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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潘家贺寿 ...

  •   13第一面,不过如此。第二面,原是如此。多的都让人无法察觉,他却硬是闯入心门,赶不走了。
      江南夏日雨水多。今日才到了扬州地的城门楼,就起了风,砸下一两滴雨水来。
      “大家快马加鞭,趁着雨势未大前赶到下个郡城,找客栈落脚。”

      扬州文兴郡
      烟雨朦胧,天边青色。

      雨稍停,水洼低处泛起一圈圈细小涟漪。地上湿沥沥,那些过往行人一踩便是一脚泥水。
      身旁的人,漠然。他望着天,我望着他。

      两人这么在二楼转角的窗前站着。王少傅回了头,那明眸里是清淡也锐利:“谢大人,怎么不进房?”

      我那点心思从面上是藏不住了,脸不红心不惊的莞尔一笑,“少傅,你不喜欢下雨吧?”

      “并非不喜,只是算算行程,又要耽搁了。”

      我此时站在少傅右侧,他与我身量相差无几,特意挨得近了些,眼看着就要抚上那人的手。
      这时有人来给我添堵了。

      “啊呀呀,谢大人与少傅大人好有雅兴,隔窗赏雨景。”公子归咬着把小折扇,乐呵乐呵的凑了过来,硬是挤进了我和少傅中间。

      “这儿路窄,公子归你就别凑热闹了。”我暗地咬咬牙,缩回了手。

      “咦,这雨是停了么?”公子归不知是不是佯装没听见我的话,伸了伸手到窗外。

      “公子归,你真该减减膘了。”他那身材,怎么好意思挤过来?

      “啊呀,大人你们快看,那边有位姑娘婀娜多姿,可惜长了一脸麻子。”装的倒真是满脸遗憾的样子。
      公子归这种人呢,阿谀奉承,阴损圆滑,天下间比比皆是。只是,被这样的人缠上来,真是头疼。

      来到此郡的第二日,白天依旧闷热得很。

      “少傅?”我扣了几下门,房内也没有回应。

      “谢大人啊!”公子归又从身后冒了出来。

      “我问你,可知少傅去哪了?”

      “说是与太子殿下去拜访此郡的一些故老。还唤我要好好伺候大人你呢!”

      “伺候?我不用你跟着。”出了门,从东大街走至西大街,赏玩此地民俗。

      “你非跟着我干甚?这也是太子静下的令?”莫不是还在防备我?

      两次三番试着甩开公子归,结果他又跟了上来,偏偏站在离你不远不近的,打不着,骂不得。
      心思转了个圈,我勾着手示意他过来。

      “嘿嘿,谢大人,有什么尽管吩咐在下。”“有啊。”

      反正百无聊懒,在这大街上晃荡,见到有趣的、好吃的就拿,我在前头走,公子归就在我身后跟着付银子。

      突然轰隆隆的声,由远及近,几道电闪雷鸣横空而出。果不久,骤雨下了起来。我与公子归急忙躲到茶馆里头。
      滴答滴答,雨水顺着屋檐而落。我拂去发上水珠,再看公子归,却见没了先前神采,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谢大人,我讨厌下雨。”奇怪,我问他了?

      “会让人记起那些颠簸潦倒的日子,很是凄苦。”“那时候只能乞讨着过活。碰上运气好,能吃一顿是一顿,难保你下顿就没了。若时运不济,就只能去跟野狗抢食。”“谢大人,如您这样的根本想不到,人饿疯了,见到有人给口吃食,就恨不得把人胳膊也咬块肉下来。”

      “说实话吧,你给我讲这么个煽情的故事,是不是想吃我刚刚买的小食了?”

      “哈哈哈哈,谢大人,这你都看出来了!”眉眼一开,又回到那一脸肉笑的模样。

      “你拿去吃吧。”故事真假,我懒得去辩。

      “好、好吃!多谢大人!”嘴里嚼着还嘟嘟囔囔的。

      等到雨停了,泥土混杂着青草的气息顺风扑面而来,怡人清爽。

      晚些时候,我又去看了李念,惦记着他痊愈没。去的时候,才发觉里头热闹得很,听着说话的该是陈、沈二人。敲了敲门,见到的却是呼耶谟。这小子一瞧见我,就立马黑脸,低头侧身让我进去。

      “大人。”“不必在意我,你们继续聊你们的。”

      这屋里总共才五人,我看他们,他们看我。气氛微妙。

      “嗯,李念啊。”我移开视线,看向床榻上的人,“今日好些没?能下床走动吗?”

      “大人,我早无碍了。是文景兄与先禾兄,非得按着我休息。我觉着闷,他们就来侃侃。”李念面色红润,犹是那双桃花眼大放光华。
      看来是痊愈了。我自然安了心。

      “那好,我夜观星象,明日天晴,带你随着我出去走走吧。”

      “大人--”李念一迟疑,眼角望了望身后的那三人。弄得我也是一愣,怎么?

      “谢大人自然不知。”沈先禾开了腔,眼底藏了那么些许的得意,“今日我们随太子殿下、少傅大人去拜访了本郡名流。走的时候,此地大户潘家,明日设寿宴,已经请了郡守与我们赴宴。殿下特意让我们来邀李念的。”

      我总算知道他哪里来的得意,原来是跟着太子静出门了。真是--岂有此理!

      “哦,这事吗,我也知道,方才自个忘了。”

      “你知道?”沈先禾一时忘形的反问,被一旁的陈文景劝住,给他使了使眼色,大概是提醒他在外头也切莫不把我这个大人放在眼里之类的。

      这事竟然没人知会我一声?不消想,定是太子静不愿我去。

      “如此,你们继续呆着,我就先回了。”刚要走,宽袖下的手却被人拽住了,一回头,是李念。“怎么?舍不得我走?”这话一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失礼了。

      “呵呵。”李念轻笑的促狭,从怀里掏了样东西出来。一瞧,原来是我的玉牌。

      “前几日一直未来得及还给大人,大人收好了。”说归说,李念却捏着玉牌的一端不撒手。叫我怎么接?

      我侧头睨见陈、沈二人表情各异。倒是呼耶谟旁若无人的就这么站在门口处。

      “谢大人啊,原来你在这!”来的好来的妙,这几天与公子归相处,只有这回是真心盼望他来的。

      我趁机夺了玉牌,“公子归,我正好有事与你相谈,走。”也不管人跟没跟上来,我就一溜烟小碎步,快走回了房。

      “哎哟喂,谢大人,等等我!您跑这么快干嘛?”公子归不停的平着气息,眼巴巴的望着我。

      “砰!”我冷哼一声,拍了拍案桌。“公子归!好你个细作,敢情你不是一路照料我,而是防着我碍着我?是不是!”

      公子归上气才喘完,没料到我这会就变了脸色,立马就跪下了,一脸苦相道:“谢大人,您冤枉在下了啊!在下没。”

      “是么?”我放低身子,拍着他的脑门,“真是这样,那就让我看看。”说的不徐不疾,末了,又加了两字,“乖了。”

      这公子归现下趴着,身子圆滚,活像只剥了壳的王八。至少我没逼得他脱光了身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看头。

      “谢大人?谢大人饶了在下吧!在下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可不喜欢动刑,也不过是拿着鸡毛挠挠他痒罢了。

      “说说,太子静和少傅,你听谁的?奉了谁的令?”话音落,我就捏着那根鸡毛从他耳根开始,轻轻挠着。

      “都不是啊哈,在下是、心甘情愿、央求太子殿下和少傅,过来照料您的,啊!哈哈!”

      “不许笑得这么荡漾,给我乖乖躺平了。大人我只想听我要的答案,你说是不说?”手上的鸡毛从上至下,来回在腰侧旋转。

      “痒!哈哈!受不住了、停,停下,大人,啊哈哈哈!”当然痒的受不住,我就是个例子。“最后一回,你不说的话,休怪大人我--”正要抓起他的脚,打算攻下脚底心那块最弱的,房门‘吱呀’自个开了。

      瞅瞅也没进来人影。只听见外头有人清了清嗓子,“谢大人,入了夜还是别扰人的好。”这般清润悦耳的不就是少傅?

      “是是是。”我哪管得上公子归,直奔了出门,在外头站着的果然是少傅。
      “少傅,这、你这是来找我的?”

      他不着痕迹朝屋里看了看,凤眼颇有深意,顿了下才说道,“看来谢大人与公先生相处的十分,好。”

      “呃,这,算是吧。少傅你还未说来找我有何事?”心道,难不成特意为了知会我明日一同去赴宴?

      “无事,便不能来找谢大人了?”他此刻神情透了几分古怪。

      我暗暗所思,今夜除了我、怎么连少傅讲话,都奇了怪哉?

      “谢大人,少傅大人。”公子归从屋里头步了出来。对着我和少傅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哈,当然不是。王少傅你若想来,我求之不得!”

      “是么。”他凤眼半阖,淡淡回应。

      “少傅你,不是有话对我说?” “有吗?”依旧不咸不淡的语气。

      喉咙顿觉一堵,这要我如何回话?来找我的分明是你,来了又没话与我说。少傅--你真磨人。

      正打算领人进屋,他却缓缓说道,“是有一件。明日我们去本郡潘家贺寿,有劳谢大人准备一二。”

      我满心欢喜,少傅毕竟还是想着我的,不然就任凭太子静不告知我了。

      潘府
      这潘字,是个好姓。前朝不就有个叫潘安的,人夸其天下第一美男子。当然,这府里头拜的显然不是一个坟头的祖宗。

      一听说郡城里迎来的是上京来的贵戚近臣,各个裂开了嘴笑。这潘府当家人正是做大寿得这位,腰弓背驼,慈眉善目,两鬓如霜。

      “这位气宇不凡定是殿下吧!”那老人家说着,拄着拐上前。就要下跪,却是对着王少傅。

      “阿爹,错了错了。”旁边叫唤着,迎上来一中年男子,阔步前行,冠袍带履,眉宇间有些恃才傲物的感觉。此人就是潘家的大公子。

      “呜呼呼,啊哈哈,老眼昏花,老眼昏花,不中用啊!”

      这些年来,士庶间一直争论不断,无外乎是在朝用人只中门第不重才学,和民间豪贵肆意挥霍,搞得那些寒人生活艰难。瞧瞧这潘府的园子修葺的华贵,若是让我爹也来,定会指着那家人痛骂一番!虽说我们大家族的子弟也不乏过些放荡豪奢的日子,不过我谢家门风严谨,一向比较刻制。
      依我看,太子静正是想借用这些富户的财力,来相抗衡其他把持朝野的大族。

      一行人落座。观那满桌台的珍馐味美,且一律用了琉璃器具盛上。其中又一味蒸乳猪肉,肥美诱人,口味奇佳。我问那潘大公子,府上厨子有何秘制方法,他笑答,“用人乳浸泡后蒸熟。”众人错愕间复而扬笑。

      稍后,就领着我们去了宅子的另一处。啧啧,真是好手笔!
      这宅舍园池胜过我谢家那乌衣巷的府第,潘大公子双手一合,有歌伎飘飘然涌了出来,婀娜多姿,傅粉施朱,手如玉笋,身姿轻盈。他大笑着说宅内还开凿了水渠,长十多里,供私下里泛着轻舟游乐。

      “真是败家啊败家!”我瘪了瘪嘴不满道。

      “谢大人啊,您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这样不好。”公子归凑了上来,非要与我同席。

      “啰嗦。”我没好气的翻个白眼,转头看向少傅那边。少傅原本就颀长肤白,今日一身蓝襟白衫在众人间更显得风姿英发。

      “贵客,我给您斟酒。”旁边也不知何时来了个人,端着酒盅递给我。“哎呀!”叫唤的自然不是我,而是一旁的公子归被洒出来的酒正巧泼在了面上。

      这斟酒的男子不敢怠慢,赶紧喏喏连声的赔礼,样子恭顺的倒叫我想起陆小安了。

      “罢了吧,不过是小事。”我递过巾布给公子归,对那人道,“下次小心些。”

      “我还是去洗洗吧。”公子归刚站起半个身,前头就有人窜过来拉扯刚才斟酒的男子。

      “二--你怎么出来了?快跟我进去,要是让老爷和大公子瞧见,非打我不可。”

      “今日什么日子,我不过想出来给父亲斟酒祝贺,你也不许吗?”那青男子说的哀怨,垂头丧气。
      父亲?祝贺?莫非他也是潘家公子?我心道纳闷,瞧他那身衣衫破旧,手上瘦的青筋毕现,照实不相。

      “我说,你是?”我一发问,那男子未开口,旁的那人就说,“是,他是,不,他不是--哎,小的不会说话。”一句话词不达意的,没听明白。

      “你怎么在这?!”这时,潘家大公子引着太子静几人走了过来。“还不把人带下去!”一句便威吓的那奴才赶忙扯这男子的臂膀要走人。

      “且慢。”我一时来了兴致,非得搅明白不可。“不知这位与贵府有何干系啊?”

      “这--”潘大公子一犹豫,看了看潘老。潘老原本老迈,缓了口气,说道:“都是鄙人三十年前贪酒误事,一夜风流,就遗下了这贱种。各位见笑了,见笑了。”“我们也是士族富户,礼仪名分的,也不敢有差错。你还不快下去!”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向来士族排斥与寒流通婚,那算作侮辱门楣,这男子命不好,怕是只会被当成下人看待。

      见那人站着不肯挪步,我开口劝道:“既然来了,不如让他说句贺词再走,今日大好日子,何必扫兴?”

      潘老和潘大公子碍着太子殿下点了头,就不敢再做声。

      “按着礼数,还是大哥先来吧。”男子微微弯腰退后,倒是谦让的潘大公子脸色不大好看。

      “儿子祝阿爹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承。”说完三个叩首跪地。

      寿词,难于倘尽言是富贵则显得庸俗;尽言功名则显得阿谀;尽言神佛则是迂腐虚诞。
      这大公子果然中看不中用,如他这般蠢的,我都懒得解释。
      反倒是这二子,要不是男子甘于平庸,就是他颇有心计。明知今日这等场合还要不自量而现,必是有所图。他一出口,果然不凡。

      “甚今年,容貌八十,见底道,才十八。莫道寿星香烛,莫祝灵椿龟鹤。只消得,把笔轻轻去,十字上,添一撇。”

      “好!”“好!”“好!”潘老老脸堆笑,颇是享用。一周人等也是啧啧称道。

      “对了,听闻今日也还来了位谢家公子,不知哪位是也?”那男子一发问,我突觉不太妙。与我有干系?

      “这位替你美言的不就是了!”潘大公子方才吃瘪的气正巧没处撒,手一直指着我,便观望过来。

      “原是谢氏的公子,是我怠慢了。”“既然是谢家人,早就听闻数风骨最是谢家一流,不知今日书画琴艺,能否为我等瞻睹一二?”这男子一番话说得,我的好心反倒陷自己不利了!

      “就是就是,谢公子请!”
      大公子一挑拨,齐刷刷都将目光聚了过来。少傅面上淡淡的,也不知什么意味。太子静倒是事不关已,一副准备看我出丑的姿态。周围的人都掩嘴私语,除了李念,倒真有些担忧在眉宇间。

      恼的敲了敲桌--对着挑衅就觉得莫名其妙。以为我会丢了谢家门面吗?“劳请笔墨纸砚。”
      拿起砚台旁的狼毫笔,沾了沾墨汁,洋洋洒洒的就在宣纸上走了一遭,搁笔。见那贺词,字迹端正,只有一句,“千年王八,万年龟。年年高寿。”

      噤若寒蝉,也不知谁人发声,老人家笑脸如菊花,众人豁笑开来。

      回去的时候,少傅与我还有太子静同坐一辆马车。

      经过刚刚那一出,我虽不喜,可还是提了个醒。“这庶子看似平庸无奇,实则城府颇深。他大哥是外强中干,以后定不及他。他虽出生不好,将来若有一日,定是他坐上家主之位。”

      少傅与太子静闻言都望着我不言语,似在思悟什么。
      朗月星稀,风卷着吹来暑意消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潘家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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