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44、第 44 章

　　大军缓行，萧政领兵压后，想起师兄弟二人外出未归，正要问讯。
　　萧得跃进来，一张黑脸更见阴沉。六黑跟着他跃进来，一手指向帐帘之外，高声言语，却甚是欢喜。萧政听他说得急，一时不及分辨。
　　帐帘起处，二人前后现身，有客自远方来。
　　萧政赶到大帐外，侯着苏则是同闫少游归来。则是还罢了，不过是从战场上捡了个孤女回来。少游便出奇些，怀中抱着一只枯瘦的羊羔，污物杂草俱全，“咩咩”叫得细弱。萧政面上古怪再添古怪，不及追问羊从何来，凑到他跟前，压低声息道：“少游有客到。”
　　山丘下大军已去，只余些许埋灶烧火痕迹，数处偏帐未撤。
　　闫少游将小羊丢给帐外六黑，伸手掀帘。帐中立着一道身影，长裙拽地，貂裘环颈，闻声转过来，一张面孔描画得黛眉朱唇，鬓发丝毫不乱。
　　“少游。”声息里带着欣喜，藏着埋怨，愈见缠绵。
　　闫少游弃婚而出，给一个布袋装到了塞北，如今正是陈婉千里寻夫而来。往日好戎装，这一回却是精雕细琢的女儿模样。两下见面，闫少游楞了一楞，惊觉连日征战，几乎忘了这位陈三小姐。
　　苏则是手中牵着苏麻麻，跟着进来，三人堵在帐帘处。陈婉愕然看着，满腹言语咬在齿间，旋即收敛神情，端然问候：“这位可是苏则是苏师弟？”
　　“陈三小姐好。”苏则是一语未毕，苏麻麻扯扯他衣袖，向陈婉身后指。
　　陪着陈婉前来的却是蒲自芳，一直垂首侯在她身后，听见苏则是这名字，终于抬头。若说相像，口鼻确有三分相像。苏则是眉目更见端方，蒲自芳便细巧些。两张面孔对看过，苏则是笑意不改，蒲自芳略眨眼，偏头侧目，心中无由惶惶。
　　“少游时常挂记你，便是寻个亲卫，都要同你似模似样的。”陈婉笑道，说来似轻实重。
　　她只盯着闫少游，苏则是听得出奇，也看着他。苏麻麻仰头望了一圈，凑去看闫少游脸上可有古怪。闫少游伸手盖住她半张脸，道：“则是，领她出去。”
　　“好。”苏则是笑着应了，同陈婉告了罪，牵着苏麻麻出帐。
　　掀帘便见萧政，他抱着臂膀戳在帐边，也不知听些什么。看见苏则是便有些尴尬，一只手摸在面孔上，低声叫他，跟着又无话可说。
　　苏则是摇头笑，自顾牵着苏麻麻去梳洗吃食，马车上展好铺盖，便是行军她也可大睡。
　　安顿妥当，陪着新认的小女儿坐在车中，看着她睡熟。她脸上手上都有伤痕，上过药膏，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也时时抖颤吸气。
　　苏则是牵着她手，忆起往日陪在苏夫人身旁，也是这么坐着，院子里师兄弟们呼喝跑动，只这一处时光缓流，隔绝于纷扰之外。有时闫师兄提着剑闯进来，看见苏夫人，匆忙收在背后，喊他出去。闫师兄习武勤奋，来时总见一头细汗，一面叫他，一面已拖了他起来。
　　“苏公子！”
　　马车外有人呼唤，苏则是恍然回神，下车见是萧得。
　　他苦着一张脸，低声禀明，代王亲兵统领刘戌适才传令，要萧政往前军复命。萧政前脚才走，跟着亲兵便将帐篷团团围住，定是陈婉入营，代王得了风声。
　　“萧大哥此行，凶吉难测。”苏则是微叹一气。
　　魏绛喜怒无常，又在病中，叫他拿住萧政的把柄，实不知如何发配。萧得陪着叹气，苏则是招呼他前行，回往帐前。围帐的确是代王亲兵，统领刘戌为魏光外侄，向来同萧政一干人不睦。如今围而不抓，许是侯着代王下令。
　　“刘参将。”苏则是大步上前，刘戌正要呵斥。苏则是笑着抢上一步，把住他臂膀，右手拍在脉门，左臂搭上他肩头，顺势抚过颈中哑穴。他一臂虽运转不灵，要制住这人仍是有余。旁边看来，只觉他二人见面亲切，搭肩向帐中走去。
　　“可是师叔遣刘参将过来？此事另有机密，需同刘参将分说。”苏则是几句话越说越低，扯着他便进了帐。他与魏绛分属叔侄，亲厚不同旁人，兵士自然不疑有它。
　　帐中四人，六黑同蒲自芳各持兵刃，守在帘后。闫少游深色凝重，垂着眼，倒不似担忧眼前，不知适才陈婉同他说了什么，叫他这般思虑深远。只有陈婉笑着迎他。“苏师弟。”
　　苏则是放脱刘戌，点头笑过，低声道：“代王见疑。”
　　闫少游抬头来望，陈婉走到他身侧，贴着他肩膊站定。情势至此，各人心念盘算，霎时间回肠百转，均是难为。两两相望，目光来回打了个转，末了，苏则是说道：“师兄这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