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谋之江山为局》慕容清颜

4、第三章 物是人非（卷一）

　　天大亮，桃花眯着眼望向太阳，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清晨，那天她也是如此望着太阳，望着它泪流满面。

　　看着熟睡的夜凛曦，桃花恍然失神，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手下所触是丝绸般的肌肤，但当抚到了眼底，那朵鲜红似血的桃花上，凹凸不平的质感使得桃花一愣，细细看去，只见在开的绚烂的桃花下，有一道浅浅的伤疤，那是一道旧伤疤。

　　桃花心痛，完美无缺的他竟存在着这样的缺憾，这朵桃花，应该是他用来隐藏的吧，越是灿烂辉煌的鲜艳，越是痛不欲生的残败。用妖艳来掩饰刻骨铭心的过往，来掩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同时也掩盖住了纯真与美好，掩盖住了所有的少年脾性，不再骄傲，不再嚣张，连小小的愿望的变成了幻想，他只剩下了苍凉，亦或是弥天的仇恨。

　　桃花怎么能不知道，这十年来，她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他，从未离开，只不过他在明，她在暗而已。十年来，桃花看着他光芒万丈，看着他黯淡沉沦，看着他接近苍老。

　　这道疤，这头白发，她记得是那一年的宫变，那一天的屠杀。鲜血染红江山，从此他满头白发…

　　十年之前，桃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

　　清晨，夜凛曦从梦中惊醒。秀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心也伴随着刚刚的噩梦颤抖，平复了一下还在颤抖的心，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忍不住回想起梦中的场景。梦中，他和蔼可亲的叔叔带领着大军杀入了皇宫；梦中，他敬爱的父皇母后被叔叔亲手杀死；梦中，皇宫里的人都变成了尸体，血染红了土地。美好的皇宫，如人间炼狱般的恐怖。

　　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却也是那么的虚幻。

　　心，有人碎了一般，痛的死去活来，万劫不复。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夜凛曦的心头。

　　夜凛曦看了看肩上熟睡的桃花，心头一暖，轻轻的，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起身，离开了密林。

　　密林尽头，夜凛曦止住脚步，因为，他看见了他的叔叔以及叔叔后面的禁卫军。

　　万千铁甲之中，唯有夜璟源一身明黄，明黄的衣衫上还有这翱翔九天的巨龙在闪闪发亮，巨龙的每一个鳞片都是那么的清晰，也是那么的刺眼。龙袍是天子的象征，如今却穿在了不是天子的人身上，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的叔叔啊，那人拥有者与父皇极为相似的容貌，那个人是被天下人评为的温润如玉的润王。现在那个人却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并将占领兄长的天下。

　　夜璟源看着夜凛曦，目光高深莫测，四周的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是如何发落这个前朝的太子。

　　“来人”夜璟源下令“将夜凛曦关入天牢，听后发落。”

　　夜凛曦慌了，虽然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是，现在，他只想见父皇与母后的最后一面，一面过后死而无憾。

　　“叔父。”夜凛曦跪下，爬到夜璟源的脚边，“求求你，让我再见见父皇和母后吧。”往日的傲气，一瞬就消散开来，唯一剩下的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家破人亡之际，想再见父母最后一面的微薄的愿望。

　　看着脚边的夜凛曦，夜璟源仰天狂笑，十多年的卧薪尝胆，十多年的忍辱负重，他为的就是这一刻，笑着笑着，他笑出了泪水，心底更是一片悲哀，他亲手杀了那个对他宠爱有加的人，那个让他在冷漠的皇宫有了一丝温暖的人，他就是禽兽，只知道报复没有感情的禽兽。可是他不后悔，哥，等结束之后，凛曦长大之后，我就来陪你，从此不再分离。

　　夜凛曦被吓呆了，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狂的男人。

　　“你想见你的父母？”夜璟源弯腰看着夜凛曦那张与兄长相似的面容。

　　“恩”夜凛曦点头。

　　“好，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也不枉你我叔侄一场。来人回宫。”

　　士兵架起夜凛曦，跟随着大军，绝尘而去…

　　皇宫内，夜凛曦目光迷茫，不知未来会是怎样。

　　鼻翼被浓郁的血腥的味道冲刺着，目光所及的皆是鲜红的血液，好似深秋的枫叶般鲜红，有好似寒冬的红梅般萧索。明明一天之前还是天堂般的地方，仅仅一日却变为了炼狱，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有风从远处吹来，带来了桃花的清香，一瓣桃花被吹落，落入血液之中，染上了些许的鲜红。

　　碧血桃花，此时此刻不知是昭告了现在的惨烈，还是预示了将来所做的一切的源头。

　　整个世界都在扭曲着，夜凛曦面容苍白，他用他那白皙的几近透明的手按住了心脏，好像在安抚，安抚已经接近崩溃的心脏；有好像在感受，感受自己活着的特征。

　　这是恐惧吗，好像是吧。这种恐惧一直盘旋在夜凛曦内心的深处，挥之不去，躲之不过，以至于，多年之后，他踏着亿万人的鲜血登上那个位置之后，回想起今日的种种，手还是会止不住的颤抖。

　　不是已经看惯了鲜血吗，为什么，还是会害怕。

　　穿过长长的走廊，夜凛曦看见了，看见了那对致死相拥的两人，那是他的父皇母后啊。

　　二人的表情平静而慈祥，好似睡熟了一般，没有任何的恐惧，反而多了一丝解脱。

　　夜凛曦不解，呆愣着望着二人。

　　无奈，不屈，悲痛，冲刺着少年的心。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谁也保护不了。无力的感悄悄袭上夜凛曦的内心，呵呵，真是可悲啊，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不是手刃仇人而是在他的手里忍辱偷生的活着，忍耐着等待着，等待着他破茧成蝶的那一天。

　　一瞬，稚气不再，经历了生死，历经了轮回。死亡，然后重生，带着刻骨铭心的记忆，鲜艳血红的仇恨活着，至死方休。

　　夜璟源匆匆赶到，他挥手，让身后的侍从停下，自己一人悄无声息的接近夜凛曦。

　　听到身后衣衫破空的声音，夜凛曦猛然回头，眸子不再是清澈见底的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阴郁的冷漠，好似茫茫宇宙，深邃而危险。

　　夜璟源没来由的恐慌，他有点不敢面对那双漆黑的没有了生机与活力的眸子，因为那双眸子是与那个人的眸子是如此的相像，相像都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悲。

　　他亲手杀了他啊，那个要保护他一生一世的人。

　　夜璟源狠狠的攥紧了拳头，指尖泛白，指甲直插掌心，心却在颤抖。

　　他害怕啊，害怕看见那双眸子，害怕自己会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也还怕自己会忍不住用这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同时，他也愧疚啊，他对不起他啊，那个高大似神的男人，他对他是那么的好，那么的令人难以忘却，在这冷漠的皇宫，只有他不介意自己的卑贱。

　　身躯不住的颤抖，夜璟源止不住心中的残暴，他的眼中闪过残忍，他想要毁掉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眸子，那双他看了就先要逃避的眸子。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诉说，不要，毁了夜凛曦的眼睛，他会更恨你的，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他唯一一个儿子，毁了他，将来你还能如何去地府见他，求他原谅。

　　不，另一个声音响起，你杀了他，他应经很你了，还分什么深与不深，恨就是恨，是没有区别的。毁了他吧，毁掉那双与他一样的眼睛，这样你才能活得安稳。

　　对，应经恨了，还有什么区别。冲动的占据了理智。夜璟源拔出佩剑，挥向夜凛曦的双眸。

　　望着迎面而来的剑，夜凛曦没有闪躲，只是很平静的望着夜璟源，那目光与他父亲临死前的目光无异。夜璟源猛的调转剑的方向，剑擦着夜凛曦的眼底滑了过去。

　　眼睛虽然保住了，只是这脸就要留下永久的伤疤了吧。

　　夜凛曦依旧平静的望着夜璟源，血顺着脸颊滑下，好似流下了血泪。

　　望着天，张狂的大笑，只是笑中的悲哀却没有人可以说的清，道的明。就让他笑吧，在手刃兄长之后他已经没有了哭的资格，笑亦是哭，哭亦似笑，真是人世间最大的无奈。

　　“哈哈哈哈”夜凛曦也跟着夜璟源一起狂笑，笑尽了世间的一切悲哀与无奈。

　　是发泄，是控诉，是成长。

　　天地寂静，只有着两个人的笑声回到在天际，夜凛曦就在漫天的鲜血中，狂笑此生，只一瞬，青丝换白发，少年再难回头。

　　从此心已苍老。

　　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