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利与南瓜车》斯歌

15、第 15 章

　　夜里戴菲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找妈妈，她知道妈妈在一个屋子里，可是无论她怎么敲门，里面都不开门，她难过极了，哭着醒来。躺在床上回想那个梦，发现果然老话没错，梦都是反的，白天明明是妈妈在外面敲她的门。

　　戴菲原以为当她妈回去发现她并没有要嫁给黎政，应该就会像十三年以前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是她的电话居然打到公司人事去，人事部同事来找戴菲说有个人找你。戴菲第一反应居然是黎政，因为他们除了黎政送的那只手机外，并没有其他的联络方式，而那手机，戴菲已经很久没看了。她犹豫着接了，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叫：“小菲。”

　　戴菲没听出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因为太过温柔多情，让人起鸡皮疙瘩，她警惕的问：“你是谁？”

　　“小菲，是我。”

　　这次戴菲听出来，是她妈妈，她生硬的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菲，其实这些年我过的并不好。”郭婕语气柔弱，情绪十足，惹人同情，“我不去找你，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现在我就要死了，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再听一听你的声音。”一段话她说的异常艰难，仿佛下一秒钟就喘不上气来。

　　戴菲惊讶，“什么你要死了？你在说什么？”

　　那边却“嗒”的一声挂了电话。戴菲连忙回拨回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她连声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里？”

　　“你想见见我吗？”

　　戴菲着急，额头上汗已经流了汗出来，又问：“你在哪里？”

　　郭婕报了一个地址，戴菲拿笔刷刷的在纸上记下，挂了电话去跟领导请假说要出去一趟。领导见她脸色苍白，样子着急，也没说什么就准了。

　　戴菲出门叫了一辆车，直奔那个地址而去。

　　戴菲到了地方，发现是一片别墅区，她按照门牌找过去，是众多别墅中的一栋，门前有花园，可是显然已经荒废，车库门开着，里面停着一辆奔驰。她站在门口按门铃，过了半晌，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睡衣站在门里，素颜，头发披散着，眼睛红肿，手中举着一杯酒。戴菲看了半天，才从脸部不自然紧绷的皮肤上认出那是她妈。

　　戴菲刚才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她妈说的“要死了”是什么意思，现在见到她住的地方，开的车，还有她手中的那杯酒，就立即明白过来，她并非是真的要死，她不过是用一个说辞让自己过来。

　　戴菲转头就要离开，郭婕却轻轻的叫一声：“小菲。”声音里带着哭腔。

　　戴菲停住脚步，到底回过头来，可是仍然不想看她，只是站在门口，眼睛盯着门框语气生硬的说：“你怎么了？”

　　郭婕丢开门，一摇一晃走进屋里，戴菲往里扫了一眼，只见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上散落了一堆杂物，地上有碎瓷片和水渍，还有一把被踩烂的白色百合；郭婕走了几步，发现戴菲没有跟上来，回头看着她恳切的说：“进来跟我聊一会儿就好。”

　　戴菲心软，挪动脚步走了进去。郭婕穿过客厅，走进餐厅，在椅子上坐了，期期艾艾的说：“没想到你能来看我，小菲，妈妈对不起你。”

　　戴菲小心避开地上的东西，走到郭婕身边，一眼看到桌上有一瓶打开的威士忌，还有一个白色的药瓶。她抓过药瓶一看，是安眠药，她心里登时凉了半截，举着药瓶问她妈：“你吃了这个？”

　　郭婕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摇头说：“没有，本来是想吃的。可是在电话里你说你要来，我怕吃了会再见不到你。”

　　戴菲打开药瓶一看，里面果然还是满的，她盖上盖子，把药瓶放在桌上，想想又拿起来攥在手里，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婕喝完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你也看到了。刚刚吵完架。他为了野女人打我，小菲，我活够了，要不是还想着你，我早活不下去了。”

　　戴菲意识到她是在说自己的现任丈夫，戴菲听说过那个人，是一家外贸公司的老板，条件不错，所以他们住别墅，开奔驰。她没想到她妈是为这个，再想不到她居然活到这个份上，至于想着她的话，她才不信。她冷冷的说：“你可以离婚！”

　　郭婕说：“离婚？小菲，你妈我今年49了，再离婚，我找谁去！”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爸离婚，为什么要嫁给这个人？”戴菲对她妈充满怨气，毫不掩饰。

　　郭婕又喝酒，说：“那时候我还年轻，总想着有人来爱我，可是你爸不爱我，我就想找其他人来爱我。”

　　“你胡说，这么多年来，他虽然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可是却一直都没娶她，难道不是因为忘不了你？”戴菲口中的女人是徐悦，她长相普通，不及戴菲记忆中妈妈的十分之一，所以她一直认为她爸不娶徐悦是忘不了她妈。

　　“小菲你真傻，你爸不娶那个女人恐怕不是因为他不爱她，而是因为怕你受委屈。”

　　戴菲愣住，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是这会儿回忆回忆一下，她仅见过的几次他们的相处，彼此眼神的交汇，戴向明是认真的，就像她跟黎政在餐厅包间吃饭，黎政的眼神一样。她鼻子忽然有点酸，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才发现这一点。

　　但是看着郭婕，她又明白了为什么，因为一直以来是她在想妈妈，所以就以为爸爸也在想着她，她问她：“你的孩子呢？”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她妈是有了新的孩子，所以不来看她。

　　郭婕凄凉的笑说：“孩子？小菲，我只有你一个孩子。”

　　戴菲惊讶，“你没有再要孩子？”

　　“我要不了。我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子宫已经废了。”

　　戴菲心中震荡，难以自持，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件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嫁给他的时候，跟他说了我不能再生育的事实，他说没事，他前妻也没小孩，他本来就不喜欢孩子。可是年纪越大，他却越想要小孩，于是在外面找女人，给他生了儿子，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次，回来就跟我吵架。小菲，你妈我命苦，在这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自打进屋，戴菲一直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角度，甚至还抱着一点小小的幸灾乐祸，想着你当初离开我跟我爸，现在也不过是这样。可是郭婕不经意间说出的事实，却让戴菲不得不承认，原来她今天活的这样不堪，是跟自己有关。她记得她以前是那么美，可是现在呢，戴菲想到了黎政的妈妈，她们是同样的年纪，可是却完全过着两个世界的生活。她低头问：“我能为你做什么？”

　　郭婕说：“小菲，这么多年我没去找你，是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生活有多糟糕，让你有我这样一个坏榜样。那天董文英跟我说你要跟黎家小子结婚，而且是黎汉昌亲自带着聘礼上门，我真的为你高兴。黎汉昌现在是什么人，他能为了你，亲自上门，可见黎家那小子对你是真感情，是真的看重你。所以我替你高兴。同时我也觉得这一生终于有靠了，到头来，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还是我的亲身骨肉靠得住。可是你不愿意见我，你怪我，我很难过。小菲，这么多年，我真的没有一天不想你，你相信我。”

　　戴菲想说原来如此，她是指望着自己跟黎政结婚，她就可以凭着这层关系，重新在丈夫面前抬起头来。戴菲想笑，可是终于没有，她注意到郭婕手背上松弛的皱纹，跟紧绷的脸颊形成强烈对比，她想现代整容术也是自欺欺人，玻尿酸打在脸上，手上脚上身上全不顾，多容易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