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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回到我们的故事中来。话说,江子陌,也就是当日倒在地上COS尸体的男人,在昏迷数日终于醒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一幅温润如玉的青年公子憔悴地伏在他床边的书桌上静静睡去的温情画卷。
      已是黄昏,敞开的窗口有股梅的暗香隐隐飘来。黄昏时分金红色的余晖洒在那位公子纯白的外衣上,流动出一种好似生命力的光晕,满满地晕染开去。他长长的头发因为睡着的姿势,一部分垂落在空气中,被经过的风一吹,柔软地舞动了起来,煞是好看。
      有一根长长的丝线横亘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端系在他的小指上,另一头则消失在那位公子的手里。
      他吃惊地眨眨眼,尝试动了下手腕,却意外牵动了这条线。结果原本睡着的公子慌慌张张得跳了起来,看到床上的人张开了紧闭了许久的眼睛,一时站在那里又惊又喜地望着他。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不用怀疑,云昭然吐出的这句话确实是发自肺腑的。
      看着对方脸上浮现的表情,江子陌觉得心似乎被什么触了一下。
      他低下头。指间联系两个人的丝线证明了对方对自己的重视,希望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醒来。“你……救了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急急地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迫不及待往他嘴上凑,嘴上还念念有词:“大夫说了你这几日肯定会醒来果然不错。什么都别管,一切有我呢。快喝了这碗药,早早康复比什么都重要……”
      早早康复比什么都重要。
      他伸出手挡住了那碗药,定定地注视着公子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呵,”对方眼一眨,这才记起忘了做自我介绍,索性停下来浅然一笑,“在下云昭然。请记住我的名字。”

      ——其实,事实是这个样子的。
      “恶魔啊恶魔,你根本是在救了人之后发现对方竟然是个美人,才肯这么尽心尽力地相救的吧?还用美人计使出红线缠指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欺骗人家的感情……稀饭啊稀饭,你堕落了啊……”
      杜公子痛心疾首。
      “亲爱的,你不够了解我。”云某人微微一笑,摇了摇扇子。
      苏公子瞥了同僚一眼,一个字评语:“笨。”
      杜公子显然不服:“你了不起,那你解释下稀饭那些举动的含义啊?”
      翻白眼。
      “首先,救人的原因确实是如你所说的,不过之后夜夜不眠不休的照顾,最后发展成所谓憔悴地伏在一边的情节,一半是故意让对方产生愧疚与信赖的心理,另一半,我想大概是云掌柜可以不必出钱雇人看护的小算盘吧。”
      云大掌柜点点头。
      “那,那句[什么都别管,一切有我,早早康复比什么都重要]呢?”
      “当然是早点下床早点卖命的意思喽。”
      “……”杜公子滴了一滴汗,“那红线缠指的情节呢?不是模仿月老的情人红线么?”
      “亲爱的死党,我不知道这么久不见,你对月老的故事有着如此深刻的见解。”这次云掌柜笑眯眯地解释,“不过呢,我没有说那根线是红的。而且,我绑住对方的含义仅仅是——”
      “[要是醒了想跑,我肯定能第一时间先下手为强。]”
      苏公子悠然地合上茶盖,惬意地舒了口气,补充道。
      云掌柜赞许地点点头。
      “正解。”

      那是日后的事情了。在恶魔的面具被戳穿之前,日子一天天甜蜜地过去了。转眼也终于到了白鹤报恩的时间段。
      已经好了大半的男人望着眼前淡然若云的恩人混迹于这样九流的场所,日子久了,虽然知道他喜好营生赚钱,还是不免有些心疼与不舍,犹豫了几次,终于忍不住把心里憋着的话说出口:“昭然,如果我走了,你……。”
      很久很久之后,曾经有人深刻地思索过,如果当时江子陌把后半句[是不是愿意跟我一起走]一口气说出来,这段早该发生的感情是不是就能避免当初了胎死腹中的凄惨。
      其实,答案是不一定。云昭然还没有醒来,即使说了,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当时的前半句,使得原本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的某财迷大惊失色,形象也不顾了,爪子指着江子陌颤颤抖抖。
      “江子陌啊江子陌,枉费我这么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从雪地里弄回来,花钱请医生给你看病煎药还日夜看护,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倒好,好的差不多就想走?告诉你,不把这帐结清了就别想走!”云大掌柜越想越七窍生烟,“早就知道你留不长,幸好我把你徒弟跟你分隔开,还特地系了根丝线防备你逃走!”
      愤怒燃烧到最高点,云昭然瞪着对方,眼圈都红了。
      “不许走!还钱,没钱就留下来卖身还债!”
      事到如今,种种皆一目了然。如果换成普通人,根本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但是江子陌竟然只是超乎冷静地盯着他,就像第一次见到一个人那样,眼睛里的情愫一点点地收缩,被替换上冰冷的隔离。在漫长地让人近乎石化的光阴流转中,男人低下头自嘲地一笑,神情间充满苦涩的味道。
      云昭然忽然有点后悔。
      但是男人忽然冷然地抬起头,瞪着他,半晌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令他又悲又喜的决定:
      “好。我留下!”

      ——听完这段缘由,听者皆默然。
      苏公子先开口炮轰:“……你还真敢啊,标准的逼良为娼!扫黄打非抓了不知道得坐多少年牢。”
      另一位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哎,我这不是被缺人给逼得么。想起来我当时也出了一声冷汗。要是知道他当初根本是被暗算才沦落到那种地步而不是功夫不济,我也不敢那么逼他了。这种高手伸个手指都能掐死我。”当年穷凶极恶的云大掌柜不觉后怕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泪在框里打着转,“其实我当初也挺内疚的,我是知道他对我有那个意思,可我不是homo也没办法回应啊,只好趁机快刀斩乱麻。你看我现在对他们师徒多好,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想什么就他们说了算,有时候还凶我,我这掌柜当得多委屈哪……”
      说到痛处,云掌柜声泪俱下。
      听众皆滴了一滴大汗。
      云大掌柜抓了苏公子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继续控诉那两师徒的滔天恶行。起初两位公子是不信的,不过好歹给个面子强忍听他捶胸顿足。直到批斗的主角之一,也就是江头牌的爱徒青越板着一张脸走进来,说是“师傅说了,天色不早,掌柜的也辛苦了,还是早早让两位公子回去为好”,说罢竟然没等回答转身就走了。
      大掌柜的脸倏然萎靡了起来。
      两位公子听这话一愣,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根本是阳光普照的下午茶时分,你一二十四小时开门接待的青楼之地竟然对客人用“天色不早,掌柜的也辛苦了”这样的烂借口下逐客令?
      云大掌柜的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位公子,眼神里似有求救的含义。
      看到自己人被欺负了,杜公子义愤填膺:“不走,偏不走!这样说走就走,我们面子往哪搁?稀饭你别怕,有我们在,没事的。”
      江子陌要是敢动手就是殴打朝廷命官!到时候被官府追杀,看他低不低头。杜翰林想得很得意。
      苏公子瞥了他一眼,耸耸肩,心里却计算着是不是故意不走,江美人会不会亲自来赶人的可能有多少。
      有了两位兄弟壮胆,云昭然也豁出去了。索性再叫人上了一壶上好的酒,大家聚个尽兴。酒过三巡,杜公子显然有了醉意,说话舌头不太利索了:“我说稀饭,别人开青楼就开女的,你为什么连男的也、也一齐开了?”
      云大才子似乎也有点喝多,不过比起杜公子就好了很多。说起这段时,他显得很自豪:“哎,说你迟钝,你看京城杜翰林跟六王爷、苏翰林与迦南国王子的事迹传得沸沸扬扬,加上那四人都是少年美貌,又是上层阶级……下头的小老百姓附庸风雅嘛,肯定要纷纷模仿的。所以我灵机一动,抢先开了这家晚翠轩,后来又有了江子陌那个混蛋坐镇,现在我这里就是京城第一红啦。对了,听这几天来的客人说,最近杜翰林和苏翰林因为日日相对情难自禁,偷情的时候还被自家男人捉奸在床呢!啊哈哈哈哈哈,说起来我馆子生意这么好还要感谢那两位冤大头。”
      日日相对情难自禁?
      传说中的两个当事人脸上一阵青白,嘴角抽搐着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A和B嘛。你们脑子撞坏了?”
      “不对,不是这个。”杜公子翻白眼,“我现在姓杜。”
      一旁的苏公子点头:“我姓苏。”
      “……”
      “……”
      “……”
      六眼相对。云大才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别逗了,你们两个怎么可能是翰林?你们要是翰林,我就是皇帝老子了。就你们两个,A和B?啧啧,我起码还有个本名,明明我是主角嘛,哈哈哈。”
      看得出来,云大才子确实喝多了。最好的证明就是他一边仰天大笑,一边挥舞着爪子吆喝下人拿最好的点心最好的酒上来。如果他清醒着,一定藏都来不及。
      两位公子无语。不过想想被知道了之后一定会被大大嘲笑一番,所以还是不知道最好。难得云昭然这个守财奴今天反常地大方,这个时候要是不狠狠把便宜占了,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
      公子们笑得很坏。行动得也很彻底。尤其是被以前的死党私底下称为哥斯拉的某奸臣的爱子,贡献更是不遗余力。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他们狠命塞拼命塞的时候,忽然门口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以为是江子陌忍无可忍上来赶人,身为朝廷命官的杜翰林同志勇敢地站了起来,虽然脚步蹒跚身体摇摆不定,但依然难掩他大义凛然的风采。
      坐着的两位歪歪斜斜地齐齐鼓掌。
      脚步在门口停下了。过了一会儿,帘子掀开,进来两个人。
      云掌柜抓着鸡翅膀,眼睛直直地盯着来者,流着口水脑子里冒出了美人哎……如果能来这里打工就更好了的念头。
      两位翰林努力睁着醉得晕乎的眼睛,觉得那两个人好像很眼熟。
      到底是哪里见过呢?
      两位一个叼着鸡腿一个握着鸡脖子便秘样苦苦搜索印象,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那边两位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就未必有这个思索的雅兴了。
      “苏荼烟/杜绥徕!好啊,竟然混到青楼来了!是不是觉得教训还不够?”
      一声怒吼之后,暴怒的两个人凶悍地窜将上来,将两位被狮子吼震撼的可怜虫一把抓起来,丢上肩,扛了便摔帘而去。
      可怜云大才子没见过这等市面,吓得酒都醒了,呆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苏荼烟/杜绥徕?
      难道……莫非……真的是他们两个?
      云昭然无力地瘫在桌上,不过半晌之后,他望着人走茶凉的满目狼藉,猛然记起他的这两位兄弟是被强行掠走而非自愿,愤然站起来,坚定地追了出去。
      天下,总是有理在的,任他是王孙公子,又何足惧?

      那个洒满阳光的下午,天很蓝很蓝。挂在阁楼四角的风铃随着风,飘来若有似无的音乐。宽阔的街道上,骏马飞奔扬起了红尘,渐渐地消逝在了远方。因为不舍他们离去,也不信就这么潇潇洒洒地忽然离去,所以产生了一种追悔莫及的莫名情绪。
      云昭然站在逐渐恢复人来人往的路口,恶狠狠地盯着马匹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怒气冲天——
      “喂,你们给我滚回来!!还没付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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