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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话说云昭然手下的办事能力真得很高。应了某人自吹的“压榨出人才”的口号,3分钟不到,原本一片狼藉的现场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个人也被迎进一间雅阁。换了层皮的云大掌柜在里面恭候。
      估计是手下再三保证衣服一定能被清洗得连衣服它妈都看不出哪里脏过,云某人的脸色终于拨云见月。
      三人闲聊。不过苏公子的魂显然丢在了某个走廊尽头,对话有上句漏下句,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连连示意都没得到感应的杜公子按捺不住,只好自己先问:“稀饭,你楼上那位高人哪儿来的?好厉害。”
      此问一出,本来魂不守舍的苏公子敏感地竖起了耳朵。
      云大掌柜笑得很得意,暂时也忘记了纠正杜公子的叫法:“这个嘛……”他的眼珠在两位听众身上转了转,卖足了关子之后才施施然端起茶,“我捡的。”
      “切。”两位公子对这个不负责任的回答嗤之以鼻,底下的爪子不约而同地作了某个不太上台面的手势。
      “哎,怎么不信,真的是门口捡来的嘛。”云昭然有点不满,无不委屈地抱怨,“还兄弟呢,竟然不信任我……”
      苏公子跟他不算兄弟,所以没收敛态度:“一捡就是一个武功盖世风华绝代?这么好的事要是有,大家都不要混了,都上街捡破烂的了。”
      云掌柜怒瞪。
      苏公子翻了个白眼,反瞪回去。
      杜某人开始头痛:“哎,稀饭,你干脆说说经过吧,要不然大家都憋得难受。”
      苏公子用鼻子哼了声,简要地表达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层意思。
      云大掌柜怨恨地白了苏公子一眼,想了想,不免有点得意又有点心痛。依照脸上变换的表情来说,似乎先定格在悲痛。
      “我真傻,真的,”他说,“我单知道冬天出门外褂会被雪水浸染,慢慢变色;我不知道春天也会忽然下雪。记得,那一天,我大早起来开了门……”
      强忍着不去问正故作潇洒摇扇子的云某人“你当时是不是打算剥毛豆”的两位公子,在对方夸张了n倍的传奇中,层层剥茧抽丝,终于重现了当初的画面——

      那一天,按节气来算,已经是阳春天气。晚翠轩新开业不久,这些天来一直忙里忙外的云掌柜起了个大早。晚翠轩虽然开了,但照他多年研究市场运作的理念来说,还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亮点。这服务业,讲究的是回头客。服务设施什么的,只要有了投入便能做得好,但要是如果一家店内拥有别人所没有的亮点,给顾客留下的印象会越深刻。就像饭店必设的招牌菜,他开妓院也得有超凡脱俗的头牌坐镇才行。看看店里头一群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豆芽菜般的小官,与众不同才有鬼啊。实在不行的话,难道……自己先顶上么?要是卖艺不卖身,然后搞个包装神秘化,只要坐着见见人便可日进百金也未尝不可能哟……可在下一贯洁身自好……但佛主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可如何是好啊。
      哎,人长得美,难道就是错么?
      一脸悲天悯人姿态的云美人一边往外飘一边幽幽地继续想。
      这么早出门,菜市东口的卖儿卖女的大叔大婶大爷大娘们好歹刚开张(苏杜二位公子谴责的目光:开张??),他赶个早场,挑挑拣拣总找得到个好苗子培养培养。不能叫其他的老鸨们抢先了。
      心计已定。于是兢兢业业的云掌柜张开脚继续迈出去,然而这一迈,出事了。
      云昭然他动不了了。
      他的另一只脚被什么东西握住了。凭接触面的体积形状来判断,那是一只手。
      一只忽然从阴暗处伸来的手。
      因为想赶个早集,所以云昭然起的特别早,整条巷子连个人影都没有。虽然已经早春,但天气依然灰蒙蒙的,阴风阵阵呼啸着穿堂而来。刚开始的脚步声被迫停下来之后,竖起耳朵的云大掌柜很明显地听到了有重物拖地爬行的声音,而且,爬啊爬,似乎离他越来越近……
      很久很久之后由于机缘巧合再度提起这段往事,当事人是这样描述。
      “当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距离我的脚跟只有0。0001米时,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旗帜下茁壮成长的祖国栋梁五好青年预备党员,也就是区区在下,怎么相信凌晨遇鬼这种荒诞的事情。大胆心细的在下没有惨叫,也没有恐慌!”
      “是,你只是划了个十字,然后装模作样掐着爪子唱了段金刚经,因为太长记不得太清楚,你下半段转到了大悲咒。接着你还会说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不找你你什么都没意见鬼大人您大人大量求求你放过我吧。”杜公子忽然黑了脸,面无表情地说道。
      苏公子转过头去看他表情悲愤的同僚,有点无语。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次探险遇到这种情况都这么说的!而且之后你还会补充什么啊那我身边这小子就当作祭品您老人家请笑纳不要客气慢慢享用!而且,上次你夺路而跑的时候还摔断了我新买的特制升降杆!你说,你怎么对得起我?!”
      杜公子咬牙切齿地瞪着昔日好友,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呃……”云大掌柜沉默了下,之后抬起头来闪耀一副圣徒才有的悲天悯人,“……是男人就该面向前方,不要被过去的种种牵绊了手脚。年轻人,要牢记哪。”
      “你根本是想赖账是吧?!”
      “杜绥徕你表激动冷静点!”苏公子死死拖住企图扑出去咬人的杜绥徕,一面朝另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摆手,“你讲你的,继续说,这里我顶着。”
      故事终于得以继续。

      就如同杜公子所描述的那段之后,云大掌柜一点点转过了头,机械般向下看去——
      首先是握住自己脚踝的手。
      视线延伸过去,是伤痕累累的胳膊。再过去点,一张少年的脸艰难地抬起来,如黑曜石纯粹的眼睛里透露出些许痛苦与希翼,那种不肯放弃的灼灼之光,眩目地刺进每一个混噩度日之人的心灵……但是不包括急着上街企图从事买卖人口的云某人。
      少年紧紧地抓着他的脚踝,仿佛那样便能减轻伤口的痛楚。
      “求求你……救救我师傅……求求你……”
      掉到这个时空这么久一直风平浪静,以为太平盛世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想不到今日竟然能遇上路人甲巧遇仇敌追杀的武林人士这样白烂的戏码。震惊之下,云昭然蹲下了身子,盯着少年满身的血迹皱了皱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救救我师傅……求求你……”
      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角落的阴暗处似乎还躺了一个人。云昭然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在那个身影的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救,还是不救?
      其实这也算不上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
      按照小说中惯有的套路,如果救了这两个诡异的伤者,一般会有两个结局:对方伤势好了,或者对方伤好不了。对方要是伤势好了,也有两个结局:一是对方感恩戴德发誓来世结草衔环。江湖人穷嘛,尤其是被追杀还无处可逃的,钱财什么的也不用奢望了。最多在昔日救命恩人的百般恳求下施舍几套招式,最多丢下一本武功秘籍。不过再想一想,那本武功秘籍要是很厉害的话,伤者至于被折腾成这幅模样么?第二种情况是遇到了白眼狼,吃你的用你的伤好了风平浪静了拍拍屁股就走,倒霉点没准还会被顺手牵羊甚至干脆鹊巢鸠占。人家是啥?武林人士哎,打打自己这种小老百姓总归小菜一碟。
      ——不划算。
      这个还不算。要是对方好不了呢,无非也两个结局:一种是没死,但拖着病体奄奄一息,你投下去的医药费餐饮费住宿费等等等等统统血本无归还得继续倒贴到该兄台驾鹤西去。第二种是回天无术,死了。可既然不救是死,救了还是会死,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冒仇家可能找上门这么大风险辛辛苦苦救人做什么?
      哎,况且再不出发就赶不上早集了。
      想是这么想,可云昭然云大公子可是从太平盛世到不能再盛世的新中国穿过来的一五好青年,除了电视,这血淋淋活生生的场面第一次亲身经历,人家总会发一下呆的嘛……
      于是,云某人盯着地上的某个人,眼珠不受控制地沿着从对方身上缓缓渗出来的血一点点融入早春的薄雪中,地面渐渐地显现出诡异的浅红,悄无声息地蔓延过来。
      等等……雪水?
      首先要说明,因为今天是充大肥羊去的,好歹我们一贯抠门致富的云大掌柜也是人靠衣装了一番,现在身上穿的这套衣服的面料是姑苏新品,市价炒得很黑。抱着莫不会该不是的恐慌,云大掌柜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衣服的下摆。然后他素来高昂的头如同慢镜头一般定格,坚毅无比地抬起头来。
      一片片小小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肩上。
      ……
      ……
      是的,下雪了。因为已经是初春天气,雪片无法在地面形成积雪,直接化成了雪水。而且,我们可亲可敬的云公子因为好奇,正蹲在地上。
      地上有个正流着血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日清晨,某条小巷里响起凄厉的惨叫。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晚翠轩一间雅阁内,有一个人回忆起这段往事是这样声色泪下的。
      “我真傻,真的,”他说,“我单知道冬天出门外褂会被雪水浸染,慢慢变色;我不知道春天也会忽然下雪。记得,那一天,我大早起来开了门……”
      “是是是,你傻,特傻,整一傻B。”两位公子从善如流,“人呢,人你救了没有?”
      被心痛往事刺激的云某人完全无视掉眼前的两个落井下石的小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咦,为什么?不是说救他们完全不划算么?”
      问这个的是求知若渴的昔日好哥们。
      “难道你已经被刺激得头脑短路自暴自弃了?”
      这么猜测并且还能如此直接讲出来的,是某个长了对毒牙的实诚人。
      云昭然盯着他们,然后一笑。然后又一笑,直到两位公子毛骨悚然之前,忽然奔放到仰天大笑:“我云昭然那日的损失不找那冤大头赔,我就跟他姓!就算他死了,我也把他皮熬灯油剁他肉做包子拆他骨头喂院子里的狗连牌位我也要卖给冥婚的人家当种马!!!!这点钱要是我榨不出来,诅咒我云昭然数钱时被银票压死!!!!”
      魔音穿耳余音绕梁,现场反应不一。据好事者偷听之后的传述,当时的反馈主要有这么几种。
      “呃,稀饭,其实冥婚需要的不仅仅是牌位,还有你拿去喂狗的遗骨……”
      以上是来自杜公子善意提醒。
      “不过我觉得你个人似乎更喜欢被银票压死这样的结局。”
      闲闲地拿了根牙签剔牙的苏公子挥了挥另一只手,如此评论道。
      又或者——
      “跟我姓么……是个好提议。”
      远远地,似乎听到了某个人高深莫测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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