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倪紫檀

3、危机四伏

　　暗室中，空气都像是变得稠密了，闷闷的，三名杀手身着夜行衣，静候在床前。
　　荼蘼在吃过药丸后就昏迷过去，背上的血迹仍然是触目惊心。牡丹和蔷薇共同替她退去外衣，原本素净的中衣早就沾满殷红，污浊不堪。蔷薇在一旁越看越心疼，随着衣物一层层剥落，她的心也纠起来似的。直至露出皮肉模糊的后背，蔷薇眼眶中才忍不住滑落几滴晶莹的泪……
　　鲜红的血痕交叠在一起——细长的鞭痕遍部光洁的背脊，每一鞭都蓄满了力气，毫不留情，就连扫尾的劲力也死死地陷进肉里。目睹这些伤痕，仿佛就能重现荼蘼突围时的情景。
　　牡丹默默开启药瓶：“厉害的还不是这些外伤，更严重的是荼蘼失血过多，”她用银针谨慎地在伤口处拨弄：“这个就是罪魁祸首。”针尖暴露在灯下，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
　　“荻狼草，味辛，性凉，祛热毒风，利五淋，解五种黄病。不利血液凝结，忌用于外部挫伤之病患……”牡丹熟知药理精髓，这种手段一看便明了——在鞭子上抹了荻狼散，纵使荼蘼有本事逃出射月山庄，一番抵抗下来必定耗尽真气，想要封住伤口上的穴道是决计不可能的，再加之伤口上的血液无法凝结，越是使用提纵之术，外流的血就越多。若是如往常一般她独自去，那必就凶多吉少了。好在这次并非她孤身前往，其余三人因为她的掩护倒是没受多大的皮外伤，正是如此，这一路逃遁才能顺利地隐藏踪迹。
　　鲜血还在慢慢地往外渗，眼下止血是当务之急。
　　牡丹撩起衣袖，从左腕上摘下那支粉色的玉镯。存有余温的镯子渐渐蒸腾出氤氲紫气，透过其光洁的表面能看到玉中有一株银白的牡丹含苞待放。茳花牡丹玉，产自蓝田，入药，行气止痛，止血消肿。
　　“拿这个去，直接放如沸水中，和着淡竹叶、生地、木通、甘草梢一齐熬制半个时辰，滤去残渣，然后直接呈药水过来。”蔷薇接过镯子，立马带着其他三人离开了。
　　在药水熬好之前，牡丹还得施针护住荼蘼的心脉，确保她能撑到最后一刻。每在荼蘼身上扎下一针，就看到她眉头微蹙，鬓发间又蒙上一层汗迹。已经稍显发白的下唇上残留着一排齿印——这样小小的一个伤口，便是她周身唯一一处没有继续渗血的地方。牡丹一汪眼波迷蒙虚幻，也不知到底在琢磨什么。
　　子时刚过，蔷薇就捧着熬好的药水冲进暗室。牡丹赶紧拿出事先切好的琼脂块，一边蘸了药水，一边轻轻地擦在荼蘼背上。伤口因为血未凝结的缘故始终是湿湿润润的，上过药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细小的血块，然后血块再聚集成大的血疤，直至凝聚到一起，封住了那一条条细长的鞭痕。看着翻卷的伤痕不再往外渗血，看着她苍白如纸的容颜再次笼上宁静，两人才大松了一口气。
　　好在，对方用的不是毒药。可是，为什么不用呢？若是要报复，这个机会不正好——没了荼蘼，鹊桥仙就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对他们射月山庄以后的行事不就更有利了。
　　其实射月山庄这一步棋她们早就该预料到的，对方能趁着荼蘼外出的时候潜进西苑，就说明他们事先已经掌握其当晚的行动，所以在山庄设计，暗算她也就顺理成章了。兴许是出奇制胜，在荼蘼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得以成功；更大的可能则是鹊桥仙里出内奸了。
　　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其他姑娘呢？或者，依旧是菖蒲……今晚已经加派了人手，暗中监视菖蒲房间的情况，料想昨晚的事不会再上演了。
　　月桂娇小的花瓣静静跌落。是夜，辗转难眠。

　　清晨，一道尖利的惊呼划破了整个鹊桥仙的宁静，众人都自沉沉的睡梦中转醒，披衣跨出房门，寻觅着尖叫声的由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牡丹心里猛然间抽搐了一下，从西苑传来的。
　　西苑……菖蒲！还是发生了吗？！
　　由于昨晚一直守在荼蘼身边，她一夜都没回过仙葩小筑，而蔷薇毕竟有众多事物缠身，不可能全心照料荼蘼，所以看到荼蘼安然睡去就回别院了。暗道四通八达，牡丹在其他人来之前就先抵达了菖蒲的闺房。
　　一进门，就见银杏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牙齿咬着手指，目光惊恐地望着梳妆台——菖蒲一身华衣静靠在那里。脚下有一支被打翻了的茶碗，残茶洒了一地。
　　牡丹走近一看，顿时全身剧震，险些站不稳，急忙扶上旁边的画案。
　　菖蒲整个头部都靠在台上，双臂自然地垂在身侧。一袭金团双凤婵衣，满头的青丝光可鉴人，短而稀疏的眉，过于细长的眼。嘴唇以完美的幅度上扬着，犹如朱丹覆盖，光鲜艳丽。
　　她神情庄静，脸色却是一种接近黄泉的白。显然已经窒息了。黄花梨边框的镜面上赫然是用眉笔勾画出的怪异扭曲的字符，仔细辨认，不难看出是个“葬”字。
　　牡丹的眼睛冷凝晶澈。她隔着一张丝巾仔细检查着菖蒲的面目，死气中荡漾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花香，如芙蓉一般清丽幽雅。瞬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牡丹猛然抓起菖蒲的手掌——指甲下面充斥着血红。
　　竟然是天下奇毒，冰芙蓉。入水即化，见血封喉。
　　一旦进入体内，便可迅速导致血液尽数流向血管末梢，集结，凝滞，最后使服用者窒息而死。所以，菖蒲的嘴唇，指甲才显得红润而非发紫。此毒之烈，即使是牡丹也有些色变。
　　“我交代过的事，你可有照做？”牡丹的冷不丁地开口质问银杏，语调中带着漠然。
　　“姑……姑娘吩咐的事银杏哪敢不谨记在心啊……”带着哭腔，银杏兀自地委屈着：“从昨个起，送来给姑娘的东西小到茶水点心，大到汤药膳食，银杏都是用银器一一检验过的。就连刚……刚才姑娘喝的那杯清茶，也……也不例外……”话音未完，人已经先喘起来，吓得不轻啊。
　　牡丹拣起落在地上的茶碗，将银针探进残茶中——针尖依旧闪着银辉。
　　询问间，蔷薇也闻声赶来，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后者吩咐女倌将银杏带下去好生看护，待重人散去，她立即招来了昨晚埋伏在菖蒲房前的暗卫：“可曾发现有人潜入？”目光一扫，四人皆是摇头。此四子者，出身著名杀手组织，乃是由紫檀亲自挑选，和荼蘼一起接手暗杀任务，长久以来从未有过闪失。这样的监视应该是迷不透风，既然他们说如是，那便是了。
　　食物没有异常，也没人进入过房间，那这毒是怎么下的？
　　依现场来看菖蒲应该是喝过茶之后立刻就毒发身亡，倘若将药溶在茶里，为何会验不出毒性？不是茶，难道她喝茶之前有吃过别的东西？也不对，冰芙蓉，是急性药物，一但进入人体便无力回天了，那菖蒲又怎么会再端起茶碗呷茶？
　　牡丹墨黑的深瞳仿佛穿越了薄薄晨雾，照映出天边的霞光。房间里，一群人正忙着打理菖蒲的尸首，一时到没注意到牡丹，她寻着步子来到窗前。思绪被满院的桂香打断，心中的焦躁被渐渐压了下来。
　　身后，刚演绎了一朵鲜花的调残，眼前，却荡漾着一簇娴静与悠远。牡丹驻足，抛却了满脑子的沉闷，细细地享受着千枝万树的绯滟。瞬间，她感觉体内的气息就像被番新过一样，整个身子都彻底地放松着，完全摆脱了之前的苦闷。与此同时，那双涣散了的眼神也刹那间内敛出光芒——乱麻终于露出线头了……

作者有话说

　　尽快完结，请各位暂且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