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多的秘密》梨伊一

4、难道是梦

　　“呸！呸！呸！呸……”尼多跑到河边，蹲着手捧着河水狂漱口。

　　“傻子。”亮亮咳了几声，继续吃起手上的干粮，太饿了！

　　尼多喝了很几口河水，嘴里的怪苦味才清淡些，他用手挡在嘴前哈气，真的没味道了才没再漱口喝水了。他捡起被扔在草地上的喷雾瓶，对亮亮说：“这个水太苦了我不要，你把我的干粮还给我。”

　　亮亮吃下最后一块干粮，拍拍手上的屑渣，“吃完了~”

　　尼多眼睁睁看着他把手上的干粮屑渣拍掉了，这是师父给攒得，尼多平常舔都要舔干净的东西，就这么被他浪费了！

　　这个傻子一下怎么眼睛红了，还恶狠狠的瞪着他，又不是他教着往嘴里喷的，自己傻还瞪他。亮亮抢过那瓶喷雾，对着他吼道：“眼睛闭上，嘴巴闭上！”

　　尼多以为他要打自己，于是转身要跑，亮亮抓着他的手不耐烦地吼：“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跑什么！”

　　可怜兮兮的尼多看着亮亮，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和嘴巴。

　　冰凉的水汽喷在脸上，尼多紧张的闭着嘴唇，生怕喷雾被喷进嘴里。

　　“是拿来喷脸，不是喝得！”亮亮见面前抬下巴嘟起嘴的小和尚，就像妈妈要跟他爸爸亲嘴前的样子，把瓶子塞在了他手上。

　　尼多慢慢睁开眼睛，嘴巴还嘟着，脸上香香的很舒服呢，低头看瓶身那些字，全是英文。

　　面前就是冒着发茬的头，亮亮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带汗的头发，光头的确节省了很多事，不会出很多汗，洗头时也方便。不过，那样就不能做发型了，还有什么乐趣？

　　尼多看着瓶子时，双腿慢慢缩到了一起，像是在抖着身上的僧袍。

　　不会是有虱子吧，亮亮往后退了一步，防备的看着他。

　　“嗯……我想尿尿……”尼多憋红了脸。

　　亮亮：“……”

　　“嗯……你不会走吧？”尼多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我迷路了怎么走！想尿尿就尿啊！”

　　“不行！师父说不能让人看到我尿尿的样子！”

　　亮亮气得不想在跟这个傻子说话了，心想谁要看你啊，累极不管不顾找了块树荫处坐下。

　　尼多点了点头，夹着腿往那边的森林慢慢跑，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亮亮半躺在草地上看着那个傻子的背影自觉好笑，心里隐隐的担心消灭了，他的背包里还有卢比，有小和尚在，带他回市区就可以了。

　　四周无人，亮亮从草地上起来，跑到河边闭着眼睛用手捧起水狠喝了几口，把感觉还卡在喉咙的食物压下去。

　　今天他与小和尚兑换了，身上脏和臭的是他，小和尚除了肤色有点黑，身上没有异味，他还在小和尚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另一个小和尚呢？

　　累了一上午，吃饱喝足，亮亮重新躺回原地，不等小和尚回来，他由半躺变成全躺，枕着自己的手臂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你怎么都不叫我！现在都这么晚了！”亮亮看着自己的电子表咆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嗯，太阳下山我就要回家了。”尼多珍贵的把那瓶喷雾放进自己的布袋，再整理铺了一地的花，那是他在亮亮睡着时一个人无聊摘着玩得。

　　“不行！你不能回家！”亮亮拉着他的布袋带子不让他走，“你送我去市区！”

　　“我已经给你说了怎么走了啊，维多还说……”

　　“我有钱我有卢比！你送我回市区我就把我包里所有的卢比给你！”亮亮急忙打断小和尚的话，他这个时候真的怕小和尚扔下他走了，荒山野岭的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可是……”

　　“我有很多卢比！比一百更多！”

　　“跟着我走吧。”尼多把维多的话忘在脑后，比一百卢比更多那会是多少啊？

　　他还可以去市区找维多，然后一起回家。

　　找了两根树枝，尼多给他递了一根。

　　用树枝扫着小路两旁长得高的草，以免踩着躲在草下面的蛇青蛙之类的，亮亮则聪明的学他。

　　走了一段路，亮亮觉得太安静，于是找话题：“喂，你家住在哪？”

　　前面的尼多像是没听到，继续认真的拿树枝扫着路边的草。

　　“喂！”亮亮吼一声。

　　“怎么不走了？天黑后山路会很不好走的。”尼多听到他喊，转身才看到他停了下来。

　　亮亮深呼一口气，这个小和尚总是喜欢跟他装蒜，他没了跟小和尚聊天的打算，黑着脸继续走。
　　到市区的路很远，两人七拐八拐的才走到公路，天已经完全黑了。
　　既然有钱，到了公路就可以搭车回市区了。

　　亮亮只从背包里拿了自己的一半卢比给尼多，尼多两只眼睛都亮了，高兴的为亮亮站在路中间拦车。

　　等了很久才有一辆货车开来，还是个熟人，载了几次他和维多去市区的。

　　尼多跟司机说了原因，司机先点头答应，没等司机再说话就塞了一些钱给他，拉着亮亮往车后走。

　　“你不跟我一起？”亮亮像是赶断头台，手扒着车门不上去。

　　“快上去啊。”尼多继续推。

　　“我们说好一起回市区的呢！”亮亮大力推开尼多，他只有一个人，要是被这个司机拖去什么地方拐卖了怎么办？

　　“天黑了，我要在这里等维多。司机会把你带到广场，他经常免费载我和维多的。”

　　司机按了按喇叭催上车，震得亮亮耳朵生疼，尼多继续推着他：“上去啊，再晚我可不管你了。”

　　亮亮只好手脚往车后门上趴，尼多推着他的屁股帮他，刚开始他还觉得别扭托着屁股使不上劲，然后想想都是男生也没什么，一起发力成功爬上了货车后厢。

　　尼多跑到车头跟司机交代坐好了，司机才发动引擎，车慢慢往前开走。

　　“你自己注意安全。”亮亮此刻脸还是红着的，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猛还是被小和尚摸了屁股。

　　尼多只是笑着跟他挥手示意：再见。

　　车越开越远，尼多没听清楚他嘴巴一张一合又说了什么，只把自己的手都对着他摇酸了。

　　一个人蹲在公路边，月亮出来了，尼多才看到远远一个人影，是维多！

　　他把付了车费后剩下的卢比全递给维多，还说了自己做的好事，从布袋里拿出喷雾瓶往维多脸上喷了几下，把维多吓得往后退，尼多的笑声回荡在山间。

　　维多把喷雾瓶拿过来看，把买来没舍得喝的饮料塞在尼多大笑的嘴里。

　　两人手牵手回家，师父已经把饭做好了，还为两人烧了洗澡水。

　　尼多那时候只以为师父病好了，长大后看到一个词，才知道是什么情况——回光返照。

　　洗完澡，师父把维多和尼多叫到床边，师父手撑着床沿眼睛格外黑亮。这两个他收养的孩子，最让他担心的是尼多。

　　“师父要是走了，维多你要好好替师父照顾尼多，不能让尼多受别人欺负。”

　　师父转而拉着尼多侧站着，声音沙哑：“我苦命的孩子，是师父我一直没照顾好你，师父没能力，没为……”

　　“师父……”尼多撇了撇嘴，从眼眶往外垒眼泪珠子。

　　“师父……”维多鼻子发酸，师父怎么可能对他们不好，师父给他和尼多造了家，两人不似市区城里那些无家可归的同龄人。僧袍破了，师父会两人缝，身体受伤了，师父会为两人找草药。

　　师父还教两人说中文，告诉他们那个国家才是尼多生命的根，才是尼多真正的家，既然是尼多的家，所以也是他生命的根和家。
　　他和尼多不一样，他是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而尼多是被他爸妈扔掉的。

　　师父曾经说过，尼多是他捡回来的。

　　师父要去寺庙见朋友，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跟师父说先帮忙抱着她孩子一下，说去上厕所，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虽然那个女人用得是本地语言，师父却在包着尼多的衣服内里口袋发现很多卡，大部分是在中国的购物卡，可能那个女人忘了，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尼多的妈妈。

　　“我知道你们，我现在困了，我想睡觉了，干粮和衣服都在柜子里。”说完，师父掀开被子慢慢躺下去，慢摇着手让两人出去。

　　尼多不愿意走，维多只好拉着他出去，两人从厨房里提热水去洗澡。

　　尼多在自己的木桶里泡了一会儿，他跟那边也泡在木桶里的维多隔了层木板，今天师父的话，要
　　维多照顾他，师父是不是不要他了？

　　尼多越想越难受，他没了师父该怎么办，又担心师父听到他说话，于是从木桶里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穿好僧袍，悄悄的第一次“越界”来到维多这边。

　　“维多，师父是不是嫌弃我了？”尼多伤心的红了眼，趴在维多的木桶上。

　　维多被尼多的突然袭击搞得不知所措，蹲下`身还惊慌的双手护着胸，然后又对着自己的光头拍了一巴掌，尼多跟他都是男生，他有什么好遮的？

　　“师父不会嫌弃你的！”水声哗啦，维多不会嫌弃你的。

　　“那维多你嫌弃我吗？”尼多继续问。

　　“我不会嫌弃你的！”维多伸手拉旁边小木凳子上的毛巾，够了几次都没够着。

　　“维多维多，你说中国是什么样子的呢？”尼多把毛巾拿给他，侧身站咬着下唇问。

　　维多从桶里出来，擦都没擦就背对着利亚一边穿僧袍一边想，曾经在市区看过一次地图便说：“中国啊！好大的！长得像只老母鸡！”

　　“母鸡没有公鸡大，中国为什么不长得像公鸡呢？”

　　维多想了想，说：“因为母鸡能下蛋！公鸡不能下蛋！当然是下蛋的鸡好一些！”

　　那边屋躺在床上的师父听着两个孩子滑稽的对话，念着心经，心愿两个失去亲情的孩子一生安好，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

　　晨间，尼多和维多趴在师父的床边摸着师父冰冷的身体，怎么喊师父都没有回应。

　　维多翻箱倒柜的找出师父的东西，一地的经书，干粮，药瓶，女人的衣服（利亚被捡回家时包着他的那件衣服），终于找到了一叠发黄的信件。

　　“尼多！你在家里等我！我去叫人！”维多擦着脸上的泪，拉起跪在床边的尼多喊。

　　“叫师父！师父还在！师父只是暂时听不见！我们多叫几遍师父就醒了！师父只是睡着了！师父、师父、师父……”尼多推开维多，趴在床边摇师父的身体哭着喊他。

　　“师父没死！我去找人！你待在家别走！”维多泪都不擦了，交代了尼多拿着信件飞快的跑出了家。

　　尼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直在维多身后，鞋子跑掉了一只都没捡，深一脚浅一脚的哭着往山下跑，他要找人来救师父！

　　刚出小路，维多连口气都没歇，低着头手撑着腹部继续赶着公路快跑。

　　“呲嘭！”尖锐轮胎擦地声，红色的布料似蝴蝶展翅扑在公路上，妖艳惹眼。

　　那块红色的布是？纱丽，还是……

　　床头柜上的闹钟铃声突然狂响，叶冬荣从床上惊醒，拿起钟瞪着眼睛一看：早上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