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利与南瓜车》斯歌

16、第 16 章

　　郭婕见戴菲不说话，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歪歪扭扭的往楼上走。

　　戴菲上去扶住她说：“你干嘛？”

　　郭婕紧紧的拽住戴菲的手说：“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戴菲任她拽着，随她上楼；郭婕拉着她进了衣帽间，才放开她的手，然后从一个格子的上层拿出一个黑色的大盒子，盒子外面用白色涂改笔画着变了型的机器猫，戴菲一看那机器猫，眼睛一热，她记得这个盒子，是她小时候拿来放各种“宝贝”的地方，里面有她跟爸爸妈妈同学老师的照片，有同学过年过节送的贺卡和小礼物，有自己心爱的玩具和自己亲手画的画，还有收集的明星卡片。爸妈离婚的时候，她爸把老房子留给了她妈，很多东西来来不及拿走，她原以为这些东西早就丢失了，却没想到多年以后会在这里看到。

　　郭婕把盒子拿下来，拉着戴菲在衣帽间的沙发上坐了，然后掀开盒盖，从一堆杂物中拿出一张照片给戴菲，说：“这么多年，我几乎每天都要看看这张照片，想象着你会变成什么样儿。”

　　那是一张她们母女合影，在后海，郭婕抱着戴菲，戴菲搂着她妈的脖子，身后是白色的栏杆，嫩绿的垂柳，还有波光潋滟的水面，她妈那时候还很年轻，容色艳丽，美貌异常。是无情的时间和充满挫折的生活让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切都是不可逆的，即使大声抱怨也没用。

　　戴菲看着照片，当日的情景立即浮现的眼前：那天是她的生日，他们一家三口去后海游玩，她爸拿着相机说：“来，给我的两个大美人合影一张吧。”戴菲一向觉得自己记性不好，可是有些事情却记得非常清楚，尽管她早就想忘掉。

　　郭婕上来抱住戴菲，带着哭腔说：“小菲，你别不要妈妈，妈妈爱你。”

　　她说出来的话带着浓烈的酒腥味儿，让戴菲很不舒服，可是她到底没有推开她，她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接着有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戴菲这天跟郭婕告别时，郭婕承诺再不会起轻生的念头，戴菲也承诺，下次再来看她。

　　戴菲从别墅区出来，天色已是黄昏，她通过手机导航，找到了公交车站，这里有直通她家的公交车。她站在公交站牌前等车，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私家车，很少有人搭公交；还是最古老的铁皮站牌，上面只有一趟公交车，字迹模糊，站牌下只站着她一个，孤零零的。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些事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聊斋》里的书生，一不小心闯入了狐妖领地，与那美人悲欢离合之后，转头一看周围，原来依旧一片荒烟蔓草。

　　公交车过来，她上了车，人很少，不像是晚高峰时候的北京，她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困顿的闭上眼睛，小时候的事却都跑出来：她妈与她并排坐在琴凳上，教她弹钢琴，四只手在琴键上跳舞，弹完一曲，她妈会亲她一下，她身上的香味儿她现在还记得；她陪她去少年宫学跳舞，别人的妈妈在孩子跳舞的间隙都聚在一起聊天，只有她妈，一直趴在窗户上看她，不时与她目光对上，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她的名字也是妈妈取的，她出生那年，戴安娜还是正经的王妃，她妈希望她有一天能过上戴安娜那样耀眼的生活，所以叫她戴菲。

　　想到这里，她头靠着窗不禁笑出来，怪不得她那么想成为有钱人，原来自小她妈就这么教她。她从车窗玻璃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笑容，完全是讽刺的，是在嘲笑自己。

　　她正这么发着呆，忽然听到一阵巨大的汽车发动机声，接着一辆红色跑车闯入眼帘，那车与她坐的这辆公交车并排行驶，在红灯口停下。她认识那辆车，是黎政的限量版法拉利。车窗上贴着深色膜，她看不到开车的人是谁。或者就是黎政，可是他不会知道她在这里。

　　信号灯变作绿色，法拉利开出，可是速度很慢，一直保持着与公交车平行的位置。戴菲紧张，说不清是想让黎政看到她，还是不想让他看到。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这种距离，怎么可能看得到，也许是车里司机有事儿，所以车子速度才慢下来。果然过了一会儿，法拉利加速，往前冲去。戴菲不禁松了一口气，可还未等她平静下来，车子急刹，她身体往前一冲，头差点撞在前面的座位上。车里有人抱怨，只听司机破口大骂，“这他妈哪儿来的傻逼啊，开法拉利了不起啊！”

　　戴菲站起来往前一看，只见红色法拉利正横在了公交车前头，黎政开车门下车，带着墨镜，手抄裤兜，岔开两腿站在车前，整个一张要债脸。

　　公交车司机使劲鸣笛，可是黎政一动不动。

　　车里有人说：“这人干嘛啊？神经病吧！”

　　“有钱人就是奇怪，一看就是一脑残富二代。”

　　公交车司机挂档熄火起身离座，“我倒要下去看看，这小子他妈脸有多大！”

　　戴菲再看不下去，连忙说：“师傅，您开下后门，是找我的。”

　　车上人听了戴菲的话，所有目光同时向她看来，一时都没了声音。司机积极性被打击，半信半疑的坐回座位打开车门，戴菲下车，走到法拉利前面，也没看黎政，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黎政眼睛追随着戴菲一直到她关上车门，这才上车发动车子掉头往前开；后面的公交车还在不住鸣笛，戴菲估计现在一车人都在骂他们神经病，她对黎政发脾气：“你能干点靠谱的事儿嘛！大街上逼停公交车，你有没有替一车人的安全考虑过？”

　　黎政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边发狠踩着油门加速一边说：“把你手机给我！”

　　戴菲想也没想就把手机给他递了过去，黎政头都没动一下，直接说：“这不是我送你的那只！”

　　“那只放家了。”

　　“我给你打过那么多次电话你都没听到？”

　　“没电了。”戴菲知道这完全是胡说，不过她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难道直接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她确实没想到黎政还会再给她打电话。

　　黎政非常生气，完全不相信有人会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他，他猛打方向盘，在一条双向单车道马路上直接掉头，周围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戴菲抓住车门上方手柄，身体还是在车里荡了一圈，想说又要来生啊死啊的那一套，能不能成熟点正视问题本身。不过这话她也说不出来，鬼知道这家伙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戴菲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正常的时候真是千好万好，一旦什么事儿不如意了，就开始变神经病。所以她也不问他想干嘛，反正这一天已经演过一次《聊斋》，也不介意再演一套《绝命飞车》。

　　结果，黎政把车子开到了国贸附近的停车场；一向记忆很差的戴菲突然想起之前跟黎政拌嘴时说的“上国贸顶层看月亮”，所以他是决定带她上去，然后表白？不，决不可能！带她上去问她要不要一起跳下去倒是有可能。

　　谁知黎政下车，一把拽着戴菲，过了马路，竟来到了卡地亚商店门口。

　　戴菲再忍不住，“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黎政不说话，紧紧抓着戴菲，进去对店员说：“把你们最大的钻石戒指拿来！”

　　黎政这个行为完全超出了戴菲的预期，她使劲把手腕从黎政的大手里抽出来，转身就往外走。

　　黎政眼疾手快，又一把捞住她的胳膊，指着已经愣住的店员说：“还不去拿！”店中两个店员彼此对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快速的跑进内厅。

　　这下戴菲胳膊被黎政攥着，她撑着膀子挣扎了一回，却始终脱离不了黎政的束缚，着急大嚷：“黎政，你到底想干嘛！”

　　黎政扯着她的胳膊一甩，两人面对面，他说：“你不就是嫌手机太便宜，没关系，我送你钻石，你总该天天戴着了吧！”

　　“你他妈有病吧！”戴菲身体发抖，双拳已经紧紧攥了起来。

　　“你一开始接近我不就是为了钱，甚至我三番两次耍你你都不在意，结果我认真了，你倒拿起架子来，我明白，我钱没给到位嘛。你们这种人，都喜欢钻石对吧，算我之前不懂事。”

　　戴菲看着黎政嘴脸，直想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让他血水横流，可是她知道自己力气不够。

　　她想他说的“你们这种人”指的是哪种人？

　　对了，是“你们这种”穷人！

　　她怎么会忘记了自己是个穷人，是一个住在贫民窟的灰姑娘。他说的没错，她一开始接近他，就是为了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想在这富贵少爷面前谈平等和尊严，真是脑子进水了。

　　她很快捡回穷人的觉悟，往店里扫视了一圈说：“他们这里最大的钻石戒指恐怕也不会超过一百万，不到你那辆车的十分之一，你确定能满足我？”

　　“你还想要什么？”

　　她顺手往上指说：“这楼上的一间公寓吧，听说章子怡都住在这里。”

　　“行，一间公寓是吧！还要什么？”

　　戴菲听黎政那语气，就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能随时摘来，就为了能好好的羞辱她。她有一种被狠狠打脸的感觉，真他妈想不到黎政会这么有钱，再一想想，这神经病说不定就是嘴硬，他一无所作为的“二代”，再有钱也是他爸的，一枚钻戒几十万难不到他，可这柏悦居最小的房子都得往千万上数，就不信他能拿的出来。

　　“看到房子再说其他的。”

　　卡地亚商店的店员都看傻了，来来往往这么多大小富豪和各色女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对儿这样的，简直怀疑是电影学院学生来这儿偷场景拍戏了，到底忍不住问了句：“先生，小姐，请问戒指还要吗？”

　　“要！拿出来给她戴上！”黎政说着掏出一张黑色信用卡，甩到了店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