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裴洛/ 踏风长游》第十三个月亮

8、第三章 长柳疑云 （5）

　　那天清晨没有冒失的人尖叫，这几乎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所有的村民都不敢出村，他们又梦到了同样的事情，梦里，薛齐薛少爷死在了神像的神威之下。他们吵吵嚷嚷地聚在街道上，等裴洛二人走上街的时候还没有一个人敢出去，薛老丈已经晕了过去，因为薛齐不在家里，昨夜所有看守他的人全都睡着了，薛齐不见了。
　　裴洛二人安慰了神色慌张的刘寡妇，而后率先出村向村头神像走去，那天迷雾还是很重，一直等众人走到了跟前，才看到跪下神像之下一动不动的人影，是薛齐。
　　所有的村民纷纷跪下，有些人甚至匍匐于地，没有人讲话，洛风走过去探了探薛齐的脉，最后摇了摇头，“死了。”
　　再也没有一个村民敢质疑眼前的神像，即使是昨天那些还摇摆不定的年轻人，即使是他们连这尊像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的派系来历，他们只知道我们要尊敬他，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长柳村陷入了彻底的、寂静的混乱，每家每户都慌乱地忙着自己的事，有的举家来朝拜，有的则全家收拾包袱准备……离开。走得最快的是薛齐本来几个臭跟班的，有一个有妻有儿，正在训斥着他的老婆赶快收拾包袱，另一个孤家寡人的早就打包好了，这会正在给昨天死了爹的人做思想活动，看样子姓张的也是怕得想走，可放不下老父的事，这会正没了主意。
　　刘寡妇跌坐在村头的斜坡上，愣愣地看着其他人把薛齐的尸首抬回祠堂，神情绝望，几个相好的妇人来劝，终于把她劝起来了，于是她又加入了顶礼膜拜的队伍。裴洛二人在村里行走，完全没有人管他们，忽然洛风想起来什么，他说，“我想去看看刘夫人的地。”
　　他们请一个年轻人给他们指了路，一路搜索，终于来到长柳村那片庄稼地里最远也最荒凉的一块地里，那里杂草丛生，什么都没有种。
　　村头升腾起了一股浓烟，是他们为了拜神而点起的鼎盛香火，裴元说，“人总是想自己过的好点，这个愿望倒是没有错。”
　　洛风说，“裴元，你看这片地还有救么？”
　　裴神医没好气地说，“你总觉得我万花谷连种地都要懂就是了？”
　　洛风笑说，“你种药那么厉害，多少是相通的。”
　　裴元白了他一眼，蹲下来捧起一撮土闻了闻，“地是好的，人就不知道了。”
　　洛风安慰道，“那便行了。”
　　那天下午便有两家人举家出了村，他们是从村尾离开，绕行走的，留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拦着他们，甚至没有问理由，他们各自都明白，走的人是被吓走的，留下的人其实心里更怕。裴元和洛风也打算辞行，收拾好了东西跑去村头一看，刘寡妇站在一群村民信徒的头牌，俨然像是一个祭祀，一个道姑，或者是……一个住持？
　　洛风将她请到一边，留了点银子，慰问了几声，当着他们的面潇洒离去。
　　申时三刻，长柳村村门紧闭。

　　戌时二刻，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推开村口的茅草门，溜了出来，背着一个包裹，走入了去往金水镇的夜色里。
　　亥时一刻，重山路间，年轻人行夜路摔跤，扭到了脚踝，他挣扎爬起，跌跌冲冲地往前赶路。
　　亥时三刻，在山路的一颗大古槐树下，年轻人倚树而歇，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哨，放入嘴中吹了三个短音。
　　子时，他等得不耐烦，又吹了一遍。
　　洛风冷森的声音终于从树上落下。
　　“你等的人，还没有到。”
　　树下崴了脚的年轻人骇了一跳，“谁？！是…是人是鬼？！”
　　一道轻风，洛风旋身而下，空中几个转身优雅而空灵，右手一翻，冰棱的剑光抵在那人的胸口，“我是人，你是鬼。”
　　“半年前，屋漏偏逢连夜雨，你和你父亲当夜偷入祠堂想拿祖宗的东西偷龙转凤，以次品换真货拿去倒卖，刚好遇到祠堂右墙塌方，结果你们发现了一个入口。原来祠堂下面建有一个地下房间，你和你父亲取了里面的贵重东西而后又把地窖藏好，向村里人请缨去金水镇找建筑队来扩建祠堂，顺便想在镇上把东西卖了。这事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到也就罢了，可惜……”
　　“啐。”年轻人冷笑，“活该那个二世祖横插一脚。”
　　“薛齐发现了此事，以此要挟分账，你们杀不得逃不得，这时候红衣教找上你们，找你们办事。他们顶替了入村的建筑队伍，在长柳村帮你们修祠堂，并给了你们一条生路。先是给村长下毒，三个月后村长死去，而后利用修祠堂的工程，在村头的斜坡里埋了谁也不认识的邪神像，给了你们某种麻药，教你们这场戏怎么演，让你们两父子混在因恐惧而离村的人群中逍遥法外，可对？姓张的。”
　　月亮爬出乌云的遮盖，月光下那个姓张的年轻人目眦尽裂，一脸的愤恨，忽然又有一个忠厚精明的声音响起，“原来是这样。”而后嘭的一声，一个被捆成粽子般地老头被扔到了地上，滚到了烂赌鬼的身旁，那是他的酒鬼父亲，那个应该昨天死在长柳村的人。
　　“爸！爸！”他儿子扑上去，解开他口中的布条，“你怎么样？”
　　那人呸了一声，“我来早了，在这等你的时候被捕快抓了，妈蛋的我就知道这两个外人会坏事，早就叫你解决他们！”
　　“我哪是不想杀，红衣头头不让我杀！不然我早就做掉那个拿剑的了！”
　　“现在考虑一下你们的后事吧，还想着杀人吗？！”一袭捕快衣服的男人与裴元一同落了地，朝洛风一个拜拳，“在下成步堂，这回谢谢洛兄和裴兄了！”
　　“名捕成步堂？！久仰大名。”洛风大惊。
　　“呵，很久么？你不是到了金水镇才听说了他么。”裴元揶揄。
　　洛风不理他，“薛二呢？”
　　成步堂遗憾道，“他被埋伏，在金水镇养伤回不来了。我今天是回金水省亲的，发现仵作和他都受伤了，觉得有点奇怪就自己出镇看看，结果在路上碰到了裴兄，就一同先来抓这个老酒鬼了。”他说罢踹了一脚那酒鬼，“老子省个亲都不安生，你们这案子也算是办得离奇了！”
　　“仵作也断了腿？”
　　裴元笑说，“嗯，我俩在金水的那天晚上仵作起来上厕所被人在茅房打了一顿，断了。”
　　洛风，“……真辛苦。”这句辛苦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妈的。”地上的两个人怒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洛风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裴元，裴元一脸鄙视地说，“你们连仵作的腿都打断了，就是不想他来村里验尸，这也算是心思缜密了，可是你俩怎么会蠢到把刀劈成两半就直接粘身上了呢，胸口一截背后一截，如果这刀真是插身体里的，请问身体里那段呢？”洛风一脸同情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了用布包着的两截沾血断刀，照着断裂的地方拼了一下，示意给他们看，“这是我从昨天祠堂的停尸房里搜到的，如果还有下次你俩记得把要埋进身体里的刀身给切了，这样才逼真。”
　　成步堂在一边听窘了，忙道，“行了行了哪有教别人犯案的，押着上路吧。结了案我好回家接着省亲。”
　　俩父子一听，哼哼地冷笑起来，“哈哈，说什么天下名捕，你以为这事就结了么？！你以为这村里似人似鬼的缺心眼没别人了吗？！我告儿你！这事就我们父子根本搞不定！”
　　“闭嘴！”洛风厉声道，“知道你没那么大的能耐，行啊你要在这交代，就说说你到底从地窖里拿了什么卖给红衣教，他们又是谁联络了你，给了你多少钱？！昨天引开裴元的轻功高手是谁，他们所予的麻药叫什名字，藏在何处还剩多少？！交代啊！”
　　“洛卿。”裴元拉住洛风的手，“我来吧。”
　　“红衣教主阿萨辛在立教之初，便用一种从波斯带来的□□养了一批愿为他以死相博的暗杀者，换句话说这□□是他的建教根本，然而红衣教入我中土，这迷药就不好用了，因为他所呈现的绝美幻境在我大唐人士看来根本就是稀松平常，骗骗西域人的玩意在我们中土屡战屡败，所以他寻了几处与世隔绝的村子来做实验，来改良他的药，我刚好对他的研究颇有兴趣，若你们还藏着在身上，不妨全都给我。”裴元温柔地笑说，“不然，我这有什么奇怪的药要是拿不牢手一抖洒了，就不太好收拾了。”
　　姓张的父子一阵哆嗦，那老父开头颤道，“我……我……我们真不知道！这药压根就没用几次，他们每次都派一个人晚上来我们屋子，叫我们嚼着一片薄荷保持清醒，他自己就在一旁烧药，我们自己都会被弄得很困，他，他蒙着面，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蒙着面…你，你觉得我们俩老粗会耍那玩意么？”
　　“哦哦对了！”那儿子接口，“我这，我这有他们给我的一点东西，叫我们白天撒在薛齐的房里枕头下面，也、也撒给几个年轻人，说是能让他们不做梦，说是他们不做梦才会白天跟做梦的人闹腾，才，才好办！我，我们只是照办啊！”
　　裴元接过他递来的药包，打开一闻，“桔梗、大黄。”
　　洛风道，“这和你那天的药一样。”

作者有话说

　　药理是瞎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