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如隔世(修改版)》青木屋

6、乌鸭原是凤?

　　当夜晚降临，这座在白天看来热闹不已的宅子显露出属于它自身的暗沉与疏离，没有恐怖片中一味强调的阴暗氛围，却有着一种属于历史的沧桑凝结在转身而过的一砖一瓦中，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跟着沉下来。欧阳静立在屋檐下，今天傍晚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雨，不同于在现代的雷阵雨，这场雨下得十分温柔，若说是夏雨，不如说是春雨更贴切，轻轻着抚摸雨中人的面庞，舒适地另人不由地叹息。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么？
　　欧阳看着自己零乱的手心，密密的手纹交杂在一起，像极了这场雨，迷迷蒙蒙，刚才的梦清晰可见，闭上眼依然可以看见梦境中的一幕幕慢动作似的在脑中回放，像是在看戏剧，欧阳站立在台前，可以看清台上的人的每一个动作，表情，甚至是一句话……
　　梦中出现的最频繁的一直都是自己，小时候的自己，少年的自己，以及现在的自己……所不同的是，那个自己是现在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而不是欧阳宫，这个异时空的游客。
　　场景一直是零碎的，拼凑在一起是一个根本不能理解的故事，欧阳甩下头，梦中的自己感情强烈而炙热，那么绝望和悲伤，像以前的自己，被麻木所贯穿。
　　怎么会这样？
　　下意识地握了握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手中却是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被这个神经质的动作一惊，欧阳睁开眼，什么都没变，雨依旧下着，嘲笑自己神经过敏，再看了眼雨中朦胧的景色，转身回屋，眼角却瞥见一个身影静静的站在转角处，身子一僵，待到看清是谁之后软下来，心里却又有些堵得难受，几次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站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欧阳站在那里还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过去打招呼，转角处的人影已经离开，这个秦芒永远是独立与人群之外的，欧阳就这么站在那呆呆地想，脑子有一瞬间转不过来，他来这里不找我干嘛？
　　想不通。
　　扁扁嘴自嘲的笑笑，先回去吧，再待下去天都快亮了。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欧阳自己也说不上来，那总即将有事发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有时走着走着就会莫名其妙的颤栗，秦芒看自己的眼神透着怪异，欧阳没放在心上，以为他还介意那天的事，几次想和他说话都会被他借口绕开，欧阳无法，只能沉默，只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解开这个结，日子拖啊拖，总会有那么一天一切云淡风清。
　　而秦晗，似乎是从欧阳那里得到了承诺，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黄金，见谁都眉开眼笑，所带来的后果就是越来越来越粘欧阳，有时候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好逃到那个之前自己以为再也不会去的湖边喘口气，现在才知道家里有弟妹的人的痛苦，简直就是一个跟屁虫，走哪儿跟哪儿，甩都甩不掉，一边苦笑心里却是开心的，首次被人需要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么？欧阳叹气，现在该是高兴抑或是愁眉？
　　一阵寒噤，欧阳顺势低下头，又是这种感觉，太过熟悉，明明不想去回想，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却根深蒂固在心底，这种讨厌的感觉，只有在刚进入欧阳家的时候才有的，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没有自由……下意识的侧个身，莫非……现在，自己又被监视了么？
　　为什么？自己这种小人物值得他们劳师动重若此？
　　不动声色的离开这里，好似只要自己离开主宅来到这种偏远的地方就会有这种感觉，这些人……难道是怕自己离开这里？
　　脑子里胡思乱想，冷不丁撞在一个人身上，继而身子被人抓住，接着又被八爪鱼似的抱住，“师傅，怎么你走了这么久啊？我等得肚子都饿了……”
　　嘟起的嘴不满的指控，欧阳拉下脸，这情景算不算是前有狼后居虎？
　　又是几天过去，府里气氛怪异，就连平日里打扫庭院的下人都能觉察出空气中透露的沉闷，欧阳面不改色，就这么拖着，就不信你们不露出狐狸尾巴。
　　今日一早起来，门口冷冷清清，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遇见，欧阳不免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心里知道今天必将是水落石出的一天，深呼一口气，迈步向正厅走去，背脊挺直，如同一个即将上刑场的囚犯。
　　一步踏入门栏，眼前乌压压地跪了一地，欧阳就是再久经考验也以下子就蒙了，僵直在那里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瞧着，不明所以。
　　“微臣邵润，参见四皇子。”有男子声越众而出，声音清越，欧阳眼珠转一圈之后便在一人身上定格，这个声音，是他的。
　　欧阳定了定神，急步走到他面前，突然就说不出话，说什么？还是该怎么说？苦笑的看了眼眼前低垂着的头，余光一扫，整个府的人都在了，唯独……唯独不见那缠人的小鬼，他去哪儿了？
　　秦芒跪在脚边，欧阳决定先从他这里开刀，“大总管，不觉得你有必要对我做出某些解释么？”
　　秦芒身子一僵，旋即抬起头，目光平稳，甚至有些散漫：“先前小民不知是四皇子，多有怠慢，还请四殿下念在小民不知者无罪的份上，饶恕小民一家。”
　　脸色微变，欧阳死死握紧拳头，指甲陷入皮肉中犹不自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欧阳的声音冷硬，有些不敢置信。
　　当眼前的头颅重重磕下，欧阳顿时觉得自己的周身一阵崩塌，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不想继续看见这个人，欧阳撇过头，就这么恍惚地撞入一汪淡绿色的潭水，无波无澜，是谁？会有这种眼神，叫人打从心底发寒。
　　“微臣邵润，恭请四皇子殿下回宫。”那汪潭水的主人就是之前那个人，冷冷地，清越的？
　　眉如远山，一眼看去是个让人容易忽略的存在，只是周身盘旋着的清冷气息让他泛着一股俯瞰世人的孤高，仿若莲花。
　　“你是谁？”欧阳皱眉，眼中有堆火花正在霹雳啪啦，就准备一击之下把眼前莫名其妙窜出来的人打个半死。
　　“微臣邵润。”那汪死水一般的眼中终于起了一圈涟漪，欧阳迟疑了一下，才犹豫着说道：“我……认识你么？”
　　这下，何止是涟漪，简直可以算是狂风暴雨了，欧阳低下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什么四皇子，以为自己是个白痴么？就算这个原本身体的主人真的是什么皇子，也不关自己的事，他是他，自己是自己，都已经死了难道还要纠缠不休？
　　况且，那些个梦境，全部全部是那么悲伤，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若是真的和他们去了下场如何，自己才不会那么傻去送死。
　　“殿下……”他没有让自己爆发出来，欧阳眨眨眼，疑惑不已，“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你还喊我殿下，你不怕被杀我还怕被满门抄斩呢？”
　　气氛一下就凝固了，欧阳淡淡平视依旧跪在地上的人，眼眸沉静，眼角微微微下垂，不说话，以为就这点气势就可以震住自己？欧阳不免心中冷笑，在欧阳家，一个光是眼神就可以把你剖析地血淋淋的家族，就这点本事可是活不下来的呢。
　　邵润终于低下头，片刻又站起身，“看来殿下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也罢，还请殿下这几天好好歇着，三天后待微臣事了一起陪殿下回京，宫里的太医医术高超，相信殿下这病不出几日定会好起来。”声音平静，若无其事的做了个缉，弯着腰不等欧阳回答跨步离开，带走他身后原本跪着的一片侍卫。
　　“你给我站住！”欧阳铁青着一张脸，眼中有一股风暴：“我不会走的，死也不会。”
　　邵润的身子连停都没停，就见他的身影转个弯消失在抓角，欧阳怒急，狠狠瞪了秦芒一眼，愤恨地甩下衣袖急步离开，死死捏紧的拳头暴出的青筋让他看上去像个择人而噬的野兽，什么四皇子，通通见鬼去！

　　这个身体是什么身份？可有家眷？在这里是从事何种工作？
　　甚至是年龄，自己从没有考虑过，然而如今却有人冷不防丁的冒出来告诉你你是这个国家的四皇子，你能接受么？欧阳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秦芒，嘴紧抿着。
　　“四皇子，请用饭。”挺直的背脊，平平的一句话，没有恭维，就连眼睛都没有上瞄。
　　“鄙人还真是荣幸，有劳秦大总管亲自送饭。”欧阳轻嘲，眼里是淡淡的激愤。
　　秦芒把饭盒中的饭菜一样样放于桌上，眼角一闪，已坐于下首位。
　　欧阳不再管他，既然他想坐就坐好了，略看了眼桌上比之以前丰盛不知何几的饭菜，拿起筷子慢慢的往嘴里送，嚼之却无味。
　　秦芒看着欧阳几乎可以说是慢动作似的把饭吃完，只点了点头，收拾了桌上的剩菜，起身就走。
　　“等等，”欧阳沉下声，握紧的手有青筋突突得跳，有些恼怒的看向他，“你们到是轻松，把我一关了事，我到是挺怀疑自己是不是你们说的四皇子了，把皇子明目张胆的幽禁是那条王法教你们的？”
　　秦芒向前走的身子只是微微顿了一顿，还是继续往前走，欧阳见他又走了，挖空了脑袋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有反应，竟上前扯住他的衣袖，秦芒的眼扫过，冷冷似秋风，欧阳看着他，眼神泄露出一丝急切：“那你告诉我，晗儿在哪总可以吧？”
　　很长的时间秦芒就这么看着他，嘴微张，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想起昨天那张笑靥在听见眼前的人即将离开后一瞬间变得刹白，心就这么一钝一钝的疼痛起来，“他……很好，比你好……”
　　头昏脑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甩掉纠缠在身上的那只手，脚步有些慌张的离去，不是不清楚他不愿意离开，只是秦香夫妇在天上已经等得太久太久，而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也最清楚，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了报仇，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当然，除了那个孩子……
　　很好，他过得比你好……站在原地的欧阳有些错愣于秦芒的回答，垂下手没有再拦住他，比自己好就可以了，原谅师傅，无法遵守诺言，晗儿……
　　三天后，欧阳的房门再次被打开，邵润身穿蓝色正装弓身道：“四皇子，我们该走了。”
　　欧阳就此离开那片短暂的幸福，然而聪慧如他，早已料到今后惨烈的斗争顷轧、尔虞我诈，却看不清迷雾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下一章节起，是宫廷斗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