。

作者有话说

　　睡不着……起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