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蜀君邪

2、云归何处02

　　唐一笑老早就盼着吃一顿好的，补补前几天的清粥小菜刮去的肠油。果然不负他望，一桌食物丰盛得不像自家厨房出来的，于是一落座，他便磨牙擦掌以待后用。
　　顾及颜面，席间他没有风卷残云。平日哪个敢在他手下抢食？只有今天他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准备下手的一块大肉下了季财主的嘴。
　　呃……忍！
　　平日常偷酒的唐一笑，一坐下就闻到有好酒，肚里早把装酒的位置腾空出来。谁知酒未上桌，季财主就发话：“现在的年轻人。但凡有些家底的，不是吃喝嫖赌，就是不学无术。只有贤侄一看就知道是个卓尔不群的人。哪像那些浪子，成天沉迷酒色。”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亲眼看到似的。于是添酒的一到唐一笑跟前，他就强笑着说：“不必了。爹爹平日就教训我们，滴酒不可沾。”看那季财主一边赞赏一边像喝水般的倒下半坛老酒，唐一笑脸都快僵了。
　　咳！再忍！
　　饭后唐一笑正满足的想着等会儿怎么出去“游玩”一番，季财主又发话了：“我们初到贵宝地，小女一直闹着要出去逛逛，可我这做父亲的都没有时间陪她。贤侄不知有没有时间带小女出去走走？”
　　唐一笑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刚想拒绝，就发现父亲的脸色有些不对，连忙吞下话，陪笑道：“好好，我有的是时间。只是不知道双、双微妹妹喜欢逛些什么地方？我平常就喜欢看粗鲁的东西，兵器啊，马匹啊……”
　　“咳咳！”唐夫人咳嗽一声。
　　唐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妹妹喜欢，不如你说地方，我带你去？”
　　季双微一听笑得灿烂，声音像被人捏着嗓子说出来的：“我喜欢新衣裳。”
　　“好。微儿，你看起什么就买。钱拿着。”说着季财主就真很财主的塞了一堆银票到季双微手上。
　　唐一笑看没有拒绝余地，只好暗自撇撇嘴，站起来说：“那我们现在走吧。正好可以赶上东市。”
　　季双微像得了宝贝似的贴了过来。
　　唐一笑看着季财主心里冷笑一声：哼哼！忍无可忍，看小爷怎么报复你！

　　季双微就像跟绳子，跟在唐一笑身边，捆得他老大的不舒服。
　　“一笑哥，你看这花色，作条褥衣会很好看吧？”
　　“恩……好看……”
　　“那老板，我买了。”
　　“一笑哥，这个做裙子怎么样？”
　　“好看……”
　　唐一笑无精打采的陪在这小祖宗身边，眼睛根本没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布什么样子，只知道说“好看”“好看”“好看”。不知道女人成天买衣服做什么，明明多得房子都快装不下了。而现在他神思早不知道跑到哪个蛐蛐赛上去了。
　　“一笑哥，走吧。”
　　季双微终于完成了她艰巨的选衣服之旅。唐一笑一刻也不想多呆，站起来就往外走。他也不知道他们逛了多少布庄，只知道那小姐脑子进水了，买了一辈子也穿不完的料子要送到他们的客栈里去。
　　女人真麻烦。
　　唐一笑打个呵欠。
　　“我们等下去哪儿？”季双微那捏着的嗓子令唐一笑无比难受。他很自然的想到早上被自己虐待的可怜公鸡。
　　“带你去了好地方。我爹娘都不知道的地方。那里风景很好，一起去看夕阳吧！”他故意装得神秘，且露出杀伤力巨大的回眸一笑，震得季双微只知道点头不知道想别的。
　　唐一笑得意洋洋的领着季双微，实行他的报复计划。
　　谁叫她那土财主老爹三番四次的断了他的好事？要不是硬把这女人塞过来，他保不准现在在哪个兄弟的窝里谈天说地，不知道多快活！非得带上这个拖油瓶，烦得他脑子都大了。现在先找个地方处理掉这个家伙，省得“一笑哥一笑哥”的叫得烦心。
　　唐一笑怀揣着鬼点子带着季双微出了城。
　　走了一阵子，季双微发觉有点不对头：“一笑哥，这里是哪里啊？”看着路旁树木越来越多，她停下不前。
　　唐一笑也只得停下来，指着树林里隐隐约约的巨大建筑说：“那里，我常到那里玩。不远了，就快到了。”季双微看到房屋，心里踏实点，一边留意路旁景色，一边慢慢跟着唐一笑。她撰着唐一笑的衣服，弄得他老大不舒坦。谁叫这里到了晚上颇有月黑风高杀人天的架势？越临近房子，树木显得越密集。到了那屋子脚下，季双微结结实实的被下了一跳。
　　现在就算有些阳光，也是很艰难的穿过层叠的枝丫，不知被腐朽了多少年的木头长满了青苔、藤蔓、蘑菇，有的地方甚至滴下了水。巨大的破开的门，仿佛吞下人的怪兽的巨口，寒气自里面袭来，还带着无名的风和些许铮鸣。
　　季双微连连后退：“这、这太可怕了、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去。一笑哥，我们回去吧。”唐一笑“嘿嘿”一笑，对她做个鬼脸，伸直双手将她推了进去。
　　黑暗中季双微发出一阵尖叫，凄惨无比。唐一笑心中好笑，这里是打小他就发现的“避难所”，里面不过是些平常的东西。地板啊，楼道啊。只是年代久远，该塌的都塌了，该倒的全倒了，乍一看有点骇人罢了。
　　“一笑哥救我一笑哥救我！呜呜呜！”
　　季双微在里面求救，唐一笑在外面坏笑：你欺负我给我事情做，我就欺负你宝贝女儿，看你怎么样！还和我抢肉不？还抢我酒不？还把这包袱硬塞给我不？哼哼！
　　忽然唐一笑觉得有些不对劲，季双微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于是摸进门口，季双微不该被推得太远，就在入口附近。摸摸索索一阵，终于摸到了季双微的身子。
　　“还活着没有？”唐一笑还没有适应里面的黑暗，抱起季双微先试了试鼻息。
　　“脚拧了……”
　　“那没事，我把你弄出去。”
　　“一笑哥、一笑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怕。我带你出去还不好么？”唐一笑最怕女人婆婆妈妈，抱起她就往外面走。
　　季双微抓紧了唐一笑的衣襟，不住的颤抖，惊恐的说：“一笑哥这里面有人……”“有人？当然有人了，我们就是人啊。”唐一笑知道这里有些东西看上去像个人竖着，心里嘲笑这女人的胆小。忽然他感到肩膀一沉，有人拍了拍他。这阴森森的鬼地方怎么会有人？他故作镇定的对季双微说：“有的时候，这里的东西看上去跟人一样。不过你别怕，没生命的到底是没生命的。不用害怕。”
　　“啊……”背后那东西忽然发出过堂风的声音，唐一笑立刻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肩上已被压着一双手，压得他动弹不得。
　　“一笑哥，怎么不动了？”
　　“没事没事。我想想待会儿做什么。”
　　“出去想不可以吗？这里我怕……”
　　“可以可以。”唐一笑还是没动，但稳了稳身子，脚下开始畜积力量。
　　“请问两位，苋城怎么走？”声音苍老而虚弱，像这里木头发出的吱嘎声。
　　“啊啊啊！”季双微想都没想立刻尖叫，唐一笑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难道真有人？
　　“请问这位大爷，你是人还是鬼？”这个问题可笑，但唐一笑现在只能想到这句。
　　“我当然是人啊！”背后的人一阵龇牙咧嘴的不爽，“我这老瞎子走迷路了，不知道进了什么地方。一直没有人声，今天幸而两位误闯了进来。要不我这老家伙倒真成了鬼！”
　　原来是人！唐一笑轻松了。季双微也用他衣服擦着眼泪偷偷看一看他背后的人什么模样。
　　“这里是个破屋，老人家，你随我们出去吧。”说着，唐一笑将肩上那只蜡似的手拿下来，递给季双微：“双微妹妹。你要好好抓着老人家的手啊，人家看不见，我又抱着你，你就牵着他我们一起出去。”
　　“我、我没事了。脚不疼了，你放我下来，我们一起走出去吧。只要慢点就好。”见她能好好的站起来，走路毫无问题，唐一笑没想到看似老实的家伙居然骗自己，心里更加不舒服。“老人家，我扶你。”他摸索着把老瞎子扶好，“双微，你扶另外一边。这儿黑，老人家摔不得。”季双微连他的怀抱都牺牲的不想牵老瞎子的手，现在还要扶着他，令这娇生惯养的小姐很是尴尬。知道她心里面的不乐意，唐一笑偏要说：“你该不是嫌老人家脏，不想扶他吧？”季双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想承认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连忙扶着老瞎子，低声说：“不是不是。”
　　唐一笑都懒得管她，两人扶着老瞎子出了那鬼屋似的地方。
　　老瞎子说他要到城里一个招牌全红的地方。唐一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过招牌全红是很容易找的。苋城才多大的地方，花个一天两天的在城里来回转，或者问问人，也该是很容易找到的。但这瞎子住哪儿呢？不会带回府上吧？家里人要知道他带季双微到那种地方，不罚他到全身抽筋哪会罢休？想来想去还是先让老瞎子住进了客栈。在帮他在各位朋友间打听那红招牌的地方。
　　给瞎子洗澡喂食，两人忙了许久。原本还有点日光的，现在变得全黑了。唐一笑看看天，给瞎子说：“老人家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问道，你就在这儿先住着。有了消息我就来找你。要是店家的敢怠慢你，就告诉他你是我唐一笑的朋友。”
　　瞎老头连声谢过，将他们送出了房门。
　　回府的一路上看到季双微难看的脸色，唐一笑都有些沾沾自喜。谁叫这财主的女儿自私小气，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