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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绾青丝 ...


  •   暝色笼着鸳瓦,薄薄的斜晖,似含着晦涩的冷,透寒着金缕鞋……

      桃木簟纹架上,放着透亮的铜盆子,里面浮着百花花瓣,水潋滟着这些娇红,嫩白,倒是一股子的香销,偶尔传来,水泛的稀疏声音,滴答……滴答……很轻,很脆。
      “小姐,听说,云谣姬死了呢,死得很惨,被蠹虫吞嗤了呢……”红鸳,手中正在搅和着那潋滟的百花,露水的透上来冷意,应着这话,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是吗?为何?”杜青碧,虚无地应了一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络里,那女人是那么的骄傲,至少,她曾经以为,自己与她是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是听她死了,心里倒是一份同情……红颜薄命?
      “听说是因为六音公子利用了她,她不甘心就投身于百虫,想不到那女人对自己也这么狠,我每次看她的眼睛,我都一阵发寒呢!死了倒好!这么凶。而且她老是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小姐,真是更讨厌的人……小姐怎么说也是六音公子的夫人啊,她一个下属,也敢对小姐不敬!”
      “红鸳!不许胡说!对死人嚼舌根,可是不敬!云姑娘,是好人,至少她,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杜青碧,叱责道。
      “小姐……我是为你抱不平呢……你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呢!”红鸳本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杜青碧寒着的眼,顿时住了嘴,知道这是小姐发怒的前奏。
      心里一个激灵,暗想,自己还是赶紧转个话儿,小姐平时看起来,像一个娴静的千金,可是她知道,小姐的脾气,一生气来,就便扭,闷着气,不爱说话,甚至躲起来。
      端过铜盆子,放到杜青碧的身边,手探进去,又稍微搅了一下,里面的各色花瓣,一阵晃动,接着,把桃木架上,挂着白色纱笼拿下来,撂起花瓣。开始了最后一道手续了——抹红,趁着半湿的发丝让百花的精华渗透其中。

      “小姐……你这头发,留了多久了?”红鸳,边问着,边把手中裹着细花瓣的白色纱笼帕子,帮着坐于鼓凳上的杜青碧,轻柔地绾擦着那透亮的青丝,渐渐染上淡粉色的纱笼,一上一下的地滑动着,均匀地涂抹着,直到半湿半干的青丝泛着微微的柔红——这就是抹红。

      “恩?大概……还有一个月,就十年了……”杜青碧,蹙了一下细眉,看着浮着牡丹纹的铜镜,眼不禁黯然,眼看‘青丝约’就要到了,但,她终是失败了……她从来没料到,他会离她那么远,苗疆……她也许该去找他,可是,去了又能怎么样?他只会更厌恶她。

      “十年啊……好久,难怪这么沉……,小姐?你真不打算稍微剪短些?这样好打理点呢,奇怪,小姐,你的为何都不曾打结呢?哪像我的发丝儿,一到秋末,就枯燥,还很容易掉呢!”红鸳,艳羡地抚着手中的青丝,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她每次把小姐洗剩的百花瓣,拿来自己梳洗,可是?效果为何差那么多呢,可都是一样的步骤啊?都底是出了什么错?晨露?还有百花,还有?……不知觉地,攫取一束,凑近细看,一丝一丝,就像墨染的蚕丝一样柔软。

      “真的好柔软……”痴迷地喃喃,轻叹。

      杜青碧,透过牡丹纹镜的光影,看着红鸳隐约的模样,心里不禁,悠忽一叹,人,或多或少,都是有贪欲的,只是轻重,而她,爱着他,想得到他,不惜以生命赌誓……这又算什么贪欲呢?爱欲?……杜青碧,不禁为自己突来的想法感到悲哀,真是很冷的笑话。

      手指,抚过,紫檀木梳的双蝶,彩碟双飞翼,可是没了翅膀的蝴蝶,又怎么双飞?那是怎么样的情累肠碎?

      “红鸳……”杜青碧,轻唤。

      “恩……”红鸳,眼仍是,凝视着那柔软的发丝,就像那发丝对她下了魔咒般,两眼呆楞地痴迷。

      “红鸳?”声音,微微加重。

      红鸳,这才一震,猛地抬首看向杜青碧,却发现自己手把小姐的发死紧紧拽着,脸色顿时惨白,“啊,对不起……小姐……我把你弄疼了……”。

      “没事,你又没拉扯,所以不疼呢,不过……瞧你,想什么呢?把这发丝拽得这么紧,再看,你这头发也不会一夕之间变得如此,这发丝要朝朝爱惜才可,还有这紫檀梳子,就给了你吧……我怕是也用不到了……”杜青碧,柔声说着,拉过红鸳的手,把手中的紫檀梳子,轻放在她的手里。

      “小……小姐……你?怎么了?这紫檀木梳,可是跟了你很久了,奴婢怎么能收呢……”红鸳,脸色更惨白起来,这梳子,小姐可从来没给她碰过,纵然小姐发丝如此之长,可是,这满头青丝,从来都是她自己亲自梳理,除了梳洗——而那是因为,亲自洗这三丈来长的发丝,可是辛苦的事,也很难梳洗干净。

      “红鸳,以后如果我有个万一,你就带着这紫檀梳子离开吧……这样你就自由了。”杜青碧,眼,茫然地看着窗边的湘帘子,在风吹下,不住地甩打着,一下高,一下低,却始终挣脱不了栓着的红苏线……

      红鸳,砰,跪了下来,哭求道,“呜……小姐,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求求你……”红鸳,无措地磕起头来,血,开始在她的额边际,殷红地流淌下来。

      “你这是在干吗?”杜青碧,转过眼,急忙弯下身子,拉住她,“你看你……血都出来了,你是傻瓜吗?我从来把你当妹子看,哪有姐姐赶妹妹走的?我的意思只是你以后总归要嫁人的……”

      “可是……”红鸳,眼,疑虑地看着杜青碧,小姐今天很不对劲,她总感觉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好了,不要可是了,再可是,你这额头怕是要留下疤痕了,等会,你去扶桑轩,把那瓶凝肤露,拿去,你敷一下,应该不会留下疤痕……”杜青碧,用素白的绸帕子,轻柔地拭去红鸳额际的血迹,又颔首道,“是那瓶,釉着芭蕉叶子的青瓷,不要弄错了。”

      红鸳,眼里含着泪,落错地点着头,激动地看着杜青碧,小姐,真的好善良……她刚才真是该死,想着,心里一紧,更是内疚,掩盖似的,“那,小姐……我先去那边,还有……铜香炉里,香料也得添些了,我还得去沉香轩拿些过来了……”说完,步伐凌乱地往雕花的降红色的门栏快速走去,鹅黄的背影转眼就消失在杜青碧的眼里。

      红笺上,几行清秀的鸳鸯小字,零零落落,是自己未完成的“长相思”,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闺门怨妇?开始写下这些让人心碎的诗词?

      长相思,捶心肝……是啊,相思先碎人心肝。

      突然听她轻唤道,“出来吧……”是谁呢?

      来人,一身青衫,挺拔的身影,就像青松立于苍天之下,直而劲。

      “青儿……”来人轻唤,声音里藏匿着浓烈的依恋。

      杜青碧,蹙了下眉,似乎不喜来人,但,终是无奈地唤道,“义兄……”

      “青儿……你瘦了……他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不等我?”被唤为义兄的人,颤抖着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眼里,布满了红丝。

      “义兄,你为何在此?你不是应该在黄河一带?我爹,不是让你守在那边,不要忘记了,那边青煌王,让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你应该在那边的……而且,我讨厌那个所谓的青煌王。”杜青碧,眉间皱了一下,答非所问,似在责问,又似在暗示。

      周遭,突然沉溺于一阵阴翳,空气中浮着凝重的气息,良久……听那人,不甘心的道,“青儿……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在那边的。”

      杜青碧,拧过脸去,“我已经嫁人了……你应该知道,我相信,你既然来这,就该知道的。”

      “不!……我决不会相信!我来这,就是要带你走的!”强势地声音,多了一股邪魅,狂乱,硬是打乱了那凝重,却更似暴风雨的前夕,“你可知,他娶你,是有目的的?”似在算计试探的问。

      一阵静默。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杜青碧,垂下眼,眼下一片浓重的剪影,却又听她,呢喃道,“可是……义兄,你可知?我嫁于他……也是有目的!”

      “你……知道?”来人,惊异看着她,更想说什么,却终是停顿下来,目的?她又为何?

      “义兄……你可知?何谓多行不义,必自毕?”这次,杜青碧,抬首,眼直视着来人,看着一张本该很英俊单纯的脸,现在……却是,漫溢着阴沉,与冷厉,眉间的深痕,应是他经常气怒才刻下的吧……他真的变了,不在是当初静静守在她身后的男子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是爹派他去黄河一带之后吧?每次再见他,都是血腥的味儿,她很不喜欢的气味,渐渐地,她开始疏远他……

      如果前面这句是惊异,那么这句对他就是惊骇了,“你……还知道什么?”

      “……你认为我能知道些什么呢?义兄?……”杜青碧,抬眼,清透如琉璃看着来人,那轻轻一声的疑问,却让来人震惊地无语。

      “……我希望,你还是以前的你,可是,很多事,似乎,总是不如我所愿,义兄,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杜青碧,不在意地略过眼前这人的一脸的震惊,自顾自地说起来。

      “义兄……你可愿意,像小时候那样,为我绾上满髻的青丝?……你曾说,那样就可以找到自己心爱的人……”杜青碧,兀自沉浸那遥远的……遥远的……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初识?还是更久?

      像是唤醒了来人的记忆,那人,嘴角竟然浮现着,梦幻的迷离……那应是很幸福的记忆吧,单纯的如碧蓝的晴空,圆月的清明。

      “……青儿,你一直不贪心,我知道的……你很善良。”修长的双手,像是有意识似的,撩起那青丝,微凉。

      他徒手绾起来发丝,很熟稔的样子,一束,一束,穿梭缭绕……这是为心爱的人绾的青丝啊,那幸福涨满了他的胸腔……

      “义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把我葬到天山的顶端,好吗?我喜欢冰冷,听说哪里很美,一山有四季,春,夏,秋,冬……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地方呢?”

      手中刚拿起的金步摇,颤了一下,一顿,“天下神奇的地方很多,不止天山,像华山,泰山,等,也是如此,只要山高突出一定高度,顺应天势,自然气候分明……”

      “义兄……如果有一天,他,找上你,我不希望你伤害他……”杜青碧,依旧透过牡丹纹镜中反射着的人影,模糊的铜镜影着他温柔痴恋的眼神……心中,不忍,可是,她知道,她这一生注定要辜负他。

      杜青碧,见镜中为她绾发的手,已经停下来,双云碧髻,金步摇,钗头凤,透过铜镜,昏黄的影子,这就是她吗?纵然绾上这样漂亮的发髻,她依旧只是陪衬吧,心冰冷,冰冷的……
      “青儿……也许有一天死的是我……”来人幽幽地说,他最近收到的消息,那人以风行般的手段,已经在苗疆开出一条通路,实力不可小忽。
      杜青碧微楞,是啊,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他永远那样自信,就像天下尽在他手的气魄,这世上又有谁抵挡得了呢?“义兄的手艺,可真是好啊,真的很漂亮……真是让我增色了不少!”,转身,轻笑。
      “青儿,本就很美,这样的双云碧髻,可是京都最流行的,那时我就觉得这发髻很适合你……”痴迷得看着自己的杰作,自己为她学的绾发,这是他亲手为她绾的青丝啊……微斜的双云髻,因她这一轻笑,更是称得她似一朵洁白而绚丽的昙花,她的美,素来,在那转眼轻笑的一刹那,从他知道她的美开始,自己总是期盼她这样的笑容,现在这样的笑容,离他如此之近……不知觉地,微微凑近……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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