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迷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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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令人欲罢不能的岂止酒。明明献尽了殷勤，他无动于衷，你还照旧热脸贴上冷屁股，作贱了自己。
这些天来为了见王少傅，我厚着脸皮往太子宫邸跑。与太子打上照面了就一番冷嘲热讽，逞逞口舌之利，顺带与王少傅聊表心意。只可惜，对着那人什么话都是白搭。心情反复不定，无法左右，索性随了他去。
一日无精打采，惆怅的很。反正闲来无事，我就去找了文清。他见了我就轻摇头，坐了下来，信手一弄。
一双素手，轻弹琵琶，四条弦指上下拨弄，细捻轻拢。‘叮咚、叮叮咚’，忽而溪水汩汩，忽而急雨敲窗，清脆的琵琶声宛转悠扬，如林籁泉韵。
“唉。”这曲寄相思，衬得我的心思，无比哀怨。
文清递上一盏茶，尔后盯着我问，“你就这么喜欢那位少傅大人？”
“哪能啊。”是与不是，心底确实不明朗。只觉得有生来头一回，那么殷切的想得到一个人。
朝殿上陛下正襟危坐，众臣分班两列。
“禀父王，少傅大人一直教导儿臣习得臣节、治政之道，纠察儿臣行事、晓谕德行。遂儿臣想效法元帝礼敬故老，探访风俗，虚怀倾心，以招豪杰之士。”
“准奏。”
择日不如撞日，太子静就自己选了人，浩浩荡荡一群人出发了。
我知他带了李念等人同去，就选在平望坡等候。
待到人来了，我才催了马出来。
“谢大人怎么会来？”太子静见我大摇大摆从岔道上出来，骑着马立于他们前头，一脸诧异，继而拉下了脸。
“我自然是为了，太子殿下。”这句是胡说。
“王少傅不愧其职，教导殿下谨慎自身、辅弼正道。我等下臣自然更要效法一二，敦促自己。”这句也是胡话。
“更何况，这一干人里一半是我天学府的学生，臣是学监，岂有不来之理？”这句尚算是属实。
“你说是否？王少傅？”转头观向那人，将他神态分毫不差看进眼中。
“谢大人说得有理。我看大家一同赶路吧。”
天上浮云流动，光影明灭。错身而过时，只见他眸光落于前处，全无自己的身影。
低低喟叹一声，就赶紧催马跟了上去。
这马没跑几步，太子静就悄然挡道于前。眼见要被大队人马甩在身后了，我一急，不耐的瞪眼瞧着太子静。
“谢大人这番苦心，只怕少傅无福消受。”太子静说着，面上尽是一副轻蔑之意。这在人后，也就是个孩子心性，喜怒全然写在了脸上，可是要吃亏的。
“我完全不知殿下你所言何意。臣对少傅大人只是景仰之情，难以言表。”我扬了扬马鞭，坦荡荡的看回去。
“哼，最好如此。”太子静收了目光，凌然傲气的就驱马走了。
我不管，反正也不是真为他来的。
这一路车骑南下，要拜访名人骚客，雅士显贵，是为太子静引见，好博个贤明。但有眼的都知，是在拉拢人脉，为自己的皇座保驾。这些人中，有些隐士籍籍无名，有些早已退出朝野，还有些是北方流亡的大族，未记录在典。但是这帮人日后集结在一块，势力不容小觑。说实在的，撇开四大家不论，就是其他豪族大户，都各自一方握兵掌权。他司马氏如果安享尊荣，不干涉大族，大局势力相得以平衡。反之，帝室若然想自己掌权，只会引起大族不满，恐怕有野心者便会乘机篡夺。
日落前到了丹阳府的驿站，我才下了马，公子归那厮就‘呼哧呼哧’小跑了过来，一副献媚样。
“大人大人！谢大人！”“可惜殿下没带上郭何，他要知道大人来该多高兴啊！”
一张肉滚滚的脸谄笑着，偏偏又不是生的俊美，实在看不下去。
“哦，嗯？”我总觉着少了些什么，手握着马鞭才想起来，陆小安没带来！
“谢大人是不是没带奴才？我来我来，服侍人我在行的很啊！”他也不等我回应，牵了我的‘栗宝’就走。
我嘴角抽了抽，这人奴性是养在骨子里的吧！论狗腿也是无人能及了！
再抬眼间，太子静和王少傅一同走进了驿站，身后除了几个随从，再便是呼耶谟、沈先禾、陈文景、还有李念。带着的大部是寒人，自然是有看重之意。
这处驿站据扬州地不远矣，再走上一日行程便可抵达。若要再南下，就是江州，隔着条渭江，便是荆州。扬州嘛，有我大哥。统领荆州的正是桓家人，而江州则是由庾家管治。
“大家今日稍作休息，明早出发。”
少傅嘱咐了下去。驿站的小二就赶忙上前来为我们引路上楼。我原本就没带上什么，落得一身轻松。与李念他们擦肩走过时点了点头，就进了房。
等到天色黑了，公子归来叫门，“谢大人？饭菜准备妥了，大家都下去了。”
等我走下了楼，饭菜果然布置，一帮人落座。
太子静坐首，我挨着王少傅，公子归坐于另一侧，其他人也不分先后，见着空就坐了下来。
“王少傅，尝个鸡腿。”我夹了一筷子，放到他碗中。
“少傅不爱吃这个。”太子静说着，一顺手，就把那鸡腿放到了公子归碗里。
“那吃个素菜吧！这个时鲜。”
我刚放到少傅的碗里，太子静又来了句，“这个少傅也不喜欢。”又顺手夹给了公子归。
分明与我做对！我可不甘心。就这么来来回回十多次，一瞅眼，桌上碟里的各菜已剩不多，再看公子归，竟将那些菜一点不落的食下了腹。末了，眼珠滴溜一转，想来是又盯上了剩下的那点残羹。众人担心，赶紧拨了些自个碗里，埋头吃起来。
吃完了饭，众人就散了。上楼的上楼，在门口溜达的溜达。
“王少傅。”我走快几步，跟上那人，“王少傅来我房里喝茶，秉烛夜谈可好？”
太子静过来了，冷冷横插了一句，“明日还要赶路，少傅还是早些休息好。”
王少傅细微的暗了暗眸子，先是对着太子静说了句，“不碍，我正好有些话要问对谢大人说。”再转了身子，同我上楼。太子静一听，便是不情不愿，转身气呼呼的朝我瞪了瞪眼。
入了房。
“王少傅要与我说什么话？”我坐下，便撩起宽袖，一手斟上茶，递了过去。
“谢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此次，你为何而来？”他说话时，凤眼盯住我，似要看清我心底。
我一愣，笑答，“我是来看你的，怕日久见不着你。”反正你不想着我，我却想着你。
“是么。”他淡淡说了句。我料他是不信，急急的补了一句，“我又不会碍着你和太子的事。”
他端起茶，又不饮。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缓缓开口，“你若是出来游玩的，就让公子归陪着你。”
“听来王少傅是不愿信我了。”我顾自饮了口，正色道，“少傅上回答应了与我做朋友，其实心里还是瞧不上我吧！”
一时无言两相对，气氛有些尴尬。忽然房门被大力从外推开，公子归竟然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打破了此间的沉默。
“不好了，太子殿下、殿下他骑了马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人！”
“什么？！”皆是一惊，“什么时候出去的？没派人跟么？往哪走的？”
“方才吃完了，太子殿下骑着马奔着前头那树林去的，我还想拦着，这不就夜深了么，怕是有危险啊！”公子归抹了把汗。
“胡闹！”王少傅眉头紧锁，眼光深邃，沉着道，“赶紧出去找，务必尽快找到人，大晚上骑马去什么树林，愈是久愈是危险。”公子归得令撒开两腿就奔了出去。
“放宽心，也许等等就回来了。”我本意想安抚人。他脸色严厉，带上些不耐，“谢大人早些安寝，我等还要去寻人。”不用看，也知他是有怪责我的意思。
茶烟尚绿，人影已无。心下立马有些气急。我何故要替那太子静操心？
躺上了塌，辗转之下，又走了出去。
跨上‘栗宝’，调转了头。
“大人？”
见是李念，夜色下举着火把，照的人的模样不甚清晰。
“你来得正好。拿着！”我取下腰间系的玉牌，抛给他，“这枚玉牌是我谢家独有，你先拿着。若是天亮前我没带着殿下回来，你就快马加鞭赶去最近的丹阳府，给他们看这玉牌，自然能借到兵马回来，一起找太子。”
话说完，我借了火把就驱着‘栗宝’快走。
若是找回来人，王少傅你会说什么呢？
等我一头扎进这密林，加上夜色已深，觉得找人实在想的过于简单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不远处隐隐有火光浮动，看来应该是少傅他们。我催着马儿往另一方去。
“太子殿下！”我也扯高嗓门喊了几句，四周除了寂寂，再无回应。
这本是伏月底，又在林子里，蚊虫甚多，嗡嗡不绝，直往我脸上撞来。
“呸、呸！”吐了几口跑进嘴里的飞虫的尸首。这时，火把被风吹的左右摇晃，照的前面的林子更是诡异恐怖。
犹似听到一阵声音低沉微弱、时断时续。我侧耳细细分辨，在那深处！
等我骑着马到时，发现正是迷路的太子静。看起来他的马跑了，冠斜了，散着发。锦袍脏了，手上正拿着一只鞋履倒拍着。
幸好只是面上有些淤青红肿，擦碰了点皮，应该是被树枝刮得。
“终于找到你了，太子殿下。”我扬了扬火把，翻身下马。
“是你？”太子静见到我，先是一喜，再看只有我一人，就刷的变脸--郁得很。
“就是下官，殿下。只有下官，殿下。”我是乐意瞧见他这身狼狈不堪的样子的。
“不是你来找，我也快自己找出去了。谁稀罕了！”他嘀咕了句，不满意我来。
“下官来救殿下，殿下若不想被下官救，那下官就自个回了。”佯装着要上马，太子静立即蹭的站起身。
“大胆！谢天笑你好放肆！明知本太子有难，你怎敢独自离去！”
“少傅有教导殿下吧，举止言语要张弛有度。虽说是在外头，还是收敛下脾气的好！”
他闷哼了句，“狼子野心，妄图瓜分了我司马氏的天下。你们大族都是一丘之貉，本太子为何要听信你。”
不以为然，轻笑道，“那太子殿下也是不信少傅了？少傅也是大族出身啊。”
太子静正在穿鞋，一听，立马回道，“少傅是少傅，与你们又不一样。”
多说无益，我可不想呆在这里。就对着太子静说道，“信不信由殿下，跟不跟下官走也随殿下。”
说归说，他终究是上了马，我回头一瞧，他两手轻捏住了我的衣角。
我的好栗宝，就这么一路驮着两人，争执不休。
“太子殿下不如少说两句。要是走不出这座密林的话，省省力气，免的待会口干舌燥，我可不会用口水来渡你。”
“呸，谁要你的口水--无耻之言！”
兜兜转转走了有一会，还在这林子里。
“谢大人好像自个也迷路了啊。”太子静出口冷冷讥讽。
“我的栗宝可是军马，行兵打仗时还不曾迷过路，这小小树林困不了它。”栗宝，原是我二哥养的，就是岁数大了，才从兵部退了下来。给我养着，没事就骑骑，消磨消磨时光。
“啊呜--嗷呜”冷不丁，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声狼吠。
“这里会有野狼么？谢天笑？”太子静从身后突然问了我一句。
我嘞止马，举着火把停了下来。“有啊，你听这声不就是。”
“怎么不走？”太子静疑惑的问。
我压低脑袋，龇牙咧嘴状的猛一回头--“小心狼！”
“啊啊！”太子静被吓住，惊得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哈哈，哈哈。”我咬了咬嘴，终没忍住，笑出来了。
太子静醒悟了，横眉怒目指过来，“谢天笑！你胆敢骗本太子！”
就见他一个箭步直冲了上来，握着拳要打我。我身子一偏，躲了过去。跳下了马，站得远些。“太子殿下！你不会打算与我在这里，比试拳脚吧？”
“废什么话！你怕输啊？”
“当然不是，放心殿下，下官会让着你的。”
这一激，又似火上滴油，他蹭蹭的快跑了过来。一勾拳打脸，再击下腹，横扫腿，攻我下盘。我招招忍让三分。也不知他从哪学的阴损招数，从地上胡乱抓了一把，扔向我面颊。又是尘又是土还加了几根草。
连连退了几步，不好！等我意识到时，身子已腾飞在半空，又迅速地重重掉了下去。
“哎哟！”
火把丢在了地上，噗嗤噗嗤的闪动。
我动动上身，摔下来的时候是屁股先着地，再动动腿--好痛！脚崴了。
定睛一看，才发觉这是个深坑啊！估摸着是打猎的猎户为了抓野猪挖的。
勉强直起身子，这坑比我人还高，四四方方的。
头上方的太子静愣了愣，张嘴就笑。
“呵呵，谢大人真是舍身成仁，如此大义令本太子钦佩不已。”
“烦请殿下拉臣一把！臣的脚崴了，不好爬。”
“没想到现世报啊，不如谢大人求我啊！”他索性蹲下了身子，洋洋自得的从边上望着底下的我。
“求人我不会，向来人求我。”
“那本太子也无能为力了！”
“少傅的人也进了林子，也许就快找到咱们了。”
“是么？”太子静闻言，目光闪闪，隐含恶意，“先请谢大人委屈委屈，借你的马儿用用，等本太子出去了--再派人来救你。”
他现在要走我也拦不住，自身难保。
“太子殿下啊，你要是找到少傅，可一定要记得派人来寻我。”我靠着土坑一壁，仰头看着他笑，心里却是没底。
“好好好！本殿下记着了。”他捡起火把，牵过栗宝上马，最后俯看了我一眼，走了。
这一摔，摔得我是有气无力，索性闭上眼休息，盼着快来人。
也不知何时睡着的，再醒来时，原来一夜已过，天蒙蒙亮。
这太子静果然不会回来了！枉我好心救你，你却弃我去而不返。忘恩负义啊！恩将仇报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