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一成x士郎]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上 ...

  •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1.

      他在接待处等待着。
      荷枪实弹的警卫就像没看到他一样注视着前方。偶尔有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们从那扇门进出——红灯一闪,恼人的电子音响起,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偶尔飘过来的对话中,他只能捉住零星的单字。
      审判。年和数字。死刑。
      他收回了视线。
      大理石的地面被无数人的脚步踱得发乌,黑沉沉地,只微茫地倒映出头顶日光灯的亮光。除了身下所坐的椅子之外,整间屋子的家具就只有对面墙上孤零零的挂钟。
      红色的秒针机械而无情地向前推移着。
      ——没有人会想要探视。
      他提出要求之后、负责人冰冷的神态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深深地呼吸着仿佛带有硝烟气息的空气,继续着没有尽头的等待。
      等待本身,他早已习惯。
      在空寂的寺中,望着绵延至远处的山脉,坐在廊下等待着落日余晖渐渐淡去并替以月光,亦同时等待着偶尔随着夜晚而到来的访客。
      那并不是令人焦虑的事情。
      他惯于欣赏日月交替时光线的微妙变化,惯于无人来访的日子在睡前升起的细小失望,亦惯于老友重逢时的意外欣喜。
      因为总有一天,那人将踏着月光、出现在遍布夜露的庭中。所以他亦不需做等待之外的任何事情。
      于是、在长久的岁月之中,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等待”这个词汇所必然附带的焦急。
      秒针又走过了一圈。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再度控制不住地看向紧闭的铁门。
      红灯亮了。
      出来的人,终于是将他带到这里的负责人。
      他毫无迟疑地迎了上去。
      “柳洞先生,您的申请并非我们日常处理的范畴。”黑色西装的男人用着全然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但是,考虑到您的特殊性,我们只给您一次机会。——请跟我来。”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跟着男人走进了仿佛野兽咽喉的狭道。一间间囚室皆用铁门严密封锁,只留下书脊大小的窥口,他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事实上他也并不感兴趣。
      最后、对方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
      “您要进去吗?”
      他想肯定地回答,然而声音堵在了喉咙里。他只得用力点了点头。
      “请允许我提醒您——对方极度危险。”
      他做了个肯定的手势。黑衣男人终于放弃似地打开了门上的三道锁。
      “我就在门外。”
      对着走进囚室的他留下了忠告似的留言,铁门在他身后关闭了。
      黯淡的光线让他一时失去了目标。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已经在对面响起。
      “你来了啊,一成。”
      他如石像般僵立原地。
      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白色头发的男人微笑着站了起来。
      那是和少年时代并无分别的微笑。

      2.

      直到很多年之后,柳洞一成也仍然记得当年他们分别的午后。那是高中三年来的好友忽然宣布,他要和远坂凛一起去伦敦留学的时刻。
      “伦敦?”在学生会室中,他重复着好友忽然的暴言,“而且还是和那个远坂?”
      “一成你对远坂印象还真差。”无奈地笑了笑,卫宫士郎自然对两位好友水火不容的状况一清二楚。
      “当然了,那个女狐狸根本就是佛法之敌。”想起了二年级时候折腾得无比辛苦的学生会改革计划,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卫宫你不是被她诱惑了吧?虽然我修行得还不够,也可以请父亲帮你驱邪的。”
      “哪有这么夸张。”士郎摆了摆手,“说起来,一成果然还是要继承家业吗?”
      “我是和尚的儿子嘛。”故作轻松地说着一早已经决定好的事情,骤然的分别却让他感到了些许的茫然——再怎么说,之前都一直觉得就算自己在柳洞寺进行修行,也可以时常见到高中的好友。“那你家的房子呢?”
      “托付给藤姐了。”
      “到那边留学,你的英文程度没问题吗?”
      露出一脸被戳中了痛脚的神情,士郎干笑了几声:“应该吧。毕竟这一年有在努力打工,也有特地加强了英文会话……”
      “啧,真是。”回想起来发现事实确实如此。一半是不甘心地,他认真对士郎说着:“我知道不用我说你也会一直努力。问题是别努力得太过把自己累过头。不是还有寒假和暑假吗,要记得回来……”
      “是、是,知道了。”士郎安抚地笑了,“一定会回来的。”

      之后的暑假过去了。
      寒假也过去了。
      卫宫士郎再也没有回到冬木。

      他偶尔会去卫宫家的大宅找藤村老师聊天。昵称老虎的女教师总是精神满满地说着——不用担心,肯定早晚会回来的;但是在许诺的空隙里,寂寞和失落也无精打采地渗了进去。同校的学妹间桐有时会去那里打扫卫生,遇见他点一下头,并不多说什么。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遇到远坂凛。
      “卫宫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
      “我不知道。”披着红色大衣的少女冷淡地回答着。
      “你们不是一起去留学的吗?”他有些焦急。
      远坂凛并没有露出惯常那种带着嘲讽的笑容。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事实:“我不知道。因为那里不能满足卫宫,所以他自己出发了。”
      他停止了诘问。
      远坂就算再狡猾,也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抬起头望着冬日阴云密布的天空,远坂紧紧地皱了眉头。
      “真是个笨蛋。”
      他没有反驳。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把这句话丢到对方脸上。

      后来他几乎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对方大概还在这广大的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吧,他这样想着,几乎要模糊了对卫宫士郎的记忆。
      于是第一次出现在寺里的卫宫吓了他一跳。
      那是夏日的傍晚。坐在廊上乘凉的他正准备起身回去睡觉的时候,就看见了从黑暗深处步出的青年。
      他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儿来的、又为什么这个时候到寺里来。赤铜色头发的青年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举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哟,还没睡呐。”
      简直就像这四五年的时间完全不存在一样。
      “……你不觉得应该先解释一下这种突然的出现吗?”在一片空白之中,他最后选择了最为简单的质问。
      “没办法嘛。我明天早晨就要走了。”
      卫宫无奈地道。
      “几点?”
      “五点吧。”
      “……真拿你没办法。”这样交错的对话让他恍惚回到了少年时代。放弃了追问琐碎的问题,他发自内心地微笑出来,“要茶吗?”

      后来他渐渐习惯在晚上睡觉之前等待片刻。
      春天能够看到寺院庭内的落樱。夏日偶尔会有从森林中迷路至此的萤火虫。秋天的时候天空总是高远墨蓝。冬日月色澄澈入骨。
      偶尔卫宫会出现。大多数时候不会。
      他慢慢察觉到对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在深夜来到这里。在这个快速地变化着的世界中,只有他和他所处的寺庙是恒常不动的。就像他们经常在对话中提起的昔年的名字和少年的旧事,一切都如琥珀包裹的昆虫封固于时间之中。
      对于总是追逐着流动不居的未来的男人而言,这深夜的时刻就代表着他所离弃的前一半的生活。
      ——如果这能让你感到心安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他对不在身边的友人说着,并不十分明白自己心里涌起的情绪究竟为何。
      他已习惯于在睡前于廊下等待短暂的片刻。
      那个人可能会来。

      3.

      事实上卫宫士郎的样子已经和当年差了很多。
      头发不知为什么变白了。皮肤变黑的程度让人怀疑他是否跑去南极修补臭氧层空洞。如果不熟悉的话,也许会把他当成别的人。
      但是,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对方。
      在卫宫笑起来的时候,他看到的仍然是高中时代的好友。
      “呐,你那是什么脸啊,一成。”白发的青年站在狭小的囚室中间,丝毫没有因为眼下的处境而显露出丝毫的不自在,“都不像你了。”
      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送别,甚至连想也未曾想过、会有一天,自己面临着这样的送别。
      “别哭丧着脸。老家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都交给藤姐。”卫宫就像交代着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样说着,“本来也想过留给你,不过对一成来说那宅子没什么用途呢。其他的东西,我也已经安排好了。啊,还有樱的事情。虽然拜托一成有点奇怪,可是请代我偶尔去看她吧。那家伙胆小又怕寂寞,你去的话她会很高兴的。”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声音奇怪地不听使唤。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过,如果见到了对方要说什么,但费尽了所有的心力也无法找到答案。
      到时就知道了。
      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
      结果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想责怪,解释,还是想要忏悔呢——
      在黯淡的光线里,他只是、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对方。
      “我知道。”
      那短短的话语更像是一声叹息。卫宫朝向他走了一步。
      那是意外温暖的拥抱。他能闻到刚打磨过的刀剑的气息混着监狱阴凉潮湿的味道,以及在不远处徘徊的死神所洒落的、一丝并不真切的尘土般死亡的味道。
      “都已经没关系了。”
      于是他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终点。
      他示意男人低下头来——令人恼火的是,他已经比他高出那么多了——他亲吻着对方白色的头发、微微皱着的眉间和钢铁色的眼睛。然后他放开了他,后退一步。
      “我爱你。”
      他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传达什么。
      在习以为常的等待之后。
      在那些共同度过的短暂时光之后。
      在观察着对方的人生、并最终作出了那样的决定之后,这短暂而真实的言语,看起来只像是一个讽刺。
      “已经没关系了。”
      卫宫重复着。就像是刚才的回礼——极轻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那是如飘落的羽毛一般拂过的、极短的一瞬。
      屋外的人开始用力敲着铁门。这让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卫宫。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捉住了他冰冷而不断颤抖的手指。
      “别担心。这对我而言不是结束,只是新的出发。如果是在世界的规则之下,我就不会再走错路了。”
      铁门再一次被敲响。
      “你得走了。”
      没有再说什么,他默默地抽回了手。厚重的铁门在他面前敞开。日常的生活在那里等待着他——
      “一成。”
      在他跨出牢门的时候,卫宫士郎最后一次地呼唤了他的名字。
      他转过了头,望向了独自留在黑暗之中的男人。
      卫宫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这本书就给你吧。”
      “这样好吗?”
      “啊。已经看完了。”
      他接了过来。
      那是一本用牛皮纸包着的书。很小。并不很厚。而卫宫一直微笑着望着他。
      再见,一成。
      那句话是卫宫真的说过,还是仅仅出于自己的臆想呢——他怎么也无法确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