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利与南瓜车》斯歌

19、第 19 章

　　戴菲跟郭婕随周小霞到了黎家二楼小客厅，不一会儿黎汉昌也出来了，他对戴菲照样的和颜悦色，倒没有因为上次戴菲把他从家赶走而生气。不过戴菲原也不怕他生气，否则也不会今天没有打招呼就带她妈来。

　　郭婕见到黎汉昌特别兴奋，不过一会儿功夫，就从十多年前一直讲到现在，顺便把戴菲跟黎政的未来全部都计划了，已经开始跟黎汉昌讨论他们孙子的名字来。当然，主要是郭婕在说，黎汉昌不过间中插两句话，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郭婕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精彩，佳句频出，逗的黎汉昌哈哈大笑。

　　戴菲再次发现她跟她妈真是像极了，那种面对任何人都无所顾忌的劲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有一瞬间，她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她妈的样子。

　　他们聊了一会儿，听到楼下有汽车响动，戴菲以为是她爸来了，心里一阵紧张，跟黎汉昌和郭婕说：“我下去看看。”

　　她到了楼下，发现正走进门的居然是吴介甫董文英夫妇，戴菲不知道他们也会来，忽然预感今天这局面跟她预感的有些不一样。他们也看到戴菲，同声说：“恭喜小菲了。”可是语气中也并没有什么喜气，连平时戴菲觉得亲切的吴介甫今天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冷淡。

　　戴菲跟吴氏夫妇打完招呼没有随着一起上楼，而是留在楼下等她爸。黎家一楼是一间大厅，大理石的地板配着花纹庄重的吊顶，周围挂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不像私家住宅，倒像是什么重要的公共场所。有佣人从厅前走过，很有眼色的过来问戴菲需要什么，戴菲说不用。

　　她在厅里找一张高背椅子坐了，胡乱的想，如果黎政昨天带她来看这间房子，她一定没有想要的欲望。这房子论格调比国贸那些公寓自然高过很多倍，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敞亮，两相对比下来，戴菲才发现她这人浅薄的很，爱的都是新鲜刺激的东西。

　　她不知道黎政喜不喜欢他这个家，或许他根本就是无所谓的，反正他喜欢什么都可以去买。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她转头扫了一眼，看到黎政正站在大厅东边的进门处，远远的望着她。她没听到汽车响，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者原本一直都在家里。

　　“听说你妈来了？”黎政说着向戴菲走过来，自从昨晚那通电话之后，他们没有再联络过。

　　戴菲说：“嗯。”

　　“我还以为你跟你妈早没联络了。”黎政说着向她走过来。

　　“最近刚刚联系上。”

　　“你原谅她当初离你而去了？”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谁活着都不容易。”

　　黎政已经走到了戴菲跟前，手拍在她的椅背上笑了笑说：“所有的事你都能找到理由。”

　　“我这人记性差，你知道的。”戴菲说。

　　黎政弯腰对住她，“有多差？我们在集装箱里待的那一晚上你也忘了？”

　　戴菲瞬间想起黎政滴在她唇上的那一滴泪，还有他沙哑的歌声，她的心口抽了一下，疼痛慢慢上来，她抬头看黎政，他也在看她，她忽然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明明说过娶她只是为了出去玩方便，那现在跑这里来提那一晚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如果昨晚她没要那房子，黎政还是有可能喜欢她的，毕竟他们也真的有过两天对彼此充满狂热的时光。可是既然她要了那房子，那在黎政眼里，她自然就是一个极其爱钱的女人，那他绝无可能再爱上她。因为这世界很奇怪，有钱人偏偏不喜欢别人爱钱。戴菲想他问这个问题，也许只是要听她说出什么话来，然后趁机羞辱她。她无谓给他这样的机会，于是淡淡说道：“我都忘了。”

　　“可是我没忘。”黎政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在看着戴菲，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或许是刚才从外面进来看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屋内壁灯所散发的柔光在她周身形成了薄薄一层光晕，使她看起来纯洁而美丽，这情景让他无法相信，她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戴菲被他那样看着，胸口跳的厉害，同时心绪也是迷茫的，她受不了这样温柔不发脾气的他，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戴菲？”戴向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站在门口一眼看到两个孩子互相对望着，整个氛围有一种针插不进的感觉，他心里疑惑，不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

　　戴菲听到她爸的声音，如得救一般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黎政也及时撤开，先对着戴向明叫了一声：“戴伯伯。”

　　管家随后过来说：“黎总叫各位都上去,马上可以开饭了。”

　　戴菲随戴向明上楼去，黎政跟在后面，进了屋，戴黎吴三人分别打招呼，不见得很热情但也没有很疏远，倒真有点像老朋友见面。

　　戴向明一眼看到郭婕，很是惊讶，他根本不知道戴菲之前去过郭婕家里，以为是黎汉昌或者吴介甫叫她来的。他看到郭婕跟戴菲招手，戴菲就上去了，既然女儿不排斥妈妈了，他也就没什么意见。

　　一时大家都去饭厅落座，黎家佣人忙碌的上菜倒酒，董文英笑说：“今天人真齐，要是叶欣和我们吴绎也在就好了。”

　　吴介甫说：“对了，老黎，要不要给叶欣打个电话，反正她住的离这儿也不远，就当是老朋友聚会。”

　　黎汉昌看着黎政说：“黎政，你去叫你妈来？”自打三亚绑架事件之后，黎汉昌就没有再阻止黎政和叶欣见面，只是黎政一直不愿再见他妈。

　　黎政看了一眼戴菲，说：“我跟某些人不一样，一向小气又记仇，以前是她不要我的，所以我结婚也跟她没关系。”

　　黎政说话不留情面，脸色最难看的是郭婕，但是她很快若无其事的对董文英说：“你们家那儿子也好多年没见了，现在也有黎政这么高了吧。”

　　董文英说：“是啊，跟黎政差不多，就是总待在美国不愿意回来。我这当妈的好说歹说，他才算是同意下个月回国了。”

　　郭婕又重新接话，总算把刚才叶欣的话题给遮过去了。

　　菜和酒上齐，黎汉昌举杯说：“今天这第一杯，首先是祝我们老朋友多年之后重新相聚。”

　　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除了戴向明，他看了一圈桌上众人，最后对黎汉昌说：“老黎，我今天既然来，就不会驳你的面子，不过有些话我想先说清楚。”

　　黎汉昌保持脸上笑意，说：“你说。”

　　“我想跟两个孩子说说我们十多年前的那个事儿。”

　　黎汉昌吴介甫同时出声，“老戴！”显然是要阻止他。

　　戴向明说：“孩子们都大了，又说要结婚，我们以前的事儿他们也该知道。而且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相信他们都能理解。我说的要有出入的地方，你们也可以补充。”

　　“爸，你说吧，我听着。”戴菲当然要为她爸撑场，而且也有些好奇。

　　黎吴二人见阻止不了，只得不再说话。

　　“老黎，老吴，我，我们三个那时候都是九十年代初接爸妈的班，在钢厂里当工人，我们三个当时都刚刚结婚，家里有老婆孩子要养，钢厂效益越来越差，下岗传闻三天两头出来，我们都很有危机感，于是三个人经常凑在一起，商量要做点什么，那时候我们卖过衣服，倒腾过大米棉花食用油，三个人配合的很好，賺了一些钱。”

　　“后来听人说鄂尔多斯那边有人要卖煤矿，我们一商议，觉得要是能买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儿。那一阵子我们三个在鄂尔多斯待了大半年吧，跟原来的矿主谈判，跟当地政府打关系，之前賺的钱几乎全部都搭进去了，后来终于把那个矿买了下来。也算是我们赌对了，记得我们刚买下来，能源在市场上就开始大涨，简直像是买了一颗摇钱树回来。我们根本不用去矿上，只在北京这边数钱就好了。”

　　戴向明说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听着，黎汉昌和吴介甫看上去想起了很多事，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些笑意。戴菲却是惊讶，她记得小时候不是经常能见到爸爸，每次问妈妈，她都说爸爸去賺钱给菲菲买新衣服了，可是也从来没说她爸是怎么賺钱，直到今天才得知其中细节。

　　黎政却像是对戴向明说的这些没有任何兴趣，只是看着戴菲，在意的也只是她的反应。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我们三个要商量一起买大房子的时候，鄂尔多斯那边的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三十多个工人被埋在井下，我们三个人听到这个消息，谁也没敢过去，就把钱打过去，让我们当地的代理人处理。说起来也是荒唐，我们三个人都在城里长大，根本不懂煤矿，也不愿意天天过去对着，对可能发生的隐患更是一无所知，只觉得能賺钱就行。”

　　“那事儿的主要责任人根本就不是我们，是矿头自己想多賺才出问题的。”吴介甫终于忍不住要为自己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