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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皇甫敬恭送公主凤驾回宫,心底总算略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只觉身心俱是说不出的倦乏。孟士元拂袖而去、头也不回的背影,沉甸甸地硌在他心底,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回到厅内,这时新妇刘燕玉已自回房歇息,偌大一个厅堂,只有母亲姜氏和贴身丫鬟春儿二人。姜氏凝望着案上烛火,正自出神,春儿侍立她身后。

      皇甫敬陪笑道:“天色不早了,母亲今日辛苦了一日,早些歇息罢。”姜氏不语。皇甫敬等了一会,又道:“母亲见谅,儿子放心不下少华,这便要去瞧瞧他。”转身欲行,却听姜氏低低的声音唤了声:“……敬儿!”

      皇甫敬心底一颤,自从十二年前自己官拜兵部侍郎之后,母亲便再也不曾这样唤过自己的小名了。定一定神,回过身来,道:“母亲还有甚么吩咐?”

      姜氏幽幽道:“敬儿,今日之事……你怨为娘的么?”皇甫敬连忙道:“儿子不敢。”姜氏转过目光,望着皇甫敬,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皇甫敬听了这一句贴心暖话,不知如何,眼泪几要流出,强自忍耐,不敢张口。

      姜氏叹道:“敬儿,为娘已是年近七十的人了,近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早已打定主意,只待此事一了,家中之事为娘便再也不过问了。”皇甫敬含泪道:“母亲身子康健,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孩儿……孩儿从来并无怨言……只想……只想问一句话:孟贤弟临走前说的那些……那些话……”

      姜氏缓缓说道:“事到如今,为娘也就不瞒你了。那孟士元说得不错,今日婚宴,纵无公主捣乱出面,为娘也早有了翻脸退婚的打算。”皇甫敬叹道:“母亲这却是为何?如此一来,我皇甫家背信弃义的名声,便是跳到黄河里也洗刷不清了。”

      姜氏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和孟家退婚之事,便是杀了你也做不出的,所以为娘才瞒了你,自个儿出来做恶人了。若说背信弃义,那便是我老太婆一人背信弃义,于你、于少华都不相干。唉!少华这孩子,原本不是个死心眼之人,这一回却是鬼使神差,打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这门子亲事,本来我是不反对的,孟家的孩子模样儿极好,听说还是个才女,要真能找得回来,只消贞节无损,倒也做得我的孙媳妇……”

      停顿片刻,续道:“……然而如今少华却要为了她弃官不做,放着父母高堂不加奉养,却是一心一意闹着要外出寻访,天下间岂有这样的道理?我倒不是贪恋少华侍郎的官位和如今的荣华富贵,前两年你丢了官儿、家道中落时,你可听为娘埋怨过一声么?只是这一回,少华做得委实没有道理,为了儿女私情而不顾忠孝大节,将祖宗家训全然忘却了。”

      皇甫敬不觉点头道:“母亲说得是,这确是少华的不是。”姜氏又叹道:“道理虽如此,少华听不进去又有何用?他如今翅膀硬了,莫说父母双亲,便连我这祖母,也早已不放在眼里。手脚生在他身上,他定要上表辞呈、定要出京寻访,我们又能如何拦阻?难不成一哭二闹三上吊么?这些个伎俩,老太婆倒也不屑去用。所以思来想去,唯有这釜底抽薪的一招了。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婚退婚,都断没有他小孩儿置喙之理。只消两家退婚的消息传扬开去,少华便再也不能上表请辞了——纵然他糊涂透顶,定要呈上本章,皇上也决计不会允准。只是如此一来,只怕少华该恨死我这老太婆了。”

      皇甫敬越听越觉母亲的主意高明,少华上表请辞之事,全家人都一致反对,无奈他铁定了心思,非要如此不可。自己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两家退婚已成定局,自己已然大大对不住了孟贤弟,只盼少华能就此回心转意才好。想了想,说道:“母亲放心,少华断不是这样全然不通事理的孩子。他就算眼下一时想不开,我们在旁慢慢劝解,时日长了,终会有想通的一日。”

      姜氏颔首道:“正是这话。老太婆本就没了几日活头,所作所为,只消不碍忠孝大义,一心一意总归是为了儿子、孙儿好,倒也不怕给人误会。”说罢挥了挥手,道:“好了,你这便去瞧瞧少华罢,我这里没有旁的事情了。春儿,扶我回房去。”

      皇甫敬躬身答应,目送母亲离开。听了母亲这一番解释,他心底略微畅快了些,倒不似先前一般堵得心慌难受了。呆立片刻,转身出来,来到儿子皇甫少华的卧房。

      还未进门,便听得儿子的声音恼怒道:“母亲,别再劝了!孩儿心意已决,这一封挂冠离朝的请辞表,孩儿是一定要呈上去的。”不觉眉头紧皱,掀开暖帘进去,半含怒气道:“少华!你这说的是甚么话?如今亲事已退,孟丽君便不再是你的原配了,你若还上表请辞,岂不是白白惹人笑话一场?再者皇上爱惜人才,也断然不会允准你的辞呈。”

      皇甫少华心烦意乱,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见爹爹也是一般责备自己,心底越发委屈,赌气说道:“这岂不正是祖母的如意盘算?爹爹,孩儿实话实说了罢,若是非要我待在京城,我只怕……只怕哪一日便要惹下滔天祸患,令全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声音微微颤抖,心绪十分激动。

      皇甫敬听他话语说到如此地步,倒不觉一呆,道:“少华,你这话怎么说?”皇甫少华闭上双眼,躺倒在床上,口内喃喃道:“孩儿心中自有苦衷,却是说不出口。”他这两句话说得细若蚊鸣,原是愤懑委屈到了极处的自说自话,并不承望爹爹母亲听见。谁知皇甫敬这时正好俯下身来,坐在床沿,他是武将出身,耳力极佳,听得真切,忙细问道:“孩儿你有甚么苦衷,只管说与爹爹母亲听就是。”

      皇甫少华一惊,睁开双眼,正对上爹爹关切询问的目光,心头涌起一股暖意,思量片刻,牙关一咬,暗道一声:“也罢!”心知事到如今,若再不吐露实情,爹爹母亲决计不会答允自己请辞离京,自己这一番苦心便成徒劳,说不得也只好将心结隐衷合盘托出了。起身掀起暖帘,吩咐门外丫鬟小厮道:“都远远地躲开去!若是有人胆敢偷听一个字,少爷便戳聋了他的耳朵、割下他的舌头!”丫鬟小厮们连忙退去,少爷近来脾性越发古怪暴躁,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他的霉头。

      皇甫少华仍不放心,四处逡巡了一阵,方才回身进来,小心将房门闩上。皇甫敬夫妇心存狐疑,不知他究竟要说出何等隐秘,在自己家中亦须这般小心谨慎。皇甫少华面色凝重,叮嘱道:“爹爹母亲,孩儿说的话可万万不能传入祖母耳中。她老人家对我期许极高,要是知道了……一顿拐杖打死我事小,只怕要活活气……唉!只怕于她老人家身子有损……”

      皇甫敬看了尹良贞一眼,道:“好,你说。”皇甫少华重重地坐下,脸上流露出既一副尴尬又鄙夷、委实难以张口的神气,过得一会,方重又横下一颗心,木然开口道:“……在爹爹母亲眼中,今日公主撕毁的画像,那画中之人,她是何人?”

      皇甫敬夫妇对视一眼,想不到等了这半日,他竟会问出这么一句话。尹良贞柔声道:“那画像中的美人,自然就是你孟叔父的独生女儿孟丽君了。”

      皇甫少华摇头道:“不……在孩儿眼里,她不是孟丽君。她……他……他是郦丞相!”皇甫敬不觉着恼道:“少华,爹爹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郦丞相是个奇伟男儿,绝不可能会是孟丽君!”

      皇甫少华静静地道:“我知道郦丞相是男子,我也知道他不是孟丽君。”皇甫敬疑惑道:“这就是了,那你如何……”陡然间全身一震,明白了儿子话中之意,脸上现出一副难以置信地神情,只觉舌根发麻,苦然道:“你是说……是说……”

      尹良贞却还不曾明白过来,连声追问道:“怎么回事?少华你究竟甚么意思?”皇甫少华低下头来,不敢直视爹爹震惊无伦的目光,缓缓说道:“孩儿心中相思刻骨、魂牵梦萦之人,不是女儿身的孟丽君……而是同为男子的……郦丞相……”

      尹良贞张大了口,却连“啊”的一声都发不出来,转头朝丈夫望去,神色一片茫然,似是要他证实,自己的耳朵莫非出了毛病?

      皇甫少华话已说出,便再也收不住口,只觉数月来压抑于心的一块巨石略有松动,心底郁结稍稍平复,低头自顾自地说道:“去年平南初得画像之时,第一眼我便惊呆了,画中丽人怎么会象极了恩师大人?每回展开画卷,我心中都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恩师若真是孟丽君女扮男装,那该有多好?那时倒还未生绮念。

      “等到平南班师,和爹爹一席话后,我心中已然明白,郦丞相是个堂堂男儿,绝无可能会是孟丽君改扮。那日我回到卧房,忍不住又一次展开画像。那画中人儿在动,在说,在笑,喜则令人如饮淳酒、如沐春光,威则让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无论是眼角眉梢的一颦一笑,还是言行举止的风采气度,尽皆美到极处……我正看得心神荡漾、意乱清迷之时,忽然脑中一阵清醒:她……他不是孟丽君……他是……他是恩师郦丞相!

      “我一想到这个,心中欲念立时全消,只觉滔天骇浪扑面而来。不单单是由于亵渎冒犯了待我恩重如山的郦丞相,更是因为我那时已然明明白白地知晓,恩相乃是男儿之身!我又惊又惧,又是鄙夷自己,只羞愧得无地自容,立时卷上画轴,牢牢地锁了起来,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时我甫升兵部侍郎,朝事上与恩相多有接触。我心底便郑重警告自己:当日的影像不过是我鬼使神差的幻觉。不,其实根本就没有甚么幻觉,我看见的原本就是画像上我的未婚妻子孟丽君……我竭尽全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所有人都瞒过了,便连我自己,也几乎要相信从来不曾生出过这样荒唐糊涂的绮念。

      “一个月后,恩相奉旨出京,南巡督察云贵。他走之后,我整日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夜不能寝、食不知味。那时我还一厢情愿地宽慰自己道:郦丞相离京,上至九五至尊的圣明天子、下至不入品级的寻常小吏,文武百官里,有哪个不时常念叨他的?弟子思念恩师,原是人之常情。

      “直到有一日,我再也忍耐不住了,发狂一般地开锁取出画像,希冀从肖似的容貌中,再次见到恩相的音容笑貌。可是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了……画中的丽人依旧国色无双,我却浑然失却了从前观画时的兴致雅趣。我想,哪怕真将孟丽君寻了回来,她号称云南才女,自是琴棋书画样样都通的,然而就算容貌一般无二,她能比得上恩相的博学多才么?能有恩相一般的雍容气度、盖世风采么?她能如恩相一般活色生香么?”

      皇甫少华略略停顿片刻,叹了口气。皇甫敬夫妇在震惊中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听儿子一口气说到了这里,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等滋味。皇甫敬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尹良贞却道:“世间物分阴阳、人分男女,本来就是不同的。少华你怎能指望一介闺阁弱女,去和世间人杰郦丞相比肩并论?傻孩子,若孟丽君真有郦丞相这般的才能,只怕你反倒不喜欢。”

      皇甫少华默然良久,方道:“母亲到底知我。倘若孟丽君真如郦丞相,这样怪物一般的女子,纵有无双美貌,我也消受不起,至多是迷恋一时罢了。正是因为恩相是个男子,他的风采气度令我倾倒,他的才学抱负非我所能企及,我才会由敬而爱、因仰生慕罢?”

      又道:“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只怨上天待我委实不公。倘若孟丽君的容貌与恩相并不肖似,或是我与孟丽君并未自小指腹为婚,又或是我手中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幅画像,这三点只消任去其一,我心中的荒唐绮念便断不会出现。造化无情,天意弄人,实是无可奈何!”皇甫敬听了这话,不觉一声长叹,对儿子倒也多了几分理解之心。

      皇甫少华回转话题,续道:“当日我在画像上看不到恩相身影,心中的痛苦难以言表。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心结:原来我竟然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同是男儿身的郦丞相!爹爹母亲,你们可知,在那一刻,我……我……连寻死之心都有了。”解开衣衫,露出胸口肌肤,只见心口处赫然一枚蚕豆大小的嫩红伤疤,显是新创,愈合未久。

      尹良贞“啊”的一声,手指轻抚疤痕,惊道:“这……这是几时的事?我们怎会不知?”皇甫敬道:“你十一月里生了一场大病,就是为此?”声音满是苦涩。

      皇甫少华面无表情,说道:“那日我拔出剑来,抵着自己心口,想着一剑下去,从此便无牵无挂,一了百了。剑尖刺破肌肤,我脑中一阵迷糊,忍不住又朝画像望去,万万想不到,就在这时,竟然复又见到了恩相的身影。他的目光清冷如常,注视着我,似带一丝讥嘲之色。我的手一抖,便再也握不住长剑……胸口流了些血,倒不如何疼,伤口也不深,包扎起来几日便好了大半。

      “从此我再看画像,恩相的身影时时出现,我沉迷其间,难以自拔,一时羞愧,一时恐惧……从小祖母和爹爹便教导我,要成就功名,光耀我皇甫家的门楣,须志存高远,灭除杂欲,我一向行事亦是如此。然而这一次,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了。我竭尽全力抑制自己的欲望,但却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绝望,因为愈是强行压抑,心底的欲望便愈发强烈……这份欲望便如一点火星,将我内心累积多年的层层桎梏引燃起来,烧作了一团熊熊烈火,再也无法扑灭……”

      皇甫少华说到这里,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了爹爹母亲一眼。只见爹爹震惊失望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明了理解之意,而母亲的眼光虽仍错愕不解,却满是怜惜关切之色,心底又是一暖。转过头去,继续说道:“那时我心中便已有了挂冠辞朝的念头。所谓天涯海角寻觅原配,本就只是一个藉口,为的自是远离京城、远离恩相。以免有朝一日隐瞒不住,事情败露,不仅我皇甫少华一人身败名裂,更令整个皇甫家脸面无光,沦为世人竞相耻笑奚落的笑柄。”

      皇甫敬夫妇对视一眼,心底俱道:“原来如此。”原来儿子执意上表请辞,并非当真忘却祖宗家训、不顾忠孝大节,更非不识大体、一意孤行。他这一份苦心孤诣的良苦用心,若非今日被逼到绝处、不得不坦言道出,又有何人能知?想到儿子这数月来的痛苦煎熬,以及苦苦支撑却不为所解、反为所冤的委屈,夫妇二人不觉既痛且惜,心如刀绞。

      皇甫少华颤声道:“非但如此,我心底惧怕之事更有甚者。今年元日登门拜访相府之时,我终于又见到了恩相。数月不见,他的讥笑嘲讽、薄嗔浅怒,竟令我……情难自持……虽然我掩饰得极好,爹爹未曾瞧出,恩相也不曾起疑,我却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迟疑,无论如何也要尽早递上辞呈表,离开京城。我……我……只怕自己再和恩相相处下去,不知哪一日冲动难控,会当真铸成……铸成禽兽不如、万劫不复的大错事……那我便万死不足赎其罪了……”双手微微颤抖,说到“禽兽不如、万劫不复”这八个字时,额上更是青筋爆起,心底惧意流露分明。

      皇甫敬夫妇闻言皆是全身一震,一时卧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皇甫少华粗重的喘息之声。皇甫敬张开口,正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呛啷”一声轻响,心底登觉不妙,大喝道:“甚么人?”随即便听扑的一声闷响,似是身体倒地之声。

      皇甫父子起身抢步开了门闩,双双扑出门外,只见姜氏倒在地下,双目紧闭,胸口一滩血迹,龙头拐杖跌落身前。皇甫父子皆是面如死灰,二人方才心情激动异常,竟都未曾发觉有人在门外偷听。尹良贞跟了出来,见到这副景象,“啊”的一声惊呼出声,当即连声唤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皇甫敬哆嗦着伸出手去,探向姜氏的鼻息,只觉气息尤存,方略松了一口气,赶忙将母亲身子托起,扶入皇甫少华卧房床上。一面急急命人去请大夫,一面怒声责骂下人,为何会让老夫人一人进来,急怒攻心,眼中如要冒出火来。

      春儿跪在地下,呜咽道:“……老夫人不放心少爷,定要过来瞧瞧……听说老爷、夫人和少爷都在房内说话,不让下人靠近,便……便不要奴婢伺候,谁知……谁知……”哭得涕泪横流。

      一时孙大夫到了,急急赶到床前,只看了一眼,脸色已变,把脉片刻,出来摇头道:“老夫人受惊过重,灵窍已闭,如今老朽也只能略尽人事了。”开了一付方子,又吩咐尽早预备下参汤。

      皇甫敬夫妇先前还抱有一丝希望,这会子听了大夫的话,知已无望,心头一凉。母亲身子本就不好,今日折腾了一日,再蓦地听到少华这一番胡话,自是要气得吐血了。两人又悲又痛,却又不得不强忍悲痛,一一打点布置下去。

      忙乱了好一会,皇甫敬方想起怎么不见少华,不觉又是一惊,忙问道:“少爷呢?”丫鬟回道:“少爷在卧房里陪着老夫人。”皇甫敬轻吁一口气,来到卧房,却见皇甫少华直挺挺地跪在床前,犹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到了半夜,姜氏终于幽幽醒转,尹良贞连忙进上参汤。姜氏眼光涣散无神,从皇甫敬身上转到尹良贞,再转到春儿,又四下看了一周,一字一字道:“我死以后……皇甫一家扶柩回转原籍,再也……再也不入京城……”说罢溘然而逝。皇甫少华虽然跪在她床前,她眼里便只如没这个人一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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