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谋》潇湘蔚然

81、何处惹尘埃（上）

　　湖水环绕的楼阁中，一壶香茗，两杯茶盏。
　　一人素手轻执茶杯，递至唇边细细品着，优雅淡然，美如一幅画般，而他则是画中仙。
　　宁炙凤仿佛对面空无一人般，悠然自得，并不急着开口。
　　果然，等了半响，左九宇终是坐不住了，放下茶杯，抬眼，紧盯着他，严肃的道：“师弟，人，你见到了，解药，该给我了吧。”
　　宁炙凤微微勾起嘴角，看着楼下蝶舞和傅涵烟所在之处，淡淡的道：“别这么唤我，我可当不起。解药我自会给你，但是遥儿，你要给我留下。”
　　左九宇当下站了起来，皱紧眉宇：“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要见，我给你见，可你不能强留她！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七苦，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都有错。”拂袖，不忍的道：“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有何其忍心，这次就让她远离这些吧。”说完，不觉已是一叹。
　　话音落，宁炙凤却一手捏碎了杯子，神色狰狞可怖，恨声道：“呵，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们都知道她是我的谁，却独独都瞒着我，看我亲手害了她，是不是！”一句话，让左九宇扭过了头，不置一声。
　　宁炙凤，笑声从压抑到张扬，发丝无风自舞：“你们都道是为她好，好在哪里？！韩御不配，你也不配。当年若是你知道她是我心心念念的孩子，为何要瞒我，既想替我好好护着她，为何她如今连自保都不能，落的如此田地。而你现今又是为了谁，又把她就带来了？”
　　一句句一声声，如利刃，毫不留情的戈着左九宇的心，而她无力反驳，只能被反问一句，不住脚往后退一步，她想忘记的，但是却被他不停提起，是的，她不配为人师。
　　当年，宁炙凤出事，她因守着天剑门的门规，未能出手，使得师弟遭受了那般折辱，她悔恨万分，心有愧疚。得知韩御的薄情寡义之举，更为之不齿，出山后，才想要为师弟讨回一些公道，却不想接触到了韩御之后，发觉其中不简单，偶尔不经意听到她与王妃的对话，方得知韩晓遥的身世，起初也有过怀疑，但凭借天剑门的实力，不难确凿。之后才会有了一系列的偶遇，她承认，她是不想师弟知道这些，怕他忘不了过去，如得知还有孩子，反而不会安心呆在朱凤城，引起那人的警觉，对孩子，对他，都不好。韩御把孩子保护的很好，而她只需要成全。她自认为对师弟对这个孩子都好，即使不相认，至少两方各自安好，却不想最后，师弟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
　　而当年她想着，这个孩子命中多劫，便想着收她为徒，不自觉的把那份愧疚弥补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也想着弥补师弟的遗憾。其实韩晓遥遇袭之后，她不是想放弃她，她受伤之后，可能对别人来说就是个好苗子毁了，对于她来说，却不足与让她放弃她。
　　而是那时候她遇见了年幼的北冷寒墨，那个如狼仔一般的孩子，可能是她命中应有此劫，对于他，她狠不下心。
　　为了护他，助他，她错过了，治疗那孩子的最好时间，再相逢已经成定局。
　　而那狼仔，眼里的占有欲却越来越浓，初时，她不经意谈及到了遥儿，时间一长，她发现，北冷寒墨居然在收集遥儿的资料，他几经的试探，不停踩着她的底线，让她为他几度破例。
　　她知道，她不能表现的对遥儿的在乎，一切她在乎的，北冷寒墨都要与之较劲，要她有所取舍，而那是她最不想取舍的，所以她避开了遥儿，那时她想，就算没有武功也没什么不好，遥儿这一生最怕的可能就是与权力有所纠缠，她越是平凡越是活得长命百岁。天剑门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与她的联系，反而，是她的催命符。
　　她自以为是的想法，早就了一个无力抵抗命运的韩晓遥，一个她曾经想倾心呵护的孩子。
　　至此，北冷寒墨，使她害怕了，她想逃，在她还来不及理清，那无底线的退步是为何时，她逃了，避开了那个孩子。
　　以至于，他找上了遥儿，她最不想看到，最不想面对的结果。
　　然而，她也输得彻底。
　　她输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她不是神，她只是人，她也有七情六欲，想逃避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那一别差点就成了永别。谁能知道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那种惊雷在脑中炸开的感觉，那毕竟是她当成了自己孩子的人，她又如何忍心。
　　再次相见，遥儿却满脸陌生和防备，她无脸见她，自觉不配为人师。她却私心的还说做了她的师父，她给她起名七苦，愿她不再承受世间之苦。
　　她总是远远的看着她，她明明是遥儿，却又不是遥儿，那些她脑中的回忆，她皆没有，她防备着她，害怕她，她苦笑，然而却不知道如何跨出那一步。
　　她想给她好的，弥补她的惶恐和害怕，把自己最信任的大弟子，安排到了韩晓遥的身边，他最为细心，韩晓遥不爱说话，他却一定知道她想要什么的。
　　却不想她却逃了……
　　再次找到她，她已想好，这辈子，她要她活得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
　　哪知宁炙凤的一封信，却生生断了这些，北冷寒墨中了毒，解药的唯一条件便是把七苦带到朱凤城。
　　果然，当年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朱凤城怎么可能困得住他，他会知道七苦的事，她一点也不吃惊，这个世界上知道韩晓遥就是七苦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自然是毒圣——风鸣舞，两人共同的师弟。
　　然而不论当初如何，事已至此，这次，她绝不退让，韩晓遥，她要，北冷寒墨，她也要。
　　她承认，她自私，但是她不能再自私的让韩晓遥在收到伤害。
　　心里溺满了苦涩，仿佛这种苦，一直从嘴边蔓延到五脏六腑，左九宇第一次扭曲了脸，深吸了口气，紧闭双目，无力的道：“是，是我的错，当年，我替你做了决定，是我的错。当若你从鸣舞处得出了遥儿的事，你应知，她身体已不如往昔，如今，她能平平安安，活到正常人一半的年岁，已是大幸，你何苦非要把她卷进你身边的是是非非中？”
　　宁炙凤眼睑微垂，冷笑的看向天边，喃喃得到：“是，在你们眼中，我只会给她再来灾祸和不幸，所以我就该离开她远远的，是不是？”轻笑一声，眼神一眯：“我偏不！她是我的，她血脉中流着我的血！天若不允，我便逆天，人若不允，我便屠人，就算天下尽覆，坠落成魔，有何不敢。”血色弥漫眼角，唇边的笑容带着嗜血：“我看，谁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试试！”
　　左九宇猛然回身，震惊的望着他：“炙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执念了！”
　　“执念，说得好，说得好……”眉眼流转，清冷绝艳，“那你的执念呢，解药不要了吗？”
　　顿时，左九宇百转千回，只能垂下眼眸，重新抬头时，艰难的说服道：“炙凤，你不想要晓遥多陪你几年吗，你知道的，天剑门的密卷中，有让人重塑经骨的方法，我用我的内力这几日都在温养她的经脉，让她可以修炼出内力。我需要带她回天剑门，辅以门内的天材地宝，你若硬留，我无法，但是你能跟阎王抢人吗？”
　　宁炙凤的眼帘几不可见的轻颤了下，而左九宇却发现了，立刻不动声色的循循善诱之：“晓遥受了那么多苦，你不想让她健健康康的吗？我保证，就带走她2年，2年之后，必完璧归赵。我想你是知道的，鸣舞的脾气，其实我是不信他会主动告诉你晓遥的事情的，必定有所隐情，他的性格，你威逼的了他第一次，却绝无第二次。若是晓遥出事，他必不会出手相助，到时，你可有想过？”
　　宁炙凤沉默，半响方道：“1年，我只给你1年，1年后，你要给我一个健康的遥儿。”
　　左九宇咬了咬牙：“好。”
　　“解药，你放心，就交给你那大徒弟送去吧。”转眸，宁炙凤对着蝶舞轻唤了声，蝶舞立马给到傅涵烟一个白玉瓶。
　　左九宇疲惫的勾了勾嘴角，道：“涵烟，你立刻送去北冷的寒天城，亲自交到无忧手上。”
　　“是。”傅涵烟领命，立刻几个起伏消失不见。
　　宁炙凤眯眼，看着已无人影的地方道：“你若不守约，我多的是法子，让他消失，而你知道的，不要让我有这个机会。”
　　以北冷寒墨和韩晓遥的关系而言，宁炙凤有多想让北冷寒墨消失，她自然知道，也知晓宁炙凤的能力，当年那个比她不遑多让，甚至隐隐有跃之的少年，如今经过岁月的洗礼，更是深不可测。
　　左九宇闭眼。
　　或许，如今的宁炙凤，这么执着，不外乎，失而复得，又失去，太过痛彻心扉吧。
　　当年也是她错了。
　　希望，时间能让他冷静下来。
　　七苦，成长起来吧。
　　成长到，谁也无法抓住你的地步。

　　这一晚，深夜时分，一辆马车缓缓驶出逍遥王府，往封来国的边境，天剑谷而去。

　　城门上如当年一般。
　　一人独立于上。
　　深深的凝望着马车的方向。
　　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久久，久久，没有一丝挪动。
　　月色盈满衣袍的绝色男子，勾起嘴角，柔情万千，眼里已都是不舍和疯狂。
　　一笑倾国倾城。
　　这一次花开，我定等你。
　　你一定要来啊。
　　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