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无痕》素笙

16、第四十六章：冷宫

　　我是在一片沉寂中清醒的，在毫无动静的房间。睁眼看到面色微怒的萧韶安，然后床下跪倒的一片侍者，包括那个昨夜被吼的哈兰。我顿了顿，缓慢的起身，披上近侍送来的长衫，无比的淡定的穿上，然后淡然的看了皱着眉头的王者，“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说罢，冷眼看了看站在门外始作俑者的薛长情，再没说什么。
　　回到寝房，韩风已经在哪儿等我了，他看似及其镇静的喝着冰凉的茶水，但是在那垂眸的下眼皮，黑黑的阴郁已经显示出它的主人一宿没睡。那人看我进来，先是一愣，然后扔下茶杯不顾我的阻饶便直直的跪了下去，“殿下。”他皱着眉头，看我衣冠不整的样子。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韶安他已经发誓不碰男色；你也从来没告诉过我，韶安他爱薛长情爱到至死不渝，……还有最后一个，母后她禁止后宫有关‘萧君扬’的一切，包括现在的我，……你什么都没告诉我，然后今天他叫来所有清心殿的侍人，对于我，要给母后一个交代、给陆昭一个交代，还有他的美人薛长情一个交代，……”
　　“殿下，……”韩风仰头看着从脖颈开始纵横交错的很紧，手攥成了拳头。
　　“如今这样，还不如当年一死了之，……如今我已经没家了，哪儿都不是我待的地方，……”我拢拢零散的头发，慢吞吞，步履蹒跚的走到柜子旁，然后收拾着自己能穿的衣物，“韩风，皇宫就是棋盘，稍有不慎，便全盘皆输，……薛长情她不简单，你有没有想过，我所经历的，都是她设计好的？”
　　“殿下，……”韩风悲痛，却看着我快要收拾好的行囊愣了愣，“你干什么去？”
　　“难道韶安他会就此放过我么？除了冷宫，似乎我也无处可去了，……”我笑，“韩风，你可怜我就让我走吧！”

　　和我预料的没错，萧韶安并没有要我的命，而是派了太监总管管英来告诉我移驾冷宫。虽说“移驾”这个词儿非常好听，但是看那些跟在管英身后的太监，我便不那么想了。跪着接旨，然后提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囊，摸尽了身上所有，还是韩风愣了愣，拿了一锭银子犒劳了那群太监，我才没受到太大的屈辱而到了凤无宫。
　　风无宫是所谓的“冷宫”，因为位置偏僻，是皇宫中风水最不吉利的地方，所以在这儿建的宫殿，最初也只是给一些不受宠的妃子居住，可久而久之，此处变荒凉了，便被默认为“冷宫”。我初到的时候，因为韩风一直跟着，所以内务局并没有克扣我这被打入冷宫的侍郎任何的东西，只是到了之后，就把我撂一边，各自散去了。
　　韩风脸色难看，欲言又止，只是看我对这儿颇为满意，便一句不吭声的跟在我的身后。我看着不大的房间和小小的院子，虽有些难过，但是大部分还是欣喜的，所以我毫不在意房间里渗人的发霉味道，抱过干净的被子铺在了床上。
　　“我要休息了。”我对着韩风说。
　　“……不需要收拾么？”韩风看着四处漏风的墙壁和结满蜘蛛网的房梁，面色纠结。
　　“不需要！”我轻轻的摇摇头，然后想到什么，说，“……那派人给我送来一桶水，我要沐浴。”

　　*

　　哈兰极不情愿的来侍候我，她来的那阵儿，我刚洗完澡，正坐在床上看蜘蛛结网。她刚进来就看到我一副呆愣的表情，嘴里嘟嘟囔囔，可到底归于本分，然后忙里忙外的打扫起来。因为我现下看起来比较随性，又被贬入冷宫，所以表面哈兰不太得意侍候我，但是内心还是对我这个主子还算不错的。一个下午，收拾完的屋子虽然破旧不堪，但是经过从里到外的打扫，已经能闻到皇宫里最初才能有的清新气息。
　　晚饭没有清心殿里的伙食丰富，所以初来凤无宫，哈兰只是做些粥给我吃。粥很简单，就是所谓的水泡饭，我毫无滋味的咀嚼，看那小丫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知道凤无宫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冷宫，所以拨给我的宫人除了哈兰，还有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我最近几年已经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侍候，所以打算拒绝内务局分配的时候，被韩风一一给制止了。我默然，不与韩风争执，睡醒一觉后，看到身边一个中年富态的嬷嬷。我知道，这人十九□□便是韩风派来“侍候”我的，所以我起身后，没有任何动作，等待嬷嬷替我梳洗更衣。
　　早年我起床气大，如今的气儿都随着乡村的温暖飘之远去，所以当我回归这样显赫生活的时候，我竟然望着微笑的嬷嬷发不出一丝的火气。愣愣的伸手，然后自觉地把脸凑到温暖的汗巾上，……

　　凤无宫很大，它分多个院子，每个院子里几乎都住着不受宠的妃嫔，只是男宠，似乎只有我一个。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的生活，所以我安心的待在我的独门独院，躺在有些破旧的躺椅上，偶尔在阳光最温暖的时候把自己暴晒在阳光最强的地方。
　　内务局把我该分的东西都如数的送到这里，除了物品和食物，还送来了新宠桑太医。桑太医我不太关注，毕竟那人与我已然不同路，但是来的时候，我还是让哈兰给那人冲了在我这儿存放的最好茶叶。
　　抿着茶，桑太医递上一个锦玉盒子，我看后，手停顿一下，但是依然接过去。
　　“曾经你给我吃这药的时候，都是用一块儿棉布包着的，当时我就想，如果以后能用一个漂亮的木盒装起来，那该多好，……如今看来，这玉盒可比那木头值了不下几千倍了。”我翻弄，嘴上微笑，但内心无比嘲笑的说，“可单单的拿出药丸，却依然发现，这不过黑黢黢的，其实和当年那布包裹的药丸是一个东西，——买椟还珠，不过如此吧，可我要的却是‘珠’，不是‘椟’，……”
　　“公子，这是最后一次用药，只要把这药服下去，容貌便基本定型……”桑太医恭敬的说。
　　“老爹，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扬扬，……这是如今可惜，物是人非！”我抿抿嘴，“是不是我从吃完这最后一颗的药丸开始，直到我老死，我的容貌就不再变化了？”
　　“是的。”桑太医答。
　　“我无法经历岁月对我的洗礼，无法感受满脸皱纹的惶惶不安，老爹，你说你后悔救我么？”我歪着头问。
　　“不后悔！”桑太医摇摇头。
　　“可我后悔，因为这个易容丹，我又回到这个让我生不如死的皇宫，回到那人的身边，……”我笑，然后眯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恍惚了半天，睁开眼睛毫无波澜的问道，“桑妮去了神庙当侍神童女了吧，也好，她心脏不好，也许只有离渊能帮他。……走吧，桑太医，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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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就听过易容丹，因为某些原因毁容的女子求助药谷医仙才能得到的神丹。当年跌落悬崖被桑老爹救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树枝和石子毁容，因为面部被包起来，所以最初的时候，我并不知晓自己的样子。后来因为身体伤痕愈合，除了腿，上身已经能动，便有一天执意的把脸上的绷带拿下，当拿着照人并不清楚的铜镜放在眼前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再不是当年那艳冠群芳、神秘无比的九皇子了，……
　　所以吃下桑老爹特意配给我的药丸，一吃便吃了三年。
　　就当时说的，这药丸只是让人恢复容貌的普通药丸，可一年之后，我看着自己的样子完全朝着另外一种更加俊美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我才隐约的觉得不对劲。在清心殿的时候，韩风给我送来很多书让我排忧解闷，其中便有一本医书，里面虽然没有记载有关于易容丹的所有，但是却记载了易容丹传神的医效。
　　毁容者每十天服用一颗易容丹，三年后便保青春永驻。掰掰手指，自己果然已经吃了三年的药丸，所以在桑太医走之后，我盯着那黑色的药丸，冷冷一笑，然后慢慢的吞了下去，……

　　*

　　在凤无宫待了近十天，十天里每天看书、晒太阳、喂鸟，生活也过得无限滋润。哈兰喜欢说薛长情的事情，所以关于萧韶安和宫里的所有我也便得知的一清二楚。
　　比如新纳的妃子有孕在身，却意外的流掉；然后萧韶安招了薛美人在清心殿侍寝一晚；呼纥国派人来和亲；皇太后做恶梦，招宫僧驱邪；皇后妒杀宫人，……还有华笙殿闹鬼等等。听到这些，我不禁佩服哈兰的记忆力，所以无聊的时候在院子里，听着哈兰絮絮的倾说，也算是乐趣。只不过，她说这些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自由之身还是为了给我排忧解闷，便不得而知，……我只是知道，别人眼里的哈兰，刀子嘴、豆腐心就够了，……

　　第十天夜里，小院有人造访，我睡眼朦胧的看那人站在窗台上。温润的眼眸对上我疑惑的双眼。
　　只听他淡淡的的说，“我睡不着，找你聊聊天。”
　　“……”我点头，轻哼，自动的挪出一个空地儿。

　　当萧韶安看着我又睡去的睡颜的时候，无奈的一笑，扯过被子，把想说的话压在心里，慢慢的把我搂在怀中。虽说那人只是找人聊天，但是当自己的头挨在枕头上的时候，那被吹跑的瞌睡虫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自己的身上。萧韶安看着怀中的人，扯扯嘴角，缓缓的闭上双眼。
　　月光洒在床头，两张俊美的脸贴在一并，似乎又是当年，你未成皇，我未为民，两小无猜而都不知愁滋味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