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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十二

      被彩女唤起来时,其实仍旧是黑着天的。
      他看着周围,不知怎么的,有些恍然了。
      仿佛仍旧陷落在梦里似的,那种虚空又没有着落的感觉。

      灰堆里的微火随着他们的起动抖动着,好像随时都会灭了似的。
      宫城披了衣服起来,一边系着,一边用脚把火旁边的灰拨了拨。
      吃了些东西,大家这才各自的收起了东西,踩灭了灰堆里的火,准备上路了。

      冬日里天亮得晚些。
      不过他们起得也早,所以外面仍旧暗暗的,也没有月亮,踩在雪地上那一声声微小的咯吱咯吱,在这沉沉的墨色之中,让人微微的心惊了。

      雪倒是停了,可大约是下了一夜的缘故吧,比昨夜厚了好些。
      晴子走得很是吃力了,樱木停了下来,把手伸了过去。
      晴子腼腆得笑了笑,摇着手说着,不用啦。
      \"客气什么呢,\"宫城嚷嚷道,\"这个白痴又不是没力气。再说了,他吃的那么多,也不能白吃啊!\"
      樱木毫不犹豫的就给了宫城一个头棰。宫城哭丧着脸,揉着脑门儿,骂骂咧咧的朝后面的彩女那儿走去了。

      流川走得倒是挺快,竟然走到了他前面去。
      好像忘记了带路的人是谁似的。
      晴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了手,抓住了樱木的手臂。
      因为离得很近,走在一旁,便可以看得到了,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樱木,脸却红得简直都可以去染布了。
      可惜了天色这样暗。
      也幸亏了天色这样暗。

      他一只手揣在了怀里,另一只空荡荡的落在晨风里。
      有些刺骨的风从手掌下穿过,让他恍惚有种仍旧握着刀的错觉。

      一路行走着,天色也渐渐明了了起来,有那么一阵儿,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似乎听不到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一直在瞧着山林的深处。
      可惜那里除了积着雪的树枝,便是疏疏斜斜,落在雪地上的影子了。

      \"您有妻子吗?\"晴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地里,突然没头没脑的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他有点迷惑的看着晴子。
      \"唉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被他这么一瞧,晴子突然就涨红了脸,匆忙的摇着手,着急的解释着,\"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您一定出来很久了吧,您的妻子肯定很牵挂您吧。\"
      \"...啊,这个啊,\"他故意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还没有呢。\"
      晴子一脸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是有趣。

      可惜樱木却好奇的嚷嚷道,\"我说刺猬头啊,你没老婆呀?\"
      \"没办法呀,\"他无奈的抱怨道,\"被拒绝了啊。\"
      听了这句话,樱木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立刻凑了过来,一脸沉痛又同情的表情,还使劲儿的拍着他的肩膀,欲哭无泪的说道,没想到你也...我理解!
      走在后面的彩女二话不说,就朝着樱木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子,没好气儿的说着,\"一点儿正事都没有,胡说些什么?\"
      樱木又不服气又委屈,指着他说:\"他自己说的啊!\"
      这下连宫城也凑了过来,好奇的瞧着他,问道:
      \"喂,拒绝了你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彩女抱歉的朝他笑了笑,说:你别理他们。
      \"啊,没什么。\"他笑了起来,不在意的说道。

      于是,他便想着千春的样子。
      但最先浮现在心头的,却是她背对着他坐在席子上,微微的侧着脸,凝视着那张竹纸时的样子。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矮桌上的那张竹纸,抿紧了嘴唇,仿佛那儿再没了别人似的,仿佛她已经在那儿坐了许久,都忘记了如何起身似的。
      这倒不象是他记得的情景了,恐怕,是梦吧。
      他想。

      \"嗯,...其实啊,是我养母的女儿哪,\"他仰起了头,呼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比我小两岁。\"
      \"青梅竹马啊,那干吗拒绝你啊?\"宫城不解的踢着雪。
      \"因为她要继承家业吧,\"他淡淡的说道。
      \"借口啊!\"宫城立刻摇起了脑袋,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要我说,她肯定是不喜欢你。不然这算什么烂借口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揣在怀里的手也拿了出来,空空的落在风里。
      \"喂,晴子,你说呢?\"宫城不老实的捅了捅晴子,怂恿她开口。
      \"哎?\"晴子红着脸,手指不安分的绞动着斗篷边儿,然后抬起了头朝前看着。
      原本抓着樱木的手,也松开了。

      彩女瞧了他一眼,露出了了然般的笑容,说道,\"您是在挂念着她吧?不然怎么雪落得那么厉害,还急着赶路呢?\"
      他并没有回答。
      在雪地上一蹦一跳的小山雀,瞧见了人来,便受惊似的扑着翅膀,一群群的飞了起来,然后落远了。
      彩女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今年这场雪,下得真迟呢。\"
      彩女微微的叹息着,如此的说道。\"都快要到新年了啊。\"

      \"去过最晴川吗?\"他突然这么问道。
      只是说完,又补了一句,\"以前?\"
      彩女扬了扬眉,答道,\"没去过,怎么?\"
      \"到了最晴川,大概差不多就是新年了。\"他没看彩女,只是望着前面那一片雪茫茫的山林,漫不经心的这样说道。
      晴子*咦*了一声,抬起了头望向了他。

      远远的那一群山雀一跳一跳的,却并不怎么散开,总是落在一块儿。
      \"到了那时,或许就能把刀要回来了吧,\"他喃喃的说道。
      \"不抓紧可不行哦。\"彩女笑眯眯的冲着他说道。
      \"唉?\"他回过了神来,因为没听清彩女的话,所以又问道,\"什么?\"
      彩女捂着嘴笑了起来,说,\"别怪我多事啊。你呀,回去的话,再问问她吧,恐怕啊,她就答应了你呢。\"
      他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这种话,在他回到陵南组的时候,田冈也对他说过。

      \"你干脆娶了千春吧,\"田冈那口吻完全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已经定好了似的,只要他去做就好了。
      \"唉唉?\"他不由得想要抱怨了。
      田冈明明已经捏起了酒盏,却又不喝,只是瞪着他,说道,\"她要是老实点儿,对陵南组也好,不是么?\"
      他静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您觉得,越野那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呢?\"

      田冈放下了酒盏,叹了口气,说:\"放心吧。长着舌头,怎么会不说话呢?除非是个哑子,等等吧。\"
      \"等...\"他挠了挠脸,强忍着没敢在田冈面前打哈欠,\"着吗?\"
      \"你娶了千春吧,\"田冈又这么说了一次,还用手指使劲儿的敲着桌子,好像要给他提什么醒似的。
      \"还是算了吧,\"他瞧了瞧田冈的酒盏,又瞧了瞧自己的,然后把自己的端了起来,缓缓的饮尽了。
      \"你!\"田冈皱起了眉。
      \"哎?\"他无辜的眨着眼。

      \"你啊,\"田冈不以为然的说道,站了起来,瞧着他,七分无奈,三分恼火的说道,\"恐怕她的心,比你的还要大啊。\"
      \"您是觉得我不争气吗?\"他微微的仰着头,笑着问道。
      田冈冲着他狠狠的哼了一声,然后背着手,转过了身去,叹气道:\"她要是真象寿美倒好了,可惜啊,可惜了。\"
      \"您...\"他犹豫了一下,\"不觉得她跟那件事有关系吗?\"
      田冈冷笑了一声,反问道,\"跟我翻脸?恐怕她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他没做声。
      倘若有了翔阳的势力,也不是不可能吧。
      田冈垂着头,瞧着脚下铺着的席子,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不过,不可不防啊,小野家不可不防。\"

      其实多歧子和鸟羽的事情,他丝毫都没有告诉过田冈。
      那个名叫鸟羽的男人一离开,他便回来了陵南组。
      可惜刚到不久,就听说了阿福带人跟海南组的人打了起来的事。
      那时他刚从田冈那里出来,报信的人进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听到了田冈暴怒的声音,大声的吼着:\"把他给我拖回来!\"
      但已经迟了。
      阿福已经自己回来了。

      \"怎么又打起来了,\"他在走廊上遇到了过来见田冈的阿福,便站住了,瞧着对方歪歪斜斜的拖着刀走了过来。
      那男人胸前的斑斑血迹,看得他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我的血,\"阿福拉开了拉门,把刀丢在了一边,瞧见了他,便没好气的解释道,\"还不是因为河埠那边的事儿?\"

      扯下了身上的衣服,胡乱的朝一边儿扔了过去,阿福就背对着他盘腿坐了下来,悻悻的说,\"你走之后,田冈就把我关起来了。\"
      \"那你怎么出来的?\"他好笑的看了过去。
      阿福立刻转过了身来,红着眼睛看着他,\"开什么玩笑,难道我还就死在里面了吗!如今的陵南可是块肥肉,是只狗就想来咬一口。这种时候,谁还坐得住?\"
      \"啊,\"他笑笑,毫不在意,\"你把门撞开了?\"
      阿福哼哼唧唧的,抓了套衣服就朝外走,不再答理他了。

      他伸手去把阿福丢在一旁的那两把刀拿了起来。
      从刀鞘里抽刀时,便觉得奇怪,结果抽出来才发现,两把刀上面都沾满了血迹,而且都已经卷刃了。
      他把刀插回了刀鞘,放回了原处。
      但手中已经沾上了不少的血渣,他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站起了身来。

      去见田冈的阿福,无非又是被训斥吧。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阿福可怜。
      无论怎么做,都入不了田冈的眼,有时连他也忍不住想,阿福到底错在哪里呢?
      大概,在田冈看来,还是性子太乖僻了些吧。
      不过在他眼里,只不过觉得阿福有点儿傻而已。
      很多的时候,那家伙都太想不开了。

      想要离开时,才发觉白色的布袜上,也沾上了些血渣。
      他歪着头,心想着,真伤脑筋啊。

      在台阶上站住了,并不下去,只是看着竹筒里的水汩汩的流淌着,甜美春天的气息,越发的浓重了起来,空气里都满是樱树枝叶伸展开来的味道。
      系在腰间的刀,也已经太久没有拔出了。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这里。只是这地方,于他,竟有些陌生了。

      落日仿佛挂在了树梢上似的,滞住了。
      柔和的橘红色落满了庭院,让人觉得暖和,又让人迷醉了。
      他闭起来眼,再睁开时,这世界便仿佛坠入了火云之中似的,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热烈又浓重的金红,如梦似幻。
      他走下了台阶,朝河边走了过去,系在腰间的刀随着他的走动微微的晃动着,打在了他的腿上。

      寿美还在小野家时,曾对他说过,无论怎样,都要好好的活着啊。倘若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她一边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边轻轻的叹着气。
      \"就算被骂是胆小鬼也好,你也不要冲到前面去啊。\"寿美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忧心的嘱咐着他。
      他含混的答应着。

      刀收在刀鞘里时,他也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他讨厌麻烦的事情,也不喜欢费力的斩杀。倘若可以,他倒是宁愿不杀人。
      可一但拔出了刀,便会毫不留情的斩杀着面前的人,拔出刀的那一刻,便再没有了所谓的迷惑和不忍。
      这样的自己,就仿佛恶鬼附身了似的。
      可是这些话,对着寿美,他却说不出口。

      千春则对他说,\"恐怕人人心底,都活着一只鬼吧。\"
      千春说这话,是在说起罗刹女的故事之后,突然的感慨。
      \"爷爷一定是察觉到了那男人的软弱和乖僻吧,所以才会在梦里看到罗刹女伏在那男人的背上。没用的男人,身上刺了那种图,也只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那男人这么不招人喜欢吗?\"他笑了起来,觉得千春的话有些傻气了。
      千春怔了一下。
      他解释道,\"照你的说法,倘若不替他刺的话,那只鬼就跑不出来了吧。要是那样的话,或许如今的最晴川,还是安西组的天下哪。\"
      千春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好像要说什么,但还是闭紧了。

      \"人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改变呢,\"他笑嘻嘻的说道,\"神或魔,并非只在一念间啊。\"
      绽放的鲜花,尚有渐渐枯萎的日子。
      人心的变化,并不是那么的难以琢磨。

      人活在这世间,究竟为的什么呢?
      为着欢愉?还是为着承受苦难迩来呢?
      人究竟为了什么而为人呢?

      每个人的答案,怕都是不同的。
      所以每个人心底的那只鬼,都和别人的不一样吧。
      把过错推给了身上的刺青,埋怨它放出了心底的鬼,这未免可笑了。

      那个背上刺了罗刹女的男人,至今仍旧不知所踪,只可惜了那两把鬼刀,随着它们的主人,埋没在了荒野之中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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