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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下 ...

  •   东韵候府的藏书楼名为文海阁,但不止一座,分东南西北四座,藏书极为丰富。阁内高顶素壁,林立的书架足有两人高。为防日晒,仅在高处开了几扇小窗。阁内沉静无风,弥漫着防蠹的芸叶清香。日光斜斜照进来,却被书架挡住,是以阁中一半浸着微光,一半沉入阴暗。很多书籍久无人翻阅,一拿下来就可以见到在金色阳光中飞舞的浮尘。
      虽然在东韵候府住了没多久,慕冰润已来了这里数次。这日如往常一样,紫萱也跟来了。慕冰润便列了一张书单,让紫萱帮忙找书。那些书大都很生僻,一时半会儿难以找齐,于是慕冰润便可以独自寻找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缓步走着,来到了极为偏僻的古籍藏区。她的目光扫过架上书籍,忽觉脚下触到了什么,连忙退后一步,只见一个小厮衣着的年轻人半躺在地上,手边散落着几本书。他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着面前有人也不惊,仍是似醒非醒的样子。
      她一边向他道歉,一边扫了一眼地上的书:既有市井间流行的话本传奇,又有少人问津的深奥古籍。真是奇怪的读书品位。
      那人站起身来,神色间仍有些迷糊:“没什么的。我在这儿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真没想到这里也会有人来。”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他笑起来时,清秀的娃娃脸上有几分孩子气。但他甚至不关心她是谁,当真是睡得迷糊了?
      她不敢放松警惕,又问:“你经常来看书?”
      “不全是看书,有时也要整理书。”他微微打了个呵欠,“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整理起来也不麻烦。”
      原来他是这里负责管理书籍的小厮。她指了指地上的那些话本传奇:“你喜欢看这些?”
      他笑道:“是啊,看起来很有意思。”
      “有意思?”
      “嗯,对啊。比如这本《梦影书》,写得真是很好笑,你要不要看?”
      不过,她记得在南州时,曾听侍女提起过,《梦影书》是个才子佳人不能厮守的感人悲剧,曾令不少闺中少女为之落泪。难道是她记错了?
      她又指了指那些古籍:“那这些书……”
      “这本《律制》写得很有趣,特别是一些含糊其辞、自相矛盾的地方。我推荐给你。”
      但《律制》记载的都是前朝的典制条文,冠冕之辞,繁复古涩,再怎么样也不该用“有趣”来形容吧?她正想再说什么,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哎,一睡觉我就什么都忘了。幸好你提醒我,今天还有些书要整理。”说着,旁若无人地转身走了。
      真是个怪人。她摇了摇头,继续找书。因为书架太高,最上面的书要搭着书梯才能看见。她费力地挪来了书梯,因身量尚小,必须站在梯子最上面。光线有些暗,她一本本地看过去,终于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书,但离得有些远,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着身子伸手去取……
      终于,由于重心不稳,她的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从梯子上摔下来。她一惊,却觉身后有人一下子抱住了她。她有些恍惚地回过头,只见刚才那小厮正抱着她跌坐在地。原本就睡得有些绉的衣衫更显凌乱,额前的发丝也柔柔地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但见唇角微衔的笑意:“小妹妹,下次可要小心些。”明明自己一副狼狈的样子,声音却仍懒洋洋的,毫不在意。
      从她的年龄看,的确还算是孩子,但出身于那样的环境,从没有人把她当成孩子。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叫她。她微微一愣,但很快面色如常地站起来,看他还没有起身的样子,不由微笑道:“难道还要我这个小妹妹拉你起来?”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觉诧异,怎么会同陌生人说出这样玩笑的话?心中略略一慌,却见他竟真的把手向她伸过来,笑意微微:“我帮你一次,你拉拉我也是应该的。”
      她一愣,看着他的微笑,终也莞然。在她刚触到他的手时,他却自己站了起来,伸个懒腰后拂了拂衣衫:“小妹妹,才刚入春,要多穿点衣服。”
      因为体质的原因,她的手在绝大多数时间都较凉,并不是添衣保暖就能解决的问题。但她只笑了笑,并不回答。他毕竟是帮了她,她正要道谢,却闻紫萱的声音遥遥传来:“慕小姐,你在哪儿?”
      “好像有人在找你哦,小妹妹。那我就先去忙我的了。”说着,他已径自离开,连一声“再见”都没有,也不知是太无礼还是太洒脱。看着他的背影,她若有所思。
      紫萱抱着大叠的书走了过来。慕冰润颔首微笑道:“还有些书,要烦你帮我找找。”
      再次把紫萱遣开后,慕冰润终于取到了所寻之书。翻开扉页,只见书内夹着一页极薄的纸片。目光迅速扫过纸上内容,她不由露出惊讶神色,但很快便平静下来,将纸迅速地揉碎成团,拢入袖中。正轻轻松了口气,忽闻一个熟悉的声音:“真巧啊,慕小姐也在这儿。”
      她眸光一暗,抬起头时却已笑意暖然:“沈姑姑好。”她知道,以沈宜的敏锐目光,若真的看到了,掩饰只能欲盖弥彰。但沈宜神色如常,笑颜温和,只低头看了看慕冰润手中拿着的三本书:除了刚刚取下的那本古籍,另有一本《通要政论》、一本《上兵策》。
      “原来慕小姐也喜欢看这些书。慕小姐是否是否想过今后入仕?”
      在沈宜面前说谎不是明智的选择,一句假话必然需要更多的假话来掩饰,假话越多,有漏洞的可能性就越大。她选择说真话,但只是一部分的真话:“虽是自不量力,但……冰润一直希望能成为韶音那样的女官。”
      十多年前,女皇薰创立了前所未有的女官制度——女子亦可通过科考入仕为官。凰兴盛世时,朝中女官约占文官总数的四分之一,而其中最有名的,无疑是惊才绝艳的女相韶音。扬国开国之时,太始帝封其谋士华钧为丞相,并定下皇室祖规——扬国历代丞相只能出自华家。三百多年来,华氏一族钟鸣鼎食、门第高华,出了无数英才将相。只有韶音打破了这一规矩,使朝中第一次两相分立。韶音为右相,其实权远高于出自华家的左相。
      “那慕小姐有没有想过,可能成为女皇薰那样的人呢?”沈宜一边从架上取书,一边淡淡说出足以令人闻之心惊的话。
      女皇薰以秀女的身份入宫,后遇雍容帝,从此三千宠爱在一身,而后母仪天下,兼辅朝政。雍容帝驾崩后,皇室血脉唯有女皇薰所出的皇子一人,其时尚在襁褓。于是,按雍容帝遗诏,年仅十七岁的女皇薰登基,改元凰兴。女帝继位引起众多非议,四侯更是蠢蠢欲动,但她的经邦治世之能不让须眉,很快以雷厉风行的手腕平息了风波,后又在韶音辅佐下开创了凰兴盛世。
      慕冰润惶恐道:“冰润不敢妄想。”
      “但如果慕小姐有这个机会呢?”沈宜话语轻柔,仿佛只是娓娓谈心。
      慕冰润摇头道:“冰润自知不能胜任。”
      “慕小姐如此没有自信?”
      “掌握多大的权力,就要担负多大的责任。无道庸君即使不在有生之年国破家亡,子孙后代也难逃惩罚。而要成为明君,弃绝私情而兼顾天下,实非常人能为。神器之责实关重大,冰润自知实非其材,即使不顾自身,也要顾及慕氏的百年清誉。”
      沈宜颔首道:“说起慕氏,我一直有些感慨——司天世家中,竟出了令尊那样的人才。或许,令尊真能以观天之术上达天意吧?”最后一句明明是玩笑的口吻,却又似有深意。
      南州慕家本是扬国有名的司天世家,长子世袭扬国的钦天监监正之职,其余族人归隐山林,历来不问庙堂之事。慕翰是慕家第一个打破这条不成文的族规的人。
      “沈姑姑也相信那些所谓的占星卜世之术?冰润却是不信的。况且,家父并非慕氏长子,连观测天象之术都未尝习得,又怎会受知天意?”
      “但令尊在棋之一道上的才华,当世无人能及。”
      慕冰润侧转了目光,声音冷淡了几分:“沈姑姑谬赞了。家父已弃棋多年。”
      沈宜知她不愿在这上面说下去,便转而道:“刚才我见慕小姐似在找什么书,或许我可以帮忙。”
      她以为慕冰润会婉拒,不料她道:“听说文海阁中不但有各类经史子集,还收藏着一些特别的资料——比如,‘九张机’的相关信息。”
      沈宜笑道:“真想不到,慕小姐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对处心积虑想要杀掉自己的人,大概很少有人会不感兴趣吧?”慕冰润亦笑。
      “既是如此,明日我便让人把慕小姐感兴趣的资料送到含云院。”
      “那就有劳沈姑姑了。”顿了顿,慕冰润又道,“每日呆在侯门深宅中,不免太闲。听说清瑶妹妹在府中时亦有先生指导学业,冰润自知浅薄,不知可否延师求教?”
      “颜小姐不过简单学些诗词歌赋、丹青翰墨之类,而慕小姐想要学的,大概不是那些。不过,会心馆的杨先生一定可以教给慕小姐想学的东西。”沈宜微笑道,“明日,小姐便可前往会心馆学习了。”
      慕冰润道了谢,心想那位杨先生该是何等的才识博雅。
      离开前,沈宜忽道:“既然慕小姐有志宦途,对如今扬国局势,也应有所见解吧?”
      慕冰润看着架上整齐的书卷,神色无波:“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冰润自然明白追随王者的道理。”
      这即是说,无论最后东州胜还是南州胜,她只追随赢家。
      沈宜笑了,笑容里似有诸多意味。一时间,慕冰润握着书卷的手只觉如雪冰凉。
      沈宜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淡淡话语:“今后的路还长,慕小姐莫要让娘娘失望。”
      但世间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

      那晚下了一场雨,拂晓时已云开雨霁。晨光斜照,草木间腾起微微水气,更见苔洁萝鲜。
      慕冰润来到会心馆时,时辰尚早,只见院门中庭圃寂寂,幽木婆娑,却无人影。她不便进室内打扰,独自在庭中小立了一会儿。庭下白沙铺地,小径隐约可爱,两旁叶垂清露,折射着清明的晨光。连风里也有露水清甜的微香。虽无刻意营造的优雅,却有天然的情趣。
      然而,一个声音打破了此间寂静:“唉,这书怎么这么沉……”声音温润悦耳,但话语的内容却与此情此景的气氛不太协调。这声音以及语气都并不陌生。她转身,只见一个年轻人正抱着一叠沉甸甸的书卷向这边走来。那人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蓦然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交,她着实有些惊讶——竟是昨日在文海阁遇到的那个小厮。但此刻他身着外纱素袍,缓带广袖,束发纶巾,腰间系一枚水玉,在周身的素色中点染出一点微碧。这本是文士的正式装束,在他身上却穿出了家常的味道,疏散随意。
      他却不惊不诧,朝她微微一笑:“小妹妹,原来是你啊。”
      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那杨先生。想起昨日的初见,她略感尴尬。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不料他神色认真:“小妹妹,快过来帮我搬书啊,这些书真的太沉了。”
      书的确不少,好不容易把它们搬入了馆中。会心馆内,窗明几净,素壁微凉,清净得连尘迹絮影也无。窗外竹影投在墙上,如天光之笔清淡泅染的水墨画。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
      可惜,这一幅清雅绝伦的景象被其中之人所破坏——
      “这些书,好像没地方放了……”
      “嗯……我到底把那四卷通史放到哪里了?”
      “明明记得两天前才添了一块松墨啊,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
      诸如此类……
      看着眼前之人皱眉苦思、喃喃自语的样子,慕冰润实在难以把他和沈宜口中那才识博雅之人联系起来。是沈宜识人有误,而他沽名钓誉?
      终于,他似乎终于记起身边还有一个人:“实在抱歉。不过,以后你就会习惯。我这人记心不太好,丢三落四的,而且不擅长找东西……不,应该说,擅长找不到东西……”
      慕冰润哭笑不得。
      “哥哥,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随着清脆的童音,一名男童跑了进来,却在看到慕冰润时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姐姐,是你?”
      她笑着弯腰拍拍他的头:“是我啊,阿光。”
      “原来姐姐就是哥哥的新学生啊?”浮光拍手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姐姐还没吃过早饭吧?阿光这就去把杏子糕热了端过来。”话音刚落,他就跑了出去。
      慕冰润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莞尔道:“令弟真是冰雪可爱。”
      他却扑哧一声笑了:“小妹妹,你也只是个小孩子嘛。”
      她侧目看他:“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话一出口就不觉失笑,这话也太孩子气了,便转而道:“敢问先生名讳?”
      他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答:“我叫杨三。”
      她一愣,忍不住笑起来——这人啊,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化名似的。偏偏他还一副如此认真的样子。她便也极为郑重地俯身一揖道:“学生慕四见过先生。”
      他长叹道:“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为什么我就不能叫杨三?”
      她微笑道:“学生不才,写三个字请先生指教,可好?”
      却也不待他回答,自取了笔墨,铺开笺纸,提笔便写。用的是赵体,仿的是慕翰的清润圆融。她虽自知不如其父写得均稳,但自小临摹他的字迹,自信也学得了七八分。
      但重点不是书法,而是写出的三个字:雍薄岚。
      在扬国,“雍”姓者必为皇族,而“薄岚”是十年前失踪的扬国太子的名讳。
      他却也不惊不讶,只道:“好字,可谓‘忧深思远,君子之情’。但是,似乎并不适合你。”说着,他提笔在纸上另写了三个字。用的是行楷,娟而不媚,逸而不散,竟与她本来的字迹几可乱真。但真正令她的脸在刹那间失了血色的,是那三个字的内容本身:阿达意。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阿达意”是隐月族内的姓氏。
      隐月族是一个十分神秘的民族,有自己的宗教和社会体系,世代生活在作为云扬两国国界的凌霄山脉一带的山林中,几乎不与外界交往,一向被云扬两国人视为“化外之夷”。
      她后退一步,怔忡地看着他,眸中已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很多都不可辨认,但其中一种他看得清晰,那是痛楚。他别过脸去,依然微笑:“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追究?”
      她镇定下来,淡淡道:“不错。”
      他又恢复了那种懒散的微笑:“仿他人字迹仿得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你的字已经很好,为何不做自己?”
      她再不言语。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他这一句,道尽了她的半生。
      “哥哥,你们在写什么啊?”浮光的声音及时打破了寂静。
      “写着玩罢了。”说着,他已把墨迹未干的那页纸撕掉了。转瞬之后,他的目光便紧锁在了浮光端来的糕点上:“好香的杏子糕。”
      看着他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不时露出孩子似的神情,实在难以和方才的他联系起来。慕冰润本已对他存了疑虑和警惕,但见他这副模样,在忧虑万千之际也不由得微笑起来。浮光凑在她耳边悄悄道:“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哥哥最喜欢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是睡觉,第二件是吃杏子糕。”
      她微笑不言。
      当整盘杏子糕消失之后,新一天的课程才正式开始。他的姿态终于略有了些师长的庄肃,但眸子里依然只有毫不在意的闲散:“慕小姐,我还不清楚你以往的课业内容。”
      “我从未正式延师,识了字后便自己找书看。”
      “那你想学什么?”
      她微微仰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出那个书名:“《史论》。”
      他的眸中浮起笑意:“小妹妹想学史?”
      “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
      在扬国,闺阁之中学文学诗、甚至称为诗赋名家的不少,但学史通政的并不多。虽然凰兴盛世时曾出现过官办女子学堂,同男子一般学业内容,但因盛世短暂,学堂早夭,并未普及。
      他侧了侧头,连书也不翻开,便开始讲课:“《史论》的第一章是天史,记叙上古时……”
      她却打断道:“先生,可否以倒着讲?”
      “倒着讲?”他并不惊讶,只眨了眨眼表示兴趣。
      “上古遗事毕竟已太久远,恐多谬辞伪说。不如从最近的讲起,更切合实际,也更易接受。”
      他并不反对:“那好吧。不过,从哪个‘最近’讲起呢?”
      她不避不闪地答:“从凰兴盛世开始吧。”
      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他开门见山:“凰兴盛世由我朝第一位女帝缔造,可谓我朝开国以来最鼎盛之时,天下归心,四方皆朝。”
      话音起时,他同时提起了笔,在雪浪笺上浅浅勾勒。话音落时,笺上也已呈现出了一幅粗略的扬国舆图。
      她衷心赞叹:“先生随意几笔,亦画得如此精准。”
      “原来你很熟悉地图。”
      她指点着地图,淡淡道:“不过知道些大概——扬国西接大漠,东临瀚海,南临沧海,北以凌霄山脉为界。山脉以东为云国。”
      “不错。一直以来,云国都是与我国并肩称雄的大国,虽然两国之间大小战乱不断,却从未彻底地分出胜负。两国国界在大部分时间内都是凌霄山脉,但凰兴盛世时,云国皇室内部起了动乱,国祚衰微,无法抗衡正值鼎盛的扬国。那时,我国疆域已越过了凌霄山脉。”
      他顿了顿,声音略低,似暮云空垂:“但盛世只是昙花一现的泡影。十年来,四州各自为政、征战不休。而三年前,云国新帝登基,偃武修文,休养生息。仅这三年,就收复了大片国土。”
      她也不由默然,半晌才道:“那场改变一切的宫变因何而起?难道之前女皇薰和女相韶音都毫无察觉?”
      他一笑起来就有几分孩子气:“小妹妹,其实你只是想问这一个问题吧?”
      她也笑:“先生一开始就知道。”
      “对于这个问题,一直众说纷纭,我也没法提供确切答案。”
      “那先生比较赞同哪一种说法?”
      他似茶馆里的说书人般开始了叙述:“话说十多年前,女皇薰遇到了一个名叫晏然的男子,并且倾心于他。不幸的是,女相韶音同样恋慕着晏然。韶音本就对女皇薰久有不满,只是隐忍未发,再加上晏然一事,更是心生间隙。她一直暗中和四侯有来往,与他们交换了不少珍贵的情报,并挑拨四侯作乱。女皇薰当时正怀着晏然的骨肉,出于对韶音的信任,便把手中许多大权都暂交给了韶音,由此埋下祸根。小妹妹,这个版本的故事,你可满意?”
      “红颜祸水的故事固然能吸引人,但破绽不少。比如,以女皇薰的手腕心机,为何如此深信韶音?而以韶音近乎无情的理智,又怎会如此轻率冒险,落得自己自刎殿前的下场?更耐人寻味的是,那晏然又是什么来历,竟令两位女中翘楚都为之送命?”
      他微笑:“这只无数版本的故事之一,世间的故事往往都十分有趣。”
      他这般淡然地说着、笑着,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而她也真的只是一个无心的听者。
      窗外有风轻起,竹影摇曳,细微的竹音向极远处漾去。一时间,竟令她有“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错觉。窗前,慕冰润提笔写着论史的策文,偶尔顿一顿笔,目光抬向窗外,只觉阳光莫名的温和,令她总是冰冷的手似乎有了暖意。
      终于完成,她搁笔抬头,看着眼前景象哭笑不得——他伏在堆满书籍的案上,长睫掩眸,神色恬静,竟是睡着了。浮光已是司空见惯,走上前为他披上一件外衣,似乎这小小人儿才是做哥哥的。察觉了她的目光,浮光抬头朝她笑了笑。她一愣,这才察觉到自己嘴角的弧度——她竟一直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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