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差关系》花娜

4、不上学的两人

　　“退学？”伊京半张嘴，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退学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妈妈不敢正视伊京，拉着他的胳膊说：“但是家里没有钱供你上学了，现在开始最好找份打工。”
　　“啊？”打工？“我才17岁哦！”
　　这个年纪难道不是跟同学一起约会唱歌打游戏的年纪吗？
　　伊京无法理解，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爸爸。看见爸爸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消沉坐在角落抽烟的样子，伊京冷静了下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把妈妈扶在沙发上坐下。严肃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妈才说了两个字就忍不住哭起来：“我们家把别人撞死了，赔偿金要五十万啊。”
　　难以理解的信息在脑内回旋良久，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五十万——伊京不了解这个数字到底有多大，只知道这应该不是家里出的起的。
　　伊京的爸妈都没有什么文化，爸爸是卡车司机，妈妈没有工作，虽然父母对花钱并不特意节制，但也只是刚好维持日常生活罢了。
　　突如其来的赔偿金，像一块巨石压在一家人的头上。
　　“我知道了。”伊京下定决心捏拳，“我从明天开始就去找工作。”
　　“真的吗？你真是个好孩子，妈妈也会去找工作的。”妈妈感激地抱住伊京，把脸埋在伊京的衣服里。

　　从这天起，伊京的生活彻底变了。
　　伊京在一家餐馆里做杂工，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经常加班。
　　不用天还没亮就起床去赶早自习，不用忍受学校食堂硬邦邦的米饭，不用再看课本。
　　半个月下来，伊京已经连字都不会写了。
　　没有人来找自己，小甜、阿雅还有很多人，那些曾以为玩得很好的朋友，像自己从来不存在一样的把自己遗忘了。新的同事也不像学校里的朋友那样熟络，上班打个招呼，下班就像不认识一样，各自过着自己的人生。
　　伊京突然感到一种可悲，好像自己曾坚信的东西全部破碎了。
　　但是，伊京每天还是会想起蓝久。
　　睡觉前，躺在床上，总是闭着眼睛回想过去与他吵架的点点滴滴，蓝久瞪着眼睛的样子像只可爱的小松鼠，找不到措词回击的时候会移开视线，总觉得他好害羞。
　　每天都越想越无法入睡。
　　蓝久那天对自己说：再也不会理你了。
　　现在，蓝久如愿了，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同班时就交集不多，现在完全成了陌生人。

　　明明已经到六月，雨还是不停。
　　伊京拖着拖把无奈地在餐馆门前一遍遍擦掉客人湿哒哒的脚印。
　　最近餐馆附近开了家酒吧，聚集了很多小混混。
　　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让人理解不能的衣服。虽然伊京也是喜欢追逐潮流的人，但那群人的品味实在不敢让人苟同。
　　拖地的伊京抬头望街道，看见那群小混混中的其中两三个正从门前走过。
　　本来不以为意，结果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不顾还在飘着雨，伊京冲了出去，那个背影——好熟悉。
　　好像蓝久，微微有些驼背，总是没底气的样子，跟蓝久很像。
　　伊京受不了地嚎了一声，为什么自己总是出现错觉，看谁都像蓝久，快把那个人忘了吧！
　　一定要忘了。
　　伊京下午请了半天假，越是想要忘记记忆反而越深刻，不知道是心底的什么冲动让伊京不知不觉来到学校门口。
　　短短半个月，伊京已经觉得自己跟曾经的同学不是一类人了。
　　“啊呀，是伊京吗？”一边嬉闹一边出校门的小甜在人群中发现了伊京。
　　伊京看见她的一瞬间像以前那样展开单纯的笑容笑起来。
　　小甜惊讶地朝他走来：“你怎么突然不来上学了？完全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好想你啊。”
　　“想我都不来找我玩？”伊京开玩笑。
　　“这个嘛，”小甜尴尬地甜甜一笑，“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伊京摸后脑勺，“没什么，只是路过而已。”
　　“这样啊，那我们去唱卡拉OK吧？还有好多时间。”小甜拉着伊京的胳膊就要走。
　　伊京慌慌张张打断她，“那个……别的同学都还好吗？”
　　“恩，都很好啊。”小甜无辜地眨眨眼。
　　“嗷。”伊京不知怎么才能把话题引到蓝久那里去，气氛沉默下来。
　　小甜盯着伊京，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说：“对了，蓝久最近也没来上学了。”
　　“什么？”伊京看看天又看看小甜，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蓝久也没有来上学，他爸妈还来过学校呢，好像是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一点都不像他。”
　　“我也这么想啊，但是平时越安静越乖的学生爆发的时候才越可怕不是吗？”
　　小甜说完，挥挥手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伊京一人。
　　蓝久……他怎么了。

　　晚上，吃夜宵的客人多起来，伊京手忙脚乱的端盘上菜。
　　玻璃门被人推开，聒噪的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进来。
　　“哇，居然下这么大的雨！”
　　“就是啊，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衣服全淋湿了。”
　　伊京朝他们看了一眼，是那群最近聚集起来的小混混。接待可不是伊京的工作内容，伊京安心地瞥过视线，不看他们。
　　“喂，小哥，有没有空位啊。”其中一个小混混将胳膊粗鲁地搭上伊京的肩。
　　伊京忍住抽搐的表情：“有啊，我带您去。”
　　“快！”
　　伊京走到角落的圆桌前，将桌上的杂物收走，回头示意他们入座，就在这时，伊京石化在当场。
　　“你怎么了？”小混混中的一人摇晃伊京，伊京的视线直勾勾盯着他们中间穿白黑外套的一人，那个人是蓝久。
　　之前看过的那个背影，也是蓝久，伊京没有看错。
　　“蓝久？”伊京难以置信地凑到蓝久面前，上下打量他。
　　蓝久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柔顺的黑发挑染了一些黄色，穿衣风格也从朴素的白色连帽衫变成了颇具潮流的黑白条纹外套，只有眼睛里纯净的感觉没有变。
　　小混混看看蓝久又看看伊京，好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好笑地问：“你们是朋友吗？”
　　“是。”伊京。
　　“不是。”蓝久。
　　“到底是不是啦？”小混混们夸张地笑起来。
　　蓝久好像被伊京的肯定答复吓到了，投来询问的眼神。
　　蓝久一把拉起伊京，把他拉出店外。
　　“喂，你要把服务员小哥带到哪去？”小混混调侃，蓝久完全不理。
　　伊京被蓝久拉到街道边的大树下。
　　“那个，下雨的时候好像不能站在树下。”伊京担心地说。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蓝久神色慌张，被雨水微微打湿的头发让整个人显得更娇小玲珑了。
　　伊京摸后脑勺:“什么什么意思？”
　　蓝久舔舔下唇，为难地开口：“你刚才说我们是朋友。”
　　“啊，那个啊……”伊京的脑袋乱成一滩稀泥，蓝久不希望让别人以为他们是朋友吗？居然讨厌自己到这个地步吗？
　　“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就顺口承认了。”伊京解释。
　　“就是说，其实我们不是朋友，刚才的只是口误。”
　　伊京点点头，蓝久咬住下唇，然后笑了，只是笑得有点苦涩：“搞什么，我就说嘛，我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差不多。”
　　蓝久不知道在懊恼什么，转身想跑，伊京拉住他的袖子：“为什么不去上学？”
　　“不关你事。”
　　“学生就应该好好上学！”伊京的语气变得严厉。
　　“为什么要被你这个退学的人说啊！”蓝久带着哭音，小小的胸膛起伏着。
　　伊京比蓝久高一些，蓝久低着头，伊京从上面看见他的刘海遮住眼睛。
　　伊京松开蓝久的袖子：“我是家里出了事，所以迫不得已打工的，但是想不出来你为什么不去上学了。”
　　蓝久迟迟没有说话，树枝上的雨水摇摇曳曳地掉下，砸在两人身上。
　　蓝久磨蹭着双脚、似乎想走又不想走，举棋不定。
　　“我不上学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啊！”伊京吼，看蓝久不说话，不知怎么冲口而出：“我最讨厌你了！才不关我事！”
　　蓝久猛得抬头，瞪着眼珠看他：“我也最讨厌你了！”
　　蓝久跑了，没有回去餐馆，直接冲进小巷子，再也找不到了。
　　追在后面的伊京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背影，才懊悔得心痛，为什么要说讨厌他呢，自己简直是个笨蛋。

　　一路狂奔的蓝久不小心被暗巷中的垃圾桶绊倒，摔在废弃的藤条筐上。
　　脚好痛，蓝久的裤子被地上掺着污泥的雨水弄脏，湿漉漉的。爬到闭店的杂货店屋檐下避雨。
　　心情糟透了，用心乱如麻形容都不过分。
　　马上就要搬家了，明明没有多少时间见面了，伊京却突然不来上学。
　　自己又不喜欢学习，读书的动力只有跟伊京有交集这唯一的一点而已。
　　为什么伊京不来上学？
　　伊京不来上学的话，自己也不想上了。
　　一开始只是个念头，但是渐渐的，看见学校、看见同学、看见老师就会很烦躁。
　　终于还是离家出走了。
　　没有钱，蓝久白天在工地做日工，晚上满大街地找伊京。明知不可能找到……只是个心理安慰罢了，结果认识了那样一群小混混。
　　没想到会跟伊京重逢。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变化。
　　自己这算什么？自顾自的烦恼，自顾自的离家出走，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甚至想都没想起过自己这个名字。
　　一切只是自己在自虐罢了。
　　哪里也不想去，家也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
　　完全不想活了，好痛苦，这份痛苦的心情要怎样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