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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皇甫府中一场喜事变作丧事的惨剧,连带各色消息流言,一日之内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为大街小巷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新鲜谈资。

      孟丽君虽不曾亲身莅临皇甫府喜筵,此事到底于她干系重大,早就遣了段明在暗处打探消息。而林修贤知道事情闹大,郦丞相无论如何也难以置身事外了,因此当晚一出皇甫府便急急赶到丞相府邸,将所知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孟丽君听罢心中不觉既惊且喜,复有几分担忧。喜的自然是不必自己再施计谋,这门子讨厌的亲事便已消于无形,省却了一番手脚周折,从此自己便是名正言顺的自由之身,再也不必为这桩婚约烦恼了;惊的是公主待自己之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当真令人意想不到;担忧的则是此事既已闹得众人皆知,太后面前少不得要有一个交代,而爹爹含怒而去,他的身子不比往昔,也不知经不经受得住这般刺激?

      次日一早听到皇甫老夫人的死讯,以及坊间所传老夫人乃是气得吐血而亡的流言,孟丽君又是一惊,心底倒颇有几分纳罕:若说皇甫老夫人乃是为公主所逼而气得吐血身亡,那是说不过去的。昨日婚宴上,爹爹便已明白指出,老夫人早有翻脸退婚的盘算,公主的所作所为,恰好给了她一个顺水推舟的藉口,因此才会利索爽快地接下公主旨意。这般行止才合这位老夫人的一贯脾性,怎么一夜之间竟会吐血亡故了?难道其中另有甚么隐情不成?孟丽君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去多想。虽然一向颇为反感皇甫老夫人的诸般作为,念及与皇甫少华到底师生一场,以及两府的“表亲”关系,遂命了总管梁成,亲携上等祭礼前去皇甫府代祭。

      又唤来段明,命他暗中打听孟士元的消息,不可泄露了行迹。得知爹爹离开皇甫府后暂歇于东平门外迎福客栈,如今正打算在城西某处买下一座小院,作为栖身之所,稍稍放下心来,看来爹爹身子并无妨碍。自然明白他将住处选在城西,乃是因为靠近自己相府的缘故。

      等了一日,不闻宫内宣召。苏映雪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几番提醒孟丽君进宫查探动静。孟丽君却如没事人一般泰然处之,她心知公主胆敢如此不管不顾地在人前胡闹,必是已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此事自然会惹得太后震怒,而皇帝熟知内幕,必会从旁替自己求情……然而结果究竟会如何,却是难以预料了。只是此事从头至尾,自己实无错处,宫中既无旨意宣召,自是一动不如一静、静观其变的好。

      当日夜里,夫妇二人才刚躺下,便听阁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梁成的声音问外间丫鬟道:“老爷歇下了么?”孟丽君翻身坐起,隔窗沉声道:“甚么事?”梁成忙回禀道:“老爷,权公公来传太后口谕,现在敏事堂立等老爷呢!”

      孟丽君不觉微微一惊,道:“好。知道了。”苏映雪也已起身,一面自己披上暖袄,一面唤丫鬟进来点上蜡烛,担忧道:“莫非还是为了公主之事?”孟丽君穿上紫袍,系上玉带,套上朝靴,脑中已转过七、八个念头:权昌是大内总管太监,又是皇帝的心腹之人,这个辰光他亲自前来,通传太后口谕,看来宫里应是出了大事,也不知究竟是否为了公主之事?若是真为此事,只怕其中又生变数。心底颇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匆匆赶到敏事堂。权昌南面而立,见她进来,眼光中闪过一丝焦虑关切之色,口内道:“传太后千岁懿旨:着郦君玉立刻进宫陛见。”孟丽君跪下道:“臣郦君玉领旨。”起身问道:“权公公,这是怎么一回……”

      不待权昌开口,旁边一人接口道:“郦丞相不必多问,太后吩咐不让咱家多话。这便请罢!”孟丽君目光转去,认得那人是宁寿宫的大太监施秉林,乃是大内的副总管太监,心底登时一跳,暗道:“难道当真出了甚么大事不成?”权施二人皆是宫中要人,两人联袂前来宣旨,又不令自己得知详情,显非吉兆。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宫中。一个小太监骑术略逊,拉后了几步,权昌回头道:“大伙儿都快些儿,太后千岁和万岁爷在潇霞宫里立等相爷回话呢。”孟丽君心中一暖,知是权昌甘冒抗旨的风险,有意说与自己听的。潇霞宫乃是安平公主的寝宫,如此说来果真还是为了公主之事。孟丽君倒略略松了一口气,太后千岁是明理之人,纵然责怪下来,自己仍有辩驳的余地。

      到了潇霞宫,权施二人进殿复旨通报,孟丽君从马上下来,正了正衣冠,举步入内。只见太后坐在暖榻上,正自垂泪,皇帝在一旁柔声劝慰,见她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孟丽君上前大礼参拜道:“臣郦君玉见过太后、皇上。”太后抬起头,拭去面上泪痕,也不宣她平身,开口便道:“郦卿,你和平儿究竟是怎地一回事?你已是有妻室的人了,难道还有甚么非分之想不成?”语气甚是严厉,责备之意显而易见。只因面前之人是孟丽君,她才口气稍缓,若换作另外一个人,她早已大声斥责了。

      孟丽君不明究里,见太后震怒,此时自不便多作辩解,只道:“微臣不敢。”还是皇帝替她解围道:“母后,儿臣早说了,这不关郦卿家的事,都是平儿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这也怨咱们宠坏了她,她恃宠而骄,才闹到今天这步田地。”说着轻叹一声,转向孟丽君道:“郦卿,你平身吧。”

      孟丽君不卑不亢地回道:“是。”站起身子,这才问道:“微臣鲁钝,但不知公主千岁……到底是怎么了?”太后叹了口气,只觉心烦意乱,挥手道:“皇儿,你来说罢。”

      皇帝看了孟丽君一眼,目光中闪现一抹啼笑皆非之意,道:“昨日平儿为了你,微服出宫、搅扰皇甫卿婚宴之事,这会子想必郦卿已经知道了罢?太后和朕自然严辞教训了她一通,她却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只是嚷着要见你,从昨儿到今儿,竟是粒米未进,甚么都不肯吃。太后和朕也只得硬下心肠,不去理会她……不想今日傍晚,她竟然……划腕自尽……幸得及时发觉,救了回来……”

      孟丽君听到“划腕自尽”四个字,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再也想不到,公主竟会为了自己做出这等傻事,心中犹如一团乱麻,勉强定了定神,一时竟无话可辩。

      太后见了孟丽君的神情脸色,面容稍霁,接口道:“……如今平儿她药也不喝、饭也不吃,见了人就闭眼睛,和她说话只当没听见一般,一心一意只要见你……唉!一个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平素心比天高,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现下竟成了这般模样,教人看了也心疼。你……你究竟有何能耐,让平儿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孟丽君无言以对,只得道:“公主还小,不过一时糊涂,也是有的。过些时日,慢慢劝解开了,也就好了。”太后凝视孟丽君一会,缓缓说道:“我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我知道她的脾性。她既是看中了你,便绝难更改。”顿了一顿,说道:“郦卿,如果哀家愿意把平儿许给你,让她和映雪不分大小,都作你妻子……”

      太后话未说完,孟丽君尚未开口,皇帝便已高声反对道:“不成!”略略放缓了语气,又道:“母后,这怎么成呢!平儿怎能受这样的委屈?朕绝不同意!”

      太后叹道:“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咱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平儿绝食而死不成?只消她自己不觉得委屈,那……那便也没什么。皇儿,我就实话对你说了罢:今日傍晚我来潇霞宫,这原是平儿自己的主意。我不应允,回头她便割脉自尽、以死相胁……如今她绝食不进,话也不肯说一句,若不答允此事,只怕她还要寻死。咱们防得了一时,终究防不得一世。我……我便只有这一个女儿,可怜她连你父皇一面也没见过!你父皇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这一脉遗腹骨肉,嘱咐我好好照料她。倘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教我怎生向你父皇的亡灵交待?”说着早已泪流满面。皇帝忙握住她手,软语慰藉,目光朝孟丽君望去,且看她如何应对,自己再从旁相助。

      孟丽君忙道:“请太后、皇上给微臣一个机会,让微臣单独见公主一面。或许还有法子打消公主的念头,让她改变心意。”

      太后止住泪水,将信将疑道:“倘能这样,自然最好。但平儿性子倔得很,只怕……”皇帝接口道:“就让郦卿试试罢,平儿眼下也只能听进他一个人的话。”太后点头道:“好罢。郦卿,平儿在内殿歇息,你这就去罢……先说几句好话,哄她把药喝了,再劝她吃些东西。”孟丽君应道:“是。”

      太后又道:“都是我宠坏了她,才造就她这骄纵刁蛮的脾性。郦卿,如今她身子虚弱,再受不得打击,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说几句好话,多顺着些她的心意,教她心里好受些。”孟丽君又答应着,听到太后殷殷叮嘱的话语,登时想到早已故世的母亲,又想起对自己视如己出、惨遭屈死的蓉姨,眼角不觉几分湿润。

      ※※※※※※※※※※※※※※※※※※※※※※※※※※※※※※※※※※※※

      宫女楚楚将孟丽君引入内殿,素素迎上前来,欢声道:“谢天谢地,相爷可算来了!您劝劝公主罢。”说着手一摆,所有宫女鱼贯而出,偌大一个寝宫内只留下孟丽君和静躺在榻上的安平公主。

      只见公主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左手平放榻上,手腕处包着厚厚的棉花,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尤如透明一般,双目紧闭,眼角尤有泪痕。孟丽君一向见了公主便颇觉头大,这时也不禁生出几分怜惜感动之情,心想公主虽然刁蛮骄纵,待自己却委实一片深情,自己因身份尴尬,从前对她多有规避,不想反令她越发情根深种,今日无论如何须做一个彻底了断才是。

      安平慢慢睁开眼睛,缓缓说道:“他们终于肯让你来见我啦!”说着两行清泪沿着眼角滚落枕上,话语中却充满喜悦之情。孟丽君叹一口气,在榻前一只绣墩上坐下,道:“公主,你何苦如此!”公主一双眼睛凝望着她,一字一字道:“我就是要这样!我要你知道我待你的一片心意!”

      孟丽君全身一震,随即又复若无其事,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未受伤的右手,柔声道:“傻丫头,你待我好,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会不知?只是你这般行事,倒令我不喜了。”公主眼中射出惊喜无比的光芒,反握住她的手,半晌才道:“你待我一直便是一副唯恐躲避不及的模样,从没柔声和气地说过一句教我欢喜的话儿。如今这句话就算你在哄我,我听着也开心得很。”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哪般行事,反令你不喜了?”

      孟丽君道:“这话咱们待会再说罢。公主……”安平插口道:“这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便和母后、皇帝哥哥一般,唤我的小名平儿,好么?”孟丽君微一犹豫,道:“……平儿,你先把药喝了,好不好?”安平甚是欢喜,点头应允道:“好!”

      孟丽君高声唤来素素,命她端上药来。素素早在孟丽君进殿时,便已吩咐宫女重新煎药备饭,这时听得召唤,忙端上一碗新煎好的浓浓的汤药。孟丽君扶安平坐起,将玉枕倚靠在她背后。安平得她悉心照料,心中比蜜还甜,右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之后皱眉连道:“好苦,好苦!”

      素素知公主从小不爱喝药,每回总推来推去地不肯喝,似这般一气喝完,那是从来没有的事。服侍公主漱过口,又收拾过药碗,低声道:“公主,奴婢已备好饭食,让相爷陪公主用一点儿,可好?”安平朝孟丽君望去,问道:“你说好不好?”

      孟丽君见她顺从地喝完汤药,已松了一口气,又听她说要进食,更加放心,道:“自然好啊。”当下素素领小宫女摆上饭来。因公主一日不曾饮食,不敢乍进干食,只摆上两碗梗米粥,四碟清淡小菜。

      安平见意中人陪自己用饭,心中欢喜,加上一日不曾饮食,腹中饥饿,吃得甚是香甜,将一碗粥尽数喝完。孟丽君只陪着她略进了少许。食毕,素素领小宫女们撤下残羹,又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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