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未开文》卿风无凭

1、风折柳

　　阳春三月，春山暖日和风，绕湖柳绿寒烟，青城山下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春景。我缓步轻移，走到柳树下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面前，未待我开口，一只凝脂白玉般的手伸了过来，纤纤长指扣着一枝方才折下的柳枝。
　　“以柳为凭，天涯聚散，终会相见。”他开口，声如珠玉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接了那青葱柳枝，顺手拽下他腰间碧箫，转身疾走了几步，因他折柳却不留，心有不甘，但终是嬉笑道：“好。在此之前，你的宝贝可就归我管了！”随后踏马而上，扬了扬碧箫，疾驰而去。

　　我骑马北上，一路风餐露宿，虽然辛苦了些，但赶了四五日，约莫天黑时分，也就到了都国国都----临风城。城门头头儿竟是三年前我取道青城山途中在强盗手中救下的那个醉汉。只见他倚着金漆大门，一边喝酒一边指挥小兵准备闭门。我眼见着大门快关上了，一个着急，长鞭扬起，鞭尾打响门扣，引得半醉的城头儿回过眼看我，只见他一个大惊似是好梦乍醒，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大呼道：“停罢停罢，小兔崽子们，快给我把城门重开咯！”一边又飞快上前牵了我的马，我下马笑着抱拳道谢。
　　“酒葫芦，好久不见。”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三年兜兜绕绕可算回来了，赶巧我今日应值，换做旁的人可又要在城外头熬一夜啦！”他勾着酒葫芦笑道。
　　“那咱这就去喝一场呗，算我请你为我开门的礼。”
　　“别，今个晚了，我家那口子又要絮絮叨叨，你方回来，过几日如何？”他摆手道。
　　“行，回头我请你！”我也不推辞，重又上了马，朝临风城中心奔去。夜晚的临风城还是热闹非凡，夜市摊儿在长长的街道无限延伸，街道两旁的宅院几乎都亮着灯火，川流不息的路上大多是长衫男子，也有被特许出来走走的闺中小姐和随侍丫头。珠玉摊位挨着扇面和花灯、胭脂水粉的摊位，然后就是小吃摊儿。接近街市的时候我就下了马，一路逛来，也把城中三年来的变化看得七七八八，算下来临风城基本还是离开前的样子。周身是喧嚣的街市，闻着熟悉的驴打滚的味道掺杂着胭脂水粉的香气，我心头渐暖，轻声道：“临风城，我风清，回来了。”
　　我牵着马就近找了一家新开不久的客栈住下了，许是这几日奔波劳累的缘故，倒是没有意料中的认床，甫一躺下就睡着了。然后，似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青城山，有点苍师傅，还有，李月白。
　　醒来的时候，我想不起梦中的细节，但一想到李月白就睡意全消，这厮在我好容易脱离他的掌控几日却偏生不给我安宁，好端端的扰了我的清梦。我愤愤不平锤了几下被子，懊恼地想到：才分别几日就梦见他了，莫不是真的中了他的相思引？！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李月白此人，他和我于三年前求道青城山下时相遇。彼时我们互不相识，为了先一步登山拜师见了面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可惜我身为女子力气上比不过他，而修为也是差了那么一点，但可恨的是李月白身为男子却丝毫没有男子应有的气度，招招凌厉逼人，在我使诈跌倒的时候，他看也不看一眼，反倒是不疾不徐收剑、打开玉骨扇面潇洒而去，任我在身后气得牙痒痒。待我飞奔赶至山上的时候，点苍长老已经先行收了李月白，虽说青城山派点苍长老素有慧眼识珠、一招便知修为高下的本领，但这李月白也实在是实力难测，最后我输给了李月白一炷香的功夫，成了他的小师妹。
　　在青城山的日子，我和李月白虽说有了拜师前的那番风波，但之后他主动言和我也就不再计较，说到底我忌惮李月白的实力更多于对他的佯装大度，但不管怎样，我们在点苍长老门下相处得也是不咸不淡，谦和有礼，相安无事。李月白在门中按顺序是点苍长老的第三个弟子，但他的实力却远远超过了大弟子元修，而他的武学天赋也是异于常人，短短一年，他的修为比之初来门中之时已是高了三层不止，这一点没有人比和他过招一次的我更清楚了。点苍长老很喜欢这个入门不长但天赋异禀的弟子，对门中的师叔师伯说起了也是十分得意。相反地，我与李月白同一日入门，彼时我们修为相差不多，但一年下来，我在武学上毫无进步，与李月白差的可谓是一日千里，这让我很是不解也很是懊恼，于是我便在入夜后独自到武堂后头加倍练习剑术。
　　我记得那时似乎也是三月，夜风微醺，花香浮动，疏影横斜，我带着父亲给我的纯钧剑来到武堂后，深吸了几口花香之气，修习师傅当日所授的门中绝学----点苍剑法。一式云影弄月，剑光游离，以山脉为骨、以云月为意，悠游飘忽，搅动暗香四溢，清寒秀丽。一个旋身，剑式转换，剑光闪烁如松之劲、如风之迅，恰是松风剑法。再一转剑式，又回到云影弄月……两种剑法转换之间，气息虽稍有波动，但内里真气却更绵长，一个回合后，感觉奇经八脉汇然贯通，身体轻盈不少。在我感叹于这无心之得时，忽觉西南角树影移动，于是警惕喝道：“谁在那？”
　　“小师妹如此勤于修习，夜以继日，师兄我实在佩服。”人未至声先到。我朝声音那头望去，只见一袭月白长衫，手执玉骨扇面，腰佩碧霄，徐徐朝我走来的李月白。
　　“风清不比小师兄的天资过人，但笨鸟先飞的道理还是懂的。”我淡淡道。
　　“你方才的云影弄月和松风剑法连贯使出，如行云流水、迅而不急，但分开则缺乏势，不过是花架子罢了，在这晚香浮动的夜晚倒也再适合不过。”他轻摇玉扇。
　　我咬唇不语，虽然连贯使下两套剑法很好地贯通了气脉，但他说的不错，两种剑法分开看来都少了剑势，如无骨琵琶，柔弱无力，不过是套花架子而已。可……被他直言不讳地道出口，我甚是不甘。
　　“那又如何，我一个女子，到这份地步也就足够了。”我冷哼道。
　　“哈哈，罢了，既然今日你我于月下相遇，我就勉为其难指导一下小师妹了。”李月白朗声笑道，玉扇掩住半边脸，留下眉眼弯弯，笑得如同狡猾的……狐狸。
　　“我才不……呃……”我刚想拒绝，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提剑的右手，他侧身半笼着我，右手握住我的右腕，左手轻扶我的左手手肘，不待我回神就施了三分力道带着我重习云影弄月，一招一式，一钩一挑，贯足气道，以身带剑，刚柔相含，步踏九宫，矫若游龙。我心随意动，神思飞逸，随着他的一步一动一式一合，手中剑若生花，内腑畅通明快，身心说不出的清逸畅快。
　　一套完整的剑法下来，我微微喘息，双颊已生薄汗，而离我几步之遥的李月白却依旧傲然独立，手中的折扇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我的纯钧。
　　“借我一用，小师妹，可要看好了！”他提剑飞旋而去，脚尖点地回身一式回风拂柳，行剑畅如流水，挥霍潇洒，恣意飘忽，心神意合，清逸绝伦。忽而一个剑花陡生寒星点点，又一个剑花掠过桃树枝头，纷纷繁繁的桃花飞扬飘落，或落在墨发上或落在白衣上，或被剑花再次挑起幻化成影。月华轻洒，一场桃花雨下，一剑一人肆意舞动，我痴痴地看着眼前如梦之景，这是何等的潇洒畅快！心下颤动，而面色却依旧清淡无改。直到那一袭白衣飞身至前，如玉雅立的那人奉上纯钧的时候，我才渐渐回过神来。
　　“小师妹觉得如何？”
　　“尚好。”
　　“小师妹好生无情，方才我唤你你都恍若未觉，不是被师兄我的剑式扰了心神？要不然就是被剑气所摄？”
　　“怎会。这剑式如行云流水，很是洒脱飞逸，不过，”我狡黠笑道，“略显女气罢了。”
　　我原以为这么说他会生气，虽然我确实是实事求是说出了看法，这一招一式回风拂柳，却是过于清逸了，不适合男子修习。但出乎意料的是，李月白回以浅浅一笑。
　　“这剑式我本就为小师妹所舞，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加工，更显秀逸飘然，适合小师妹修习。我原以为小师妹不喜欢，却原来是口是心非，可叹可叹！”说完一个飞跃，跳过桃树墙头，衣袂翻飞，不见身影。我即刻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又被他戏耍了一通，追到墙头，恨恨道：“李月白！”
　　那一夜之后，我还是照旧夜里修习，而李月白也时常神出鬼没，偶尔跑出来教我剑法偶尔戏弄我一番，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倚着桃树，看我练习，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气，惹得我心头一把火，剑气险些四散。但不管李月白做什么，我都是以忍为先。一则李月白教我剑术，对我修为的提升确实大有裨益；二则李月白是我门中师兄，我这个小师妹奈何晚他一步入门，总是要遵循些门中规矩：长幼有序；三则我虽恼他站在一旁说风凉话，看轻了我去，但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夜间独自习剑，总还是寒凉无聊的罢，权当他也是棵桃树好了。
　　青城山的日子轻松简单，每天只是晨练、拜师、授课、修习这样的事，虽然简单但却不无聊。青城山的书院有很多武林奇学之书，不修习剑术的时候，我就去那里消磨时光，当然有时候也会碰到李月白。有时候我也会去青城山中的花涧处，在那清幽无人之境享受一方宁静惬意，虽然偶尔也会被李月白打断，我自然是不会好奇他为何会发现此地的，因为这里的花香常年飘溢，对于习武之人尤其是修为高深的人来说，寻芳觅踪并不困难。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三年过去了，我的拜师修习生涯也即将结束，当我向点苍师傅提出拜别的时候，没料到李月白竟然也在师傅那里。
　　李月白同样也是自请拜别，点苍师傅神色微黯不发一语，转眼看向我时，眸色有些奇怪，我和他说明来意，他倒是哼了一声。我心下郁闷，同样的是拜别，态度怎么就千差万别。当然我也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我很是敬重这位德高望重，授我奇学的师傅。那一日我和李月白正式拜别了点苍师傅，点苍师傅留我们在青城山住了最后一夜。他在临别前把我唤去，神色隐忧地问我：“你小师兄此次离门，可是因你？”
　　我既是惊讶又是好笑道：“师傅多虑，小师兄离门之事我并不曾知道。应当是小师兄自己的决定。”师傅这是不舍得好徒儿，然后怀疑到我了？我暗自笑。
　　“丫头别糊弄为师，你们俩这一年里，夜间私相教授剑法，莫不以为老朽不知？！”这话说得，好似我和李月白背着家人偷偷幽会了。
　　“徒儿不敢，小师兄只是看我愚拙不通略微指点罢了，师傅可别误会。小师兄离门绝非与我相关。”我赶紧撇开干系，别让师傅他老人家以为我和李月白情窦暗生双宿双飞才好。
　　“罢了，要走的也强留不得。为师给你一句话，虽说为师方才误解了你和月白的关系，但你……下山后该去哪就回到哪，和他还是各自相安吧。”我不解，但也没再深究，点头答应了。我和李月白，因青城山点苍派结缘，今日既已脱离点苍门，日后自然不会再有瓜葛，纵使江湖再见，也是故人之交，再无其他。

作者有话说

　　捧个场吧，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