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润》徐帝子

8、痴心妄想

　　片刻，碧池公主便到了亭前，她身穿一件粉色长裙，头上的芍药花步摇闪着金光，那金光在粼粼波纹中更衬她娇颜美艳。
　　她手里依然拿着昨日的檀香扇，莲步生香。

　　她进了凉亭，看到了郑天青，微讶，随即面色如常，道：“天青，花样我已经选好了，刚刚去找你，见你不在，没成想原是在这儿啊。”

　　郑天青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道：“我是来送昨天苏公子订的步摇纹样的。”
　　碧池公主笑道：“原来如此，你真是有精力，昨天才忙完我的事，还要为苏公子操劳。”

　　一阵沉默。

　　碧池先开腔：“呦，还有新鲜的奶酪樱桃，我正好有些渴了，能否给我也来一碗？”
　　郑天青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就带了两份过来，为了感谢苏公子上次帮忙，不知道公主您会突然驾到。”

　　碧池头也不抬，看了一眼绿绕，又媚眼如丝，看向苏澈，道：“我准备了些紫薯山药糕，正好相配。不如苏公子先尝尝我的手艺。”
　　绿绕从食盒中拿出一盘紫薯山药糕，精巧细致，白紫相间，香甜扑鼻，道：“这可是公主今儿起大早，亲自为苏公子准备的。我们公主从不轻易下厨，只给皇上亲制过，还请苏公子尝尝吧。”

　　苏澈面上并无表情，淡淡道：“多谢公主，可惜苏某不爱甜食，恐怕盛情难却。”

　　碧池面上仍笑意盈盈：“那这碗奶酪樱桃恐怕也不和你的口味，让给我如何？”
　　苏澈漠然，道：“请便。”

　　郑天青心中一凉，她垂下眼去，也没心思动眼前的点心。

　　碧池公主见她不吃，道：“天青，你也尝尝我的手艺。一看你的体态就知道定是遍尝京中美食，也不知道我这道点心和如意斋或其他店铺相比如何？你给我个意见，可别拘谨。”

　　郑天青心里更不是滋味，感觉自己最害羞的的秘密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被大剌剌的当众揭穿。不过大家都长了眼睛，只是照顾她的颜面而已，皆不多言，自己却不能不自知。
　　她抬起眼睛看苏澈，他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并未听进耳去，全然不关心这些是是非非。
　　再看碧池公主，她一边吃着自己带的奶酪樱桃，一边笑着看自己，妖娆又得意。

　　郑天青突然站起来，道：“我突然想起店中还有些事情未完，正好事情也都谈妥了，我便不继续叨扰，先回去干活了。”
　　苏澈看了她一眼，道：“东西不急，你可以慢慢来。”
　　“嗯。”她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疾步出了亭子。

　　几步便到了岸边，郑天青看着水波沮丧起来，使劲挤了挤双眼，逼回窘迫的眼泪。
　　正准备上船，忽听得背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竟是碧池公主。

　　郑天青心中有几分生气，但是面上仍没有表露出来，尽量保持恭谨，耐着性子问：“公主何事？”
　　碧池早换了副神色，已是一贯的颐指气使，与在亭中时判若两人，道：“我是想知会你一声，那料子我打算要做一对儿定情的龙凤佩。就使你画的那个纹样，你去找手艺最好的师傅做，必须得十全十美。”
　　郑天青点头，道：“正合适，公主放心，定让您满意。”
　　碧池从鼻中一哼，戏谑的看着她，道：“早早地给我做出来，我心中已有了可送之人。”
　　郑天青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漏，道：“恭喜公主。”
　　碧池美目一转，望向亭中。郑天青心下一凉，便听见她说：“我与苏公子的定情之物，便要劳你多多费心了。”

　　郑天青不语，只是看着她。
　　碧池公主好笑地回视，哼了一声，道：“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盯着我怕是心有不甘罢？”
　　“公主何必如此刁难”郑天青回嘴,“既然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挑破伤了脸面。况且，苏公子未必有一样的心思。”
　　“哈。”碧池像是听了个极为好笑的笑话，眼中不屑，仰头道：“我乃当朝公主，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况且，以我的容貌和姿态，假以时日，他必是我的囊中之物。”

　　郑天青眉头皱起：“他又不是东西，未必会如此轻而易举。”
　　碧池公主看她神色如此，更加尖刻：“或许我会花一番功夫，但是如果是你的话，这辈子都只能痴心妄想。”
　　说完还用手戳了一下郑天青的绵软小腹，她手指尖细，又使了几分力，戳的天青生疼。

　　郑天青觉得受到了生平以来，最严重的侮辱和挑衅，道：“何必要这样尖酸刻薄，不如我们公平竞争？看看我是不是像你所说这样的不自量力。”

　　碧池轻蔑的一哼，道：“公平竞争，笑话。凭你也配。”
　　郑天青抿着嘴看她，目光坚定。
　　碧池见她这幅样子，有些恼怒，盯着郑天青的脸，狠狠地撂下一句：“痴心妄想。”便率先迈上船去。
　　她使唤船夫解了缆绳，冷冷冲郑天青道：“你等下一趟。”语气刻薄，“跟你一船，我担心会沉了水。”

　　郑天青白了她一眼，给彩月使了个眼色。
　　彩月心领神会，问站在一旁的小厮：“公主怎么先走了？不是要跟苏公子叙话？”
　　小厮答：“公子突然身子不适，可能是染了风寒，不得不谢客，让公主暂避。”

　　郑天青一听这话，就急忙朝亭子走。
　　彩月在后面追，喊道：“小姐，你慢点。”

　　郑天青急急走到亭子里，不见人。
　　清风不等她开口，便朝亭外歪歪头。

　　郑天青往旁边一看，赫然看见苏澈站在刚刚坐船处，一片小树的另一侧出神。
　　她不知刚刚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脸上刹那间绯红一片。
　　再看他，衣袂飘飘，身材挺拔，肩宽腰窄，体态健美。
　　好个翩翩佳公子，郑天青第一次这样放肆的看他，仔仔细细，不想错漏一处。
　　虽然是在身后，但内心中的喜欢却是抑制不住的。

　　想着想着，她不禁轻叹了口气，不自觉的伸出手戳了戳自己肉乎乎脸，再捏了捏自己锃圆的小肚子，只觉得是云泥之别。
　　刚刚心中的那股劲儿，不知怎的，又松了。

　　苏澈听见身后的叹气声，回过身来，看见郑天青正一脸沮丧的站在自己身后，走过去道：“怎么又回来了？”
　　“你身体不舒服？”郑天青抬头看他。
　　“没有。”他问：“还有事？”
　　郑天青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无法再厚着脸皮说些暧昧的话，更不想再跟刚刚一样落慌而头，看着苏澈的眼神，脸越来越红，嘴巴又不由自主地胡编乱邹：“刚刚走得匆忙，忘了问些细节，还有……价钱也还没商量好。”
　　开口后，郑天青更觉得尴尬，直想遁地而逃。

　　苏澈听了这话，倒也没什么不耐，道：“材料要上乘一些，若是需要，我这里有些从锡兰和波斯带回来的宝石，品质算是上乘，你看看能不能用。我本打算明天让清风送过去给你挑，若你不急，一会儿便叫他拿过来。”
　　郑天青点点头。

　　苏澈又道：“价钱上你不必客气，照常定便可，我当付多少定金？”
　　郑天青的心中如打鼓一般，脸上红了一大片，支支吾吾不说话，苏澈也不催她。
　　就听见她小心翼翼道：“你替我重写个招牌做定金，可好？”

　　苏澈直直的盯着她，不发一言，半晌，突然转身，朝亭子走去。
　　郑天青望着他，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来，研墨。”他声音清朗。
　　郑天青笑得很灿烂，快步跟上去，站在他身边，开始磨墨。

　　桌上有现成的纸笔，他拿起笔，蘸了些，便开始挥毫泼墨。
　　他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消片刻，流光溢彩阁四个字便出现在她眼前。
　　他在右上写上日期，签了名，又拿出一枚章子敲上。

　　郑天青看着他认真的做完一切，只感觉一道暖流从后脑一路向下，酥麻滚烫，流过脊柱，蔓延全身。

　　她偷偷下了一个决心。

　　“可以吗？”他开口问。
　　她浑身微微一抖，脸上发烫道：“不愧是你。”
　　“等墨干了，便拿走吧。”
　　“好……还有……谢谢。”她有些嗫嚅
　　“饿吗？一起吃午饭？”他突然开口。
　　“方便吗？”
　　“走吧。”

　　郑天青跟着他一起上船，小船悠悠，她突然想起昨天的梦，忍不住抿着嘴笑，抬头看天确实和梦里一样明媚。

　　“很开心？”
　　“嗯。”她继续傻笑。
　　他也情不自禁看低下头，莞尔一笑。

　　“你家公子真温柔。”彩月在船舱外悄声向清风道。
　　清风叹了一口气，道：“你家小姐真是痴。”

　　“仔细你的嘴，我家小姐也是你说得的！”彩月怒目。
　　“你家小姐这样的，我家公子可见多了，多得是比郑小姐有才貌有地位的，有何说不得。”他嘴上一顿，道：“可是奇了，我家公子可第一次如此对待，大抵是郑掌柜与我家纯小姐亲近的缘故。”
　　“你怎知道便是如此呢？”彩月不服道。
　　清风没接话，只是瞥了一眼舱内，突然瞧见自家公子嘴角含笑，心中一动，眉头微皱。

　　早春的湖面清风如织，丝丝袭人，晴空如洗，湛蓝高远。
　　四月的荷花还没有骨朵，但荷叶的婷婷已有几分。蜻蜓扇着翅膀在叶上跳跃，闪着波光的水面涟漪粼粼。
　　船上人儿心思各异，春天已经悄悄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