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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自水岩洞出来,到了一方翠竹青谷,山脚水畔有三间茅舍,不见人迹。谷中清幽明净,四下惟闻风动水流,确是桃源一般的所在。石婆楼在屋前站了许久,举目四顾。
      廖觞随行在侧,瞧他不言不动,脸上却一层层染开笑意。
      数日前得了消息,即时便从襄国动身,星夜兼程赶来,堪堪追上,石婆楼却忽然起兴要来谷中一探。廖觞禀过现下情势,五行军在东去百余里山中截住一行人,困在山中,数百人按兵不动,只是静候军令。纪无虞坐镇当场,叶猽伤重,由部众抬出山去延医救治,沐留裳、朱辞镜也在左近,尚未露面。
      石婆楼听而不闻,自顾绕着三间茅舍缓缓踱了一圈,抬手拍门,却是闩住了,他手上运劲将木门一面面大力推开,大致瞧一眼屋中,又到了下一间,最后起脚进了东面屋子。

      屋中用具极简,一床一桌一椅,零碎用物草草收起了,只有桌上剩着一盏茶杯。石婆楼坐到椅中,微仰了身靠在椅背上,前后轻晃。左手搭在桌上,手指擦过桌面,捉住杯子拿起来,对廖觞举了举。
      廖觞会意,苦笑一声,接了杯子去灶下,寻出剩下的茶叶,命随行兵士起火烧水,不一时送上茅舍原主人独家的茶水来。
      石婆楼闭目坐在椅上,以手击案,起落之间带着乐韵,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曲子。
      廖觞放下茶杯,立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石婆楼这才睁开双目,端起来饮了一口,两道眉毛立时皱到了一处。
      “这是什么茶?”
      “松叶茶,加了些晒干的药材,是此间主人留下的。”
      石婆楼听了,笑着把剩下半杯一口吞下。廖觞只觉这位王爷今日甚为有趣,神情间跳脱之态大异平常,想来只是从端木鬼方一人而起。
      端木为人有傲骨而无傲气,同在义阳王府之时,廖觞敬畏他一身本领,并不愿深交。七年前他坠崖而亡,此后义阳王府也多生变故,朝廷苛责,府中上下数年不涉中原。廖觞却知,石婆楼每年都有几日潜回襄国城外荒山上,在断崖之畔坐了喝酒,喝多了便说些话。他守卫其后,站在山岩背风处,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年复一年,端木这名字也如风中的言语一般,渐渐模糊。
      此番重入襄国又听得端木消息,石婆楼兼程赶来,人在近前却不肯再走,难不成竟是情怯之意?廖觞想到此处,不由笑了出来。

      “端木决意扶助石弘,五行未必困得他住,廖觞以为如何?”石婆楼忽然问道。廖觞正自出神,怔了一怔,答出极突兀的一句:“这要看王爷如何待他。”
      “哦?我待他如何?”石婆楼竟而不怒,问道。
      “端木曾是府上清客,王爷若是恩义仍在,行事不绝,自然困他不住。王爷若是不计前事,只取石弘一人,却要轻易许多。廖觞并不知王爷如何待他,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廖觞一语既错,只得硬着头皮说下来,说完背上也冷了。
      石婆楼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忽然又笑起来,笑得甚是奇怪,仿佛一只偷饱了食的老猫。
      “我待他,却也说不清。你可知旧年在襄国城里,他为何离了义阳王的府邸,一个人逃到深山中去?我又为何领兵捉他?”
      “石衍帝曾下旨,命王爷诛杀端木鬼方。”廖觞其时不曾随行,过程种种只是听闻。
      “那旨意又算得什么,我不肯动手谁能命我?”石婆楼嗤笑一声,将眼光投向了板壁窗外,缓声道:“端木与汉赵三人一战,声名传开,石衍也要他进宫。他向不喜热闹,推辞了旨意之后竟同我说,只怕石衍不肯罢休,要离了王府。我并不怕他牵累,他却说朝堂不比江湖自在,早有去意。那时他重伤在身,说走便真的要走。”
      廖觞对照端木脾性,却觉他这会般行事再自然不过,天门阵一破,算来也还了石婆楼知遇之恩,朝堂宦海,他却是不肯投身的。
      石婆楼眯着一双眼,脸上脸上神情像是笑,又带着些黯然滋味。“端木待人温和,心思却冷,武功又高,在府上许多时日,我总拿他无法可想。那日情急之下,终于做下些事情。”

      廖觞听到此处,倒吸一口气,左想右想,却想不到二人纠葛至此。石婆楼将端木强留在府上,自己却给石衍召进宫去,他人在宫中,听闻端木逃出襄国,立时应下石衍追捕之命,带着满城人马在荒野搜捕数日,最后见到的却是两具血肉模糊的尸身。
      端木身形他一眼可知,其后种种也只是在石衍帝处作个样子。只是端木确是遍寻不见,这七年也确是一日一日过来的七年。
      廖觞想了又想,此刻竟是一字也说不出。

      “还有多少路程?”石婆楼忽然问道,语调平缓无波,方才忽笑忽怒之态仿佛不曾有过。廖觞素知他为人粗豪,大笑大怒虽有,那般失态的样子却是历来仅见。他赶紧收束心神,只当全不记得。
      “若是以轻功全力赶去,一日夜可至。”
      “好,这就走吧。朱辞镜也去了,此人向不听调遣,只怕要出手生事。”石婆楼当先出去,廖觞只得快步跟上,并不知他打算,也不敢擅自打算,这一趟谋士当得却也无用之极。
      出茅舍,进林间,石婆楼也不回头,大步往东面行去。东面山中,端木相候。

      端木立在山隙尽头巨岩上,打量来时所经路途。一片乱石滩,周遭树丛大石之后隐约瞧见伏了人手。他将来路去路想了一遍,又将前后诸人想了一遍,一直站到天色全黑,这才跃下去。
      山隙一处背风的净土地面上,有四人分别坐了歇下。
      石弘倚着大石打盹,苏秦同颜伐前后盘坐,正帮他调理内伤。另有一人却是苏秦背来,先就放在此处的。
      苏秦同末武留在谷中,沐留裳去而复返,打了一场。末武为护他,叫沐留裳的渔丝割去一条臂膀。苏秦眼见他拼着性命护卫自身,再不能试他,这才尽力同沐留裳相斗,各有胜负。其后末武伤重不醒,他便一路背了过来。
      端木听他如此说,看了末武一眼,并不作声。

      颜伐一身的横练功夫,外伤不重,内力却是尽数虚耗,疲弱已极。苏秦助他行功,引他内劲归穴,许久才稍见起色。
      张开双目便瞧见端木蹲坐在一旁,看着二人。苏秦知他关切,扶颜伐躺下,道:“不碍,颜将军内劲浑厚,只需调养两日,尽可恢复。”“多谢了。”
      苏秦苦笑一声,道:“若不是我,你二人正在山中自在逍遥,谢我什么?”
      “我功力不复,没法子助他疗伤,该谢的总是要谢。我二人既然来了,便是来了,不须说别的。”
      “端木。”苏秦沉吟一声,问道:“颜将军是先帝臣子,虽离了朝野,仍旧有心襄助太子。若无颜将军,若是只有端木一人,这一趟你走是不走?”
      这番话他心中转了无数回,终于问出口,眼角瞥见石弘身形一动,人并未醒来,却是假寐来听端木回答。

      “既然来了,便是来了。”端木抬眼盯着苏秦,又将这话慢慢念了出来。苏秦眼前一恍,似乎见他神色间隐有飞扬之态。“闲了这许多年,正好走动走动,将那些该了的事一并了了。”
      石弘睁开眼,同苏秦对看一回,均想知道他所指何事,多半与石婆楼脱不了干系。
      正要开口询问,端木立身起来,摸着崖壁敲打几记,道:“前后都有围兵,这一回是进了死路。所幸石婆楼已至,他若现身,便有一线机会。”
      “端木有何良策?”
      “太子。”端木偏头看石弘,道:“义阳王到了阵前,你便引火自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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