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舅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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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我爷爷家那边不太平，其实我外婆家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按照我爹我妈的说法，乡下邻里大多不过是嚼嚼口舌，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
外公在我生下来的那一年就去世了，老人家死的时候很淡然，倒是我妈哭得不成样子，回家以后大病了三天，奶水硬生生干涸了。当时我尚未断奶，我爸急得没办法跑了几里路去镇子里给我买米糊吃，吃一口，吐半口，急得我爹是一夜愁白了半个头。
幸运的是没过几天我姑姑就生下了述冬，奶水足，就把我抱了过来，一口一口把我哺大。
我外婆一共养了四个孩子，我妈是老大，小学没念完就辍了学，一直在外面做工贴补家用；然后便是我大舅和我姨娘，都没把书念完，日子过得是苦巴巴紧皱皱；最后是我小舅，小舅自小是个伶俐人，念书就跟嗑瓜子一样简单。我妈足足大他十岁，一直拉扯他长大。小舅颇是感恩，逢年过节都会带着礼物到我家来看看他姐姐。
这次回家就是去了我小舅家。
说是我小舅家，其实还是我舅舅出钱给我外婆盖的房子。靠山临水。山上栽了一大片竹林，山下便是一条不是很长的河流，河水有些浑浊。
到外婆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一直是阴沉沉的，下了点小雪，穿过竹林的时候看着翠绿的竹叶上面浮着一点儿积雪，颇有种碎玉的感觉。
我用手拨弄一下竹叶尖，笑着回头跟我爸说道：“爸，我一看到这竹子，就想到你去年喝了竹叶青时的反应。”
去年述冬他爸爸从四川捎回一点竹叶青，带给我爸喝，我爸听到竹叶青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不是竹叶居然是茶。当时没把我笑得够呛。
我爸本来在笑，被我这么一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瞪了我一眼：“诶这臭小子，还知道跟老|子贫嘴了。”
我冲我爸龇牙一乐。恰巧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谢清琅的电话。
下意识的，我就不想让我爸妈听到我接这个电话，虽然他们连谢清琅是谁到不知道。我看了他们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喂。”
我爸还在身后跟我妈乐：“你看这孩子还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愿意跟我们分享了！”
电话那头倒是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谢清琅清浅的呼吸声。
“喂，找我有事吗？”我看对方没反应，皱着眉头又说了一遍。
“宋年。”沉默半晌，谢清琅终于开口了，“你现在在哪里？”
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现在是年二十九，虽然算不上除夕那么浓重，但是差不多都是在自己家里准备着明天过年了，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见我一直没说话，谢清琅忽然拔高了嗓音，声音却依旧是冷冰冰的：“宋年，我问你，你现在在哪？”
我清了清嗓子，道：“我在我外婆家这边，在老家，怎么了？”
“你离开H城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我惊异：“谢清琅，你真奇怪，我回家过年这是我的自由，为什么我要跟你说一声？再说了，即使我不是回家过年，哪怕我有事要离开H城，这也是我的自由吧，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清琅一下子就没了话，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幽幽来了一句：“你跟你表弟都是一样的人，完全不会考虑到别人怎么想，只顾着自己开心。”
他一提述冬，我瞬间语塞，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是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我在心底安慰自己，他是因为述冬把他甩了有阴影，所以才对自己身边的人有控制欲，不要想歪。
我重新开口，语气软了很多，“那好吧，对不起，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谢清琅这才满意了很多，道：“其实我也没有怪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这边是平空一道炸雷响起，彻底打断了他的话。
“哟，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大学生宋年嘛！您老儿还用空到我们这乡下来，不怕给自己丢人啊？”
我一回头，瞅见我大舅妈正抓着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吐。斜着一双三角眼，眼里盛满了不屑。
我伸手盖住了手机的话筒，回头冲我大舅妈笑了笑，道：“是大舅妈啊，怎么大过年的开口这么冲啊，都讲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我怎么可能嫌弃这里。”
我大舅一生忠厚老实，性格懦弱，却娶了一个河东柳般的媳妇——何萍。
何萍自幼嗓门大，两手一叉腰，山里山外都能听到她骂人；她还嗜赌如命，生了我表姐以后身子虚弱，卧床不起，就这样还赌心不死，吆喝了一大帮子人在她家堂屋打麻将，只为了能听到洗麻将的声音。她生了一双孩子，除了我刚刚说到的表姐之外，还有一个叫徐天磊的男孩子。
“不嫌弃这里，不嫌弃这里你考上大学那年出去玩还不带我们家小磊！呸！”一块带着口水的瓜子皮冲着我的面门朝我吐来，我一闪，瓜子皮落在了我的脚边，“你要是真说不嫌弃我们这破地儿，我也信，那大概就是嫌弃我们家了呗。”
我到这儿才算是看明白了，她这明显就是来找茬的，两年前的事还没放下去。我是彻底没话说了。电话那头的谢清琅也听到这话，吃吃笑起来，“宋年，那人是谁啊？”
“大舅妈你想多了，我这还有电话要打呢，先不说了。”我有点无奈，转过身对着电话里的谢清琅说道：“是我大舅妈，我马上要到我外婆家了，不说了啊。”
“诶，电话先别急着撂，你还没告诉我你外婆家在哪儿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眼角余光看见我爹我妈从后面慢慢踱了上来，我大舅妈还是那样抓着一把瓜子杵在那儿，满脸横气，我怕他们吵了起来，急急说道：“在清河镇的一个村子里，你不知道，我还有事，先挂了啊。”说完也不待谢清琅反应，直接就把电话撂了。
这个时候，我爹我妈已经和我大舅妈攀谈起来了，我走过去刚好听到一句“你们这孩子教的还真是挺好的，跟长辈说话说到一半居然跑到一边去打电话。诶，你说有这样子的吗……”
我妈妈笑了笑，勾住还在不停说的大舅妈，把她往我外婆家的方向带去，一边带一边说：“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啊，走走走……”
我真的很无奈，我冲我爸笑了笑，我爸黧黑的脸在玉雪绿叶中，头一次显得有点文雅：“年年，你大舅妈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太放在心上了。”说罢，过来拍了拍我肩膀，又猛然顿住，叹道：“什么时候你都这么大了，比爸爸都高了。”
前年我们爷俩量身高的时候，我一米七七，我爸一米七八，其实不是我高了，而是我爸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外婆家的房子格局很简单，两间卧室，中间是堂屋，最里面是厨房。因着防湿，屋前有好几级台阶。我跟我爸刚上完台阶，暮色沉沉，又飘起了雪。
我低头替我爸爸弹了弹他肩膀上的灰，抬头就看见我大舅妈正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堂屋中间，还在那儿嗑瓜子，水泥地本来扫得很干净，她那张嘴不停开合，没一会儿，地上就脏了。
我妈给我使了一个眼神，让我到屋子里去。我没说话，直接进屋了。
屋子里我小舅的两个孩子正在看电视。是双胞胎，女孩子，正在念小学三年级。其中一个看到我进来了，立马抱住了我大腿，软着嗓子叫道：“年年哥哥，我要玩手机。”
徐杨徐柳跟我向来亲厚，徐柳比徐杨活泼，这个不用说肯定是徐柳。我掏出手机解了锁就直接丢给她了，也跟着徐杨看起电视来。
徐柳在玩神庙逃亡，这游戏谢清琅也爱玩，徐柳声音开得有点大，大约是打扰到了徐杨，她回过头，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你能不能把声音关了啊，好吵你知不知道。”
徐柳头都没抬，没搭理她。这姐妹俩一直都好得就跟一个人一样，现在这样肯定是吵架了，我揽过徐杨的肩膀，温声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啊？”
徐杨还在闹别扭，没说话，倒是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徐家这边啊，宋年哥除了和徐杨徐柳说话这么温和以外，就再也没对别人这样了。”
我回头，看到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斜倚在门边，正眼眸深深，满是讽意地看着我。
是徐天磊。
徐天磊这几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年回来的时候都是一个样子，没想到今年长得这么高了，看起来怕是比我都高了。
“说什么呢，我都一视同仁的，她们俩是小孩子……”
“年年哥哥，你短信来了！”徐柳忽然很大声打断我的话，扑到我的膝头，冲我扬了扬手机，道：“是不是你女朋友给你发的短信啊？我听我妈妈说，你可以找女朋友了哦。”
徐天磊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我摸了摸徐柳的头，道：“不是，你不要瞎说哦。”一边接过手机，是谢清琅发过来的短信：
宋年，你一般到你外婆家是坐火车还是坐汽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舅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