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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诛心 ...

  •   哥舒明朗喜静,偏偏开的是最热闹的赌场。
      哥舒明朗也不爱骄阳,他习惯了让马车停在树荫下,半卷着竹帘,人在暗处才会有锐利的眼,更容易洞察世事。
      如今,他有享不完的清静,身边那个细心体贴的人,永远不会晒到他的脸,却能让他躺在日光的柔软里。
      院中的桃花开得远不如凤翔城中的繁盛,孤单灵秀,很像年少的自己。檐下的风铃语声娇俏,姿态曼妙,比不上了物园的丝竹舞乐,更像年少时的绮梦。

      黄衫男子站在不远处,他的身影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多看两眼又望而生畏。面纱下的容颜引人遐想,跟他诡秘的身份一样,似乎藏着令人承受不起的秘密。
      还有他的话,润物细雨中藏着刀锋。
      “你昨晚叫了很多声父王。”
      哥舒明朗闭目养神,不吭声。
      “听说你从不留女人过夜?”
      哥舒明朗眼睫微颤,淡淡道:“你这么想也没错。”

      “你跟他已经再无瓜葛,心里却还惦记着他?”
      “谁跟你说我和他再无瓜葛?”声音大得自己都一惊。
      斗笠和面纱很好掩藏住黄衫男子的眼睛,但哥舒明朗还是能够感受到男子的眼比他的耳更敏锐地窥探着他:“你想与他有瓜葛,他想不想与你有瓜葛?他有没有跟别人说过你是他的儿子。”
      哥舒明朗压低了声音,为了压低声音而发抖:“别人知不知道,我都是他儿子。”
      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黄衫男子毫无同情心地戳穿道:“既如此,你这么多年拼了性命不要,只想要他一句承认又是何苦?”
      哥舒明朗偷偷咬了唇,一字一字道:“那是我的事。”
      “他把你害成这样,还丢你在这里自生自灭,你心里却仍放不下他?”
      哥舒明朗浑身僵硬,高声驳斥道:“他没有把我丢在这里!我愿意想着他念着他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黄衫男子冷冷道:“是与我无关。但与你母亲也无关?”

      哥舒明朗将眼中的光磨成利刃,以攻为守,道:“我母亲已经死了,可我父亲还活着!”
      “所以就算他要你的命你也给他?”
      “他要我的命我就给,这答案你满意吗?”
      两人彼此瞪视,哥舒明朗却看不到对方的眼。
      黄衫男子缓一口气,道:“可你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

      哥舒明朗绷着脸,稚气未脱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的悲痛:“但我母亲死了!她丢下了我!也让我失去父亲。我父王恨她,也恨我……我爱她!我曾经……可她能活过来爱我吗?她再也不会来爱我!但父王在,他在……我就有希望。”

      黄衫男子点点头,咬牙道:“看来只有杀了你父王,你才能好好过往后的日子!”
      哥舒明朗以为自己听错了,疑道:“你说……”
      黄衫男子盯住他,道:“我这就去杀了你的父王!”
      哥舒明朗双肩疾耸,怒极反笑道:“你……你没本事杀我父王!”
      黄衫男子“哦”一声,道:“何以见得”
      哥舒明朗道:“这几日我观察你行动举止,你武功并非顶尖高手。”
      黄衫男子走近几步,俯下身,幽声道:“你这么聪明的孩子难道不懂得上兵伐谋?这世上的功过是非若是靠武功来论断,你父王又怎会到今天还是静王。”

      哥舒明朗心中大乱,想凝神静气,设法应对,但浑身精气仿佛悉数蒸腾而出,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黄衫男子道:“你的武功的确好过我。但你父王亲手废了你。我要杀他,少不得还要用一用你。只有你在我手上,我还怕没有机会下手?”
      哥舒明朗这时已知男子是真要杀静王,但他形同废人,此时除了一张嘴再无可用,只好惨笑道:“你也说他对我不闻不问,我背叛他在先,不顾他挽留,离弃他在后,你凭什么以为他还想再看到我?”他说这话,本意是令黄衫男子相信静王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话说出来,却剜得自己心上一片血肉模糊。

      黄衫男子嗤笑道:“一面绝自己的念想,一面又忍不住妄想,哥舒明朗,你到了今天,仍然执迷不悟。”
      哥舒明朗心中霎时痛到极处,五脏六腑揉到一起。他细细品着疼痛,痛出一身冷汗,又一片清明。
      黄衫男子却不打算放过他。

      “听说你搜罗天下奇珍进献给他。那他有没有遗汝珍玩?皇帝对大臣还要赏钱赐绢,你是他儿子,他竟然从没赏赐过你任何东西?可凤翔怎么人人都知道他为了讨好小儿子,调两个营的兵到黑水靺鞨捕几条鱼?”
      哥舒明朗抖成一团,左手手腕白纱上红梅点点。
      “他对李天昊的娘心有愧疚,就对李天昊百般讨好。年少丧母,倒是让人心疼。但李天昊年少丧母,你难道父母双全?李天昊在静王府锦衣玉食,受万千宠爱的时候,你在哪里?他恨你母亲,就可以罔顾你颠沛流离那些年受过的苦楚?他认回你这许多年,有没有问过你没他的十一年是如何过的?他认回你这许多年,有没有作为一个父亲陪你过过一次节?”
      哥舒明朗圆睁着眼,一行泪迹转瞬覆了另一行。

      “你救了他的命,他却恩将仇报令你生不如死。他必定是亲自下刀吧。他这样的人,就算你已成弃子,总还是和其它弃子有些许不同。你这个弃子,必得他亲手从棋盘上拨落。”
      “你说的都对!”哥舒明朗满脸是泪,居然还能笑得出,笑得不见一点勉强,“你错的是以为我今天才知道这些!”
      他突然整个人朝着黄衫男子倒去,后者下意识去扶他。哥舒明朗却突然借这一倾之力向另一边摔去,连人带轮椅重重摔在地上。
      黄衫男子奋力一抓,却连片衣角也没碰到。
      地上还有一道血迹,淋漓甩出一个弧。
      黄衫男子看到那道弧,原本该松一口气,可说出那些话已耗尽他全身气力。汗水浸透衣衫,不留一点空隙。他明明背对着日光,眼前却有个血红的光晕,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竟然也笑了一笑,默默想:这样死倔的性格,真不知道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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