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纪事》昼叶

20、白祁转正

　　心事重重的纪简怀揣着十万个为什么、食不知味的结束了王老太太生日party上的重头戏——大快朵颐的时间。
　　这要放在以前，无论是上辈子末世前的草根生涯还是末世后食物短缺、饥寒交迫的日子，都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完全不符合纪简鲜明等价交换理念的作风。
　　也算是歪打正着。纪简在餐桌上心不在焉、慢条斯理的动作，在同一席面上的食友眼中却成了从容不迫、端庄大气的表现。一顿饭下来，同桌的几位年青媳妇对纪简的好感蹭蹭蹭——地往上冒。
　　下午，纪简纳闷地告别了骤然变得平易近人的众位已婚妇女们、镇定地推辞了王家亲友团的热情挽留，带着意犹未尽的白秀珠踏上了回家的汽车。

　　一路上，汽车追逐着自己的影子，在空旷平坦的道路上疾驰。午后依然毒辣的阳光驱散了路旁的行人，返程的路上显得很安静。车内没人说话，福海下意识地放缓了车速。
　　白秀珠歪着脑袋，一手掰着如玉的指头盘点着今天的收获：认识了几个背景雄厚的老太太、基本上获得了她们的好感；结实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大致得到了圈内小伙伴们的认同；收到了颇有价值的见面礼、丰富了自己的私人小库房。
　　嗯，真是美好的一天！一个明媚的笑容无意识地绽放在小姑娘光洁的脸上。

　　斜靠在车门和车座靠背的夹角处，纪简置身于车内的阴暗之中，光影交汇间，衬得她脸色更加晦暗。
　　纪简拨弄着腕上的白玉镯子，低头思考着对策。白柳两家几乎没有交情，要怎么样才能够打进敌人内部，获取更多的情报呢？
　　脑海里闪过上辈子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的几对发红的眼框，纪简心潮澎湃。她粗鲁地揉揉发酸的鼻子，觉得心里没那么堵了才垂下手。
　　也不知道那群队友们现在怎么样了？
　　纪简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放空的目光掠过云层，仿佛要穿越时间和空间回到那片祖祖辈辈生活了几千年、如今却是满目苍痍的土地。
　　没有战争、不是山崩、也不曾地裂、海啸龙卷风的也纯属扯淡……美好的家园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丧尸的乐土？身边温煦友善的亲戚朋友怎么突然变成了冰冷无情、没有知觉、以人类血肉为食的怪物？
　　纪简阖上眼帘，遮住了微微发热的眼睛……
　　娘的！自己已经脱离苦海、将仅有的生命都大方的贡献出去了。只是不知道还在苦难里遨游的兄弟姐妹们是否能功成身退？若是他们不小心挂掉了又是否能像自己一般幸运地穿越时空换个身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另一片天地之中……

　　时间就像是金钱，当你要用的时候觉得怎么也不够用，当你用不着的时候反而觉得自己很富有。
　　车速再慢，也就到站的时候。不待纪简进一步伤春悲秋、体味着来之不易的多愁善感情绪，汽车已经漂亮地转了个弯停在了白公馆那熟悉的建筑物面前。得到消息的冬茶殷勤的上前为纪简拉开了车门。
　　得，老娘果然不适合感悟这脆弱的情感。盯着被打开的车门，纪简收拾好心情，悻悻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走去，“秀珠，下午的时间你自己安排，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思多伤神，她需要好好的沉淀一下心情。
　　“知道了，嫂子。”刚下车的白秀珠看见纪简比平时快上一倍的脚步，小姑娘心里格外愧疚。
　　为了让自己光鲜地出现在外祖母的寿宴上，嫂子帮着准备了衣服首饰、发型装扮、还花了很长时间跟自己讨论了面对各种突发状况需要如何应对等问题，害得嫂子都没有好好休息，以后千万不能这么没轻没重了。
　　所以说，无知有时候不一定是幸福的，它还有可能是纠结的。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碧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清晨和煦的晨光普照在广阔的大地上，温柔的唤醒了沉睡的万物。
　　白公馆主楼前的大块草坪上出现了两条身影，走近一看，却是两个身着轻便衣裳，正在晨运的青年女子。
　　“嫂子，一大早把我拉起来就是要做这些吗？”穿着平鞋的双脚并拢，白秀珠将两手手指交叉相握，努力将向下掌心压到鞋面上，成功后，又坚持几次，才拉直腰杆，露出充血的通红脸蛋。小姑娘抬起手臂擦掉额头上的细汗，喘息着问仍弯着腰的纪简。
　　“不止，你以前运动的少，现在得活动一下，先热热身，然后就可以跑几圈了。”纪简保持着掌心贴鞋面的动作，脸不红气不喘的给白秀珠解释。知道小姑娘不太乐意，纪简给她减负：“也不要求别的，只要遇到危险你能跑得比别人快就行了。”
　　“可是嫂子，报纸上不是说那伙歹徒在天津吗？你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白秀珠甩甩腿抱怨，觉得自家嫂子有些小题大做。

　　“秀珠，你没看之前的报纸？”纪简站起身来最大幅度转动着两胳膊，“我追踪了这篇报道很久了，他们最早出现在山东一带，连着犯了好几起案子，后来慢慢往北流窜，才半个月就到了天津。谁知道他们下一步会不会跑到北京来？”
　　知道小姑娘不理解，纪简语重心长地给她解释：“如果他们只是入室抢劫也就罢了，一点钱财我们家还出得起。可是他们每次作案都会见血，到现在都已经去了几条人命了。你说我们能放心吗？”
　　“你哥哥的本意是亲自来教你的，可惜他工作越来越忙了，只好先让你跟着我跑跑步，锻炼身体。”纪简结束了动作，示意白秀珠做好准备，“秀珠，热身的时间够了，咱们开始跑步吧。迟了，等太阳升起来把皮肤晒黑了可就养白喽。”轻飘飘地丢下威胁，纪简不管小姑娘的反应，抬腿慢慢地跑起来。
　　看着阳光下纪简坚定的背影，白秀珠皱起鼻子，带着一张苦瓜脸跟了上去。算了，嫂子不是说多运动不仅可以健体魄，还能修身材嘛！还是快点跑完吧，不然白嫩的肌肤就让太阳给荼毒了。

　　运动完已是半小时后、快到早餐时间了，纪简搀扶着汗涔涔几乎要瘫软成一块泥的白秀珠在草地上来回走动，待她缓过神来，才让秋蜜伺候着回去洗漱。
　　纪简满头大汗回到房间里，看见白祁穿着浴袍从盥洗室出来，再次瞅了瞅钟表，时间没错呀？纪简诧异了，“你今天起得可真早，刚才在楼下见到平伯，他还让我叫你起床呢。”
　　“哦，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抓过一条毛巾胡乱地擦擦滴水的头发，白祁答非所问的来了一句。
　　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被汗味熏得有点受不了的女人一头冲进了盥洗室中。

　　唉，自己越来越娇惯了，这要是在艰苦的末世里，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那是常有的事儿。
　　想起末世初，自个儿顶着一头因条件不允许长时间没有打理而纠结在一起的头发逃出丧尸群的追杀，最后被不够专业的技术弄得满身是脑浆的样子，纪简无端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拿起香皂往身上抹去。
　　难道自己已经老了？到了忆往昔的地步了？纪简狐疑着，手上却不停地搓着身上的泡泡，将一心二用的功力发挥到极致。都怪柳家的那位疑似穿越者，想到自己前阵子得到的几乎没有任何价值的消息，纪简心里愈发烦躁不安。
　　算了，反正人还在美国，等她从耶鲁大学毕业回国再说吧。

　　一番忙碌，白家三人卡着点准时在餐桌前集合。
　　白祁身为军人，守时是传统的习惯。纪简从末世过来，也深谙时间与生命之间紧密的联系。而白秀珠，做为客人，在某些方面自然是跟随主人的脚步。所以，白家的这个好习惯就保存下来了。
　　今天的气氛有点奇怪。纪简拉开椅子，仔细扫描着怪异之处。直到仆人送上来干净的碗筷，才赫然发现，平日里急匆匆赶场似的白祁同志这会儿一脸严肃地坐在餐桌前，摆在他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早餐一口都没动。
　　怎么回事？纪简冲坐在对面比自己早几分钟到达的白秀珠挑挑眉，希望小姑娘能给点提示。
　　不知道。白秀珠眨眨眼，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见面的时候就这样了，还好嫂子及时赶到，不然让她一个人面对着气场全开的兄长，小姑娘表示亚历山大！

　　“咳、咳、”白祁果断地阻止了两人的眉目传情，瞥见姑嫂两人均正襟危坐，才清清嗓子以示慎重，“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好消息？纪简给面子的投过去两束期待的目光，得到白祁赞赏的眼神一枚。
　　“本来昨天晚上就想跟你们说的。”白祁顿了顿，挺胸直腰继续开口，“昨天下午，军部发来委任，正式任命我为机械师师长。”
　　转正了？纪简心中一喜，紧接着又一酸。
　　太不容易了，最近两个月，白祁同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奉献给了党国的连队建设，总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终于让纪简盼到这一天了。
　　站在一旁的平伯闻言，露出惊喜的笑容，他欣慰地揉揉眼睛，太好了，少爷出息了，夫人知道一定开心极了，回头就去给夫人上柱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恭喜哥哥。”一听是好事，白秀珠连忙送上自己的祝贺。小姑娘现在能够和白祁说上两句话了，比起之前略显畏缩的样子，有了阶段性的进步。
　　“恭喜、恭喜。”感动完了，纪简也笑眯眯的向白祁道喜，表现不错，终于让领导看到劳动模范白祁同志的倾心付出了。“任命什么时候生效？”
　　“半个月后生效。”白祁微勾的嘴角缓和的面部严肃的表情，他拿起面眼前的筷子，“从下个月开始，我没就那么忙、有时间教你们一些防身的东西。”
　　“军部没有给你安排假期么？”纪简表示怀疑，都加班快这么多天了，军部也不表示一下？也忒小气了吧！
　　“以后会有的。”白祁喝了一口豆浆，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他对此不甚在意。想了想还是给妻子一个解释：“副师长是从其他部队调过来的，等他的工作上手之后，我可以腾出两天时间来。”
　　那就是没有喽！纪简腹诽，伸手抓了一个鸡蛋，在桌沿上敲两下，“好吧，那也该告诉我，你的薪水涨了多少吧？”
　　“咳、咳、”兄妹两人一听这话不约而同地咳起来，一个是呛到，另一个是惊到。

　　“我回头问问。”三口并两口迅速解决掉桌面上的食物，用餐巾擦擦嘴角，白祁接过平伯递过来的帽子，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逃之夭夭了。
　　看来，妻子的心情不太好，白祁拍拍发麻的后颈，随手将帽子往头上一套，跨上汽车的同时迟疑着，下午是不是应该给妻子带点小礼物回来？
　　于是，后知后觉的白祁告别了平伯，示意警卫员夏少杰坐到后排，第一次在上班途中跟土生土长的北京小伙儿聊着某些与工作完全不想干的话题。

　　示意平伯送白祁上车，纪简心安理得地咬了口手中白嫩的鸡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果然，没让厨房直接送上去壳的鸡蛋是一件很明智的事儿。
　　“秀珠，每天早上要吃一个鸡蛋。”干掉手上的鸡蛋，纪简提醒神游的小姑娘，偏食不是一个好习惯。
　　瞅了瞅兄长仿佛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一脸平静的嫂子，白秀珠的小心肝抖了一抖，“我记下了，嫂子。”小姑娘明悟了，原来家里做主是看似柔弱的嫂子，而不是满身威严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