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人间祭》风随影动

64、之十 雪夜祭 6.意志

　　云层越来越厚重了，终于，这酝酿了一天的大雪徐徐地降下来了。晶莹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着，没一会儿，人间界就变成了银白的一片。
　　之前的小巷里，白衣女子一言不发地盯着下面的人，而优他们，亦是万分紧张地和她对视着。一时间，这里变得格外的安静，似乎连雪片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不是母亲，却又是猎妖一族的人！她是谁？
　　优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
　　“已经不记得了么？”
　　白衣女子冷冷地扬起嘴角，终于开了口。
　　她应该是我认识的人？
　　优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可脑子里却依旧没有印象。
　　“哼，果然和你那个忘恩负义的父亲一样！”她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紧接着缓缓地扬起手掌，两团跳跃着的火焰随即从她的掌心里升起。
　　见对方已经准备攻击，优也暗暗地将自己的灵力凝聚了起来。
　　“你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
　　又向前一步，他大声地质问道。
　　“我是谁？你竟然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哈哈哈——”那女子突然放肆的大笑起来，“也是，我怎么能够奢望一个半妖会有人类的情感呢！”
　　止住笑声，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我是黑炎羽纱，猎妖一族的继承人！”
　　黑炎羽纱，黑炎羽纱，羽纱……
　　优皱着眉头，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终于，在他的脑海中，一个小女孩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羽纱，你是羽纱？”
　　优睁大了眼睛，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你……没死？”
　　“你当然想我死掉了！不过很可惜，没能如你所愿呢！”
　　黑炎羽纱冷冷地一哼。
　　“不，不是这样的，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那场战争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我……”听到羽纱这么说，优连忙开口辩解。
　　“省省吧，你以为我是来找你叙旧的么？哈！”羽纱轻蔑地一笑，“去死吧，你这个害死我族人的半妖！”
　　她一抬手，手中的火焰毫不留情地朝优飞了过去。
　　优连忙侧跃两步避开她的火焰，用不太相信的眼神盯着悬在空中的白衣女子。
　　她居然学会了炽炎，而且还……攻击我！
　　猎妖村中那个唯一一个愿意跟自己接触的人，儿时唯一的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此刻竟想要自己的性命，优不由地有点受伤。
　　“优，别分心！这个人……身上带着行刑者的刻印！”
　　见优的神色有些异常，佑一立刻站到他的旁边，疾声提醒道。
　　行刑者的刻印？那不是背负着追杀令的表现么！这么说来……
　　冥府最近的一次追杀令，不是为了处置那个利用锁魂镜操控麟的灵体、袭击冥府工作人员的么，难道说……
　　抬起头，优难以置信地看了羽纱一眼，“锁魂镜、禁术、灼焰……之前、之前的那些异常事件，难不成……全都是你做的？”
　　“哎，是我干的！”羽纱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
　　“为……为什么？”
　　再度将她的火焰挡下，优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为什么？真是可笑的问题！你的父亲率着江户一族的妖怪灭了我猎妖一族，我找你报仇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羽纱缓下了进攻的节奏，大口的喘着气，之前的那些进攻竟一点都没有伤到优，这让她更加恼怒起来。
　　“只为了找我报仇，你就可以置三界的规则于不顾，置众生的生命于不顾？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残忍？哈哈，真是好笑，你这个半妖竟然在和我说残忍！”羽纱冷笑了几声，双手合十结印，轻吟起一个咒语。瞬间，一个暗红色的阵在雪地中浮现了出来。
　　这个是……不好！看到突然出现在脚下的灼焰之阵，优的心里暗叫糟糕。他立刻转身想要通知同伴们撤退，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巨大的灼焰之阵已经将他们全部困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点燃灼焰之阵意味着什么？你要报仇冲我一个人来就好了，放他们出阵！他们是冥王的死神，你想要万劫不复么！”
　　一边撑起结界护住同伴，优一边冲着羽纱大声喊道。
　　“冥王的死神又怎样！”一甩衣袖，羽纱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哼，他，竟敢不顾猎妖一族的警告收留你这个怪物，他就该死！还有他们，明明知道你的身份，却还要和你为伍，自甘堕落同样该死！”
　　羽纱指着优身后的众人，恶狠狠地说。
　　“真是疯了！”优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
　　虽然不明白昔日那个柔弱的羽纱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但为了不让自己的同伴丧命在灼焰之阵中，优还是唤出了炎刀，一面抵住迎面而来的火苗，一面伺机突破。
　　“制裁之刃？那……真的是制裁之刃！为什么，为什么制裁之刃怎么会在你这里！”
　　看清优手中那柄带着火焰纹路的长刀，羽纱不敢相信地惊呼出声。
　　“在我手上有什么不可以的么？自从我的火焰觉醒之日开始，炎刀就一直在我体内存在！”
　　极尽所能地挡住袭向结界的幽蓝火焰，优紧抿着唇，冷声回答。
　　“不可能，这不可能！制裁之刃怎么可能会选择一个半妖作主人！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这个半妖根本就不配拥有制裁之刃，它应该是属于我的才对！”
　　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黑炎羽纱不停地摇着头，而在她的操纵下，那泛着蓝色火苗的灼焰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优的身上。
　　开始的时候，凭借着炎刀的保护，优还可以勉强将火焰击退。可是，灼焰毕竟不是普通的火焰，完全没有结界保护的优，渐渐被着蓝色的火苗包围了起来。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似乎连空气都燃烧了起来。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就算是以火焰为武器的优，也渐渐开始支撑不住了。
　　“哼，就算你拿着制裁之刃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被我烧死！你这个不人不妖的怪物，当年连你的父母都已经抛弃你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你就可以有人关心、体面的活着，而且我却要因为你而家破人亡、被大群的妖怪追杀！你这个半妖根本就不配拥有制裁之刃，根本就不配有朋友，根本就不配活着！”羽纱的控诉有如利剑一般刺入优的心中。
　　我，被父母亲抛弃了？我，不配活着？我……
　　――焰子呢？她的孩子到底要在我们家里住多久？
　　――她呀，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跑了！连她都不在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替一个妖怪养儿子！
　　――妖怪的儿子？就那个半死不活的半妖？你是怎么想的呀，竟允许她把那个半妖扔在你家？真是的，也不想想看，那么个包袱她还怎么可能一直背着！
　　――就是呀，连那个妖怪和焰子都放弃了，你还留着他干什么，赶紧处理掉算了！
　　……
　　儿时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优表情痛苦地单跪到了地面上。
　　灼焰的包围渐渐缩紧了，可优在这时却似乎因为陷入了回忆而卸下了全身的防御。身后的砂夜和课长似乎是在大声的喊着什么，然而，优的心神却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整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任由那蓝色的火焰侵噬着他的身体。
　　炎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里滑落，直插入地面，灼热的空气几乎要将他的身体融掉了，优的左手紧揪住胸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因为敌人这几句恶意的攻击，你就要否定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了么，你这样还算是我雪夜的儿子么？”
　　“是啊，小优，你要振作！小优，你都忘记了么？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爸爸、妈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弃你！”
　　恍惚之间，优似乎看见久别的父母亲站住自己的前面。
　　“父亲，母亲？”他轻声呼唤着。
　　“这么久了你们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骗子，明明约定了的，要永远在一起的，可你们却一声不响地再次把我丢下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你们！”
　　优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是打算要走到他们那里去。
　　“你给我站住，你知道你走过来意味着什么么？”
　　见状，雪夜连忙出声阻止。
　　意味着什么？不就是一死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优满不在乎地咧了咧嘴，又继续往前走去。
　　“真是难看，这样就要认输么？你难道想你的朋友陪你一起魂飞魄散！”
　　雪夜的语气听上去更加着急了。
　　朋友？一起……魂飞魄散？
　　听见这样的话，优的脚步犹豫了。
　　身后的砂夜还有课长他们是因为有自己的结界保护，所以才能一直勉强支撑着，可优明白这结界已经撑不住了，一旦结界破裂，他们也全部要被灼焰吞噬。
　　可我……
　　这是灼焰之阵，我已经尽力了，我救不了佑一，也就不了砂夜！
　　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忍不住一阵痛楚。
　　“傻瓜，这样的火焰怎么能难得住你，你不记得我都留给你什么了！”
　　而这时，雪夜的声音又在耳畔低低地响起。
　　哎？
　　优怔了一下，脚步也总算是停住了。
　　“好好想一想，那一夜我都把什么留给你了！”
　　“小优，你要记住，我们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守护着你，一直！”
　　……
　　“在我的身边，一直……”
　　父亲和母亲的话语，就像拥抱一般温柔地环绕自己，优一边低声重复着，一边朝他们伸出了手，可没想到，伸长的手臂却从他们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怎么会……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慌张地抬起头，只见父母亲相拥着对自己露出了微笑，可那身影却在渐渐地飘远。而这个时候，优终于明白了。
　　心头又是一阵疼痛，同时还似乎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之前那段空白的记忆突然间被填补满了，他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原来我从来就没有被放弃！
　　父亲和母亲，他们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就是为了让我能够活下去，所以，我不能就这样放弃！而且，这里还有砂夜和大家，我必须要打破这个阵，就算是为了他们！
　　慢慢地，优的斗志又燃烧了起来。
　　也许是体内沉睡着的雪之妖狐的血液已经苏醒，一枚六角形的如同雪花一般的印记在优的额间，渐渐浮现出来。顿时，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力量，从胸口涌向全身。
　　将炎刀从地面上拔出，优试着挥动了一下，一道白光从刀锋处闪过。白光所到之处，肆虐着的火焰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力量么？
　　优睁大了眼睛，在惊讶着自身灵力的变化的同时，也增添了一些取胜的信心。
　　“我这就救你们出来，砂夜，坚持住！”
　　将视线缓缓转向结界中困着的同伴们，优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聚起灵力。
　　低喝一声，他将炎刀高举过头，随后毫不迟疑地朝灼焰之阵劈下去。灌注着冰寒妖力的炎刀，卷起一阵白色的雾气，将压在自己头上那层炙热的结界，撕开一道狭长的裂口。
　　大量清冷的空气涌入阵中，周遭那令人窒息的热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看到灼焰之阵已破，而课长他们也一一安然脱困，优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不，不可能！”
　　本已势在必得的羽纱，似乎是不愿相信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断地摇着头。
　　眼看着自己的灼焰之阵一点一点地崩塌，跟着又见到之前被困在阵中的死神们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她顿时惨白了一张脸。
　　“我的灼焰，我的灼焰怎么可能会烧不死你这个半妖！”指着优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羽纱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脚下也略微踉跄了一下。
　　“是么？又让你失望了，还真是抱歉呢！不过……”
　　优微微一挑嘴角，一股炙热的灵气从体内升起，炎刀又裹上暗红的火焰。
　　“为了向我复仇，你竟置三界的规则于不顾，还无视人类与妖怪们的性命，严重破坏了冥界和人间界之间的平衡，所以现在……我就以制裁者的名义，给予你——制裁！”
　　手提着炎刀，优一面冷冷地说着，一面缓缓地朝羽纱走了过去，他身上那压倒性的气势让对手不由地心生畏惧。
　　“不过，你最不可饶恕的还不是这个，你竟敢把我的同伴们也卷入危险之中，实在是该死！”
　　在靠近羽纱的地方，优幽幽地抬起眼睛极小声地念了一句，那双低垂着的淡蓝色的眼，也似乎是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且充满杀意。
　　怎……怎么会？
　　仿佛是被优的杀气震住了一般，羽纱的行动稍微迟缓了一下，而这时，炎刀上的火焰纹路在优的灵力的催动下，闪出一道耀眼红光，下一秒便化作凌厉的攻击直冲向了她。无法躲避的羽纱，只能硬生生地接下这一击，暗红色的火焰与银水晶的防御碰撞在一处，发出一声巨响。
　　银水晶碎裂成一片一片的，伴着雪花一起飞舞着，而羽纱却不见了踪影，只是白色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红色的血迹。
　　“别得意，我还会再回来找你的！”
　　在水晶结界破碎之前，优似乎听见她这样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