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天黑请闭眼》北炊子

10、Chapter10.冰冷的温度

　　七月二十一日，上午十一点。

　　“真是不华丽！好不容易说服了家里面那些老顽固，到了这里本大爷却遇上这样的事！”迹部景吾有些郁闷地说。
　　“你算好的啦，迹部，”忍足侑士扶了下眼镜，总算松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们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天天吃罐头，还要担惊受怕的，生怕第二天起来哪一个就变成了尸体。”
　　“那正好当磨练你的心境，以后少给本大爷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到了高中部就是你的事了。”迹部景吾毫不同情地毒舌了他一把，语气里却带着些微怅然。
　　“不过真没想到迹部君你也会来，”幸村笑着靠在围栏上，感受着海风吹过他的发梢。“托你的福，这艘船可比我们来的时候，恩…华丽了不少。”
　　“那是当然！”他打了个响指，“也不看看本大爷是谁？”
　　“不过听上去还蛮有趣的。”不二周助笑眯眯地说。
　　“摊在你头上就不有趣了。”冥户亮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不二周助现在说这话真是欠扁。
　　“不过也多谢了小田小姐了吧，”白石说道，“不然我们…”
　　还真是这样，众人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哼，等本大爷回去了，就吞并了那家公司！”迹部侧过头，不屑地说。

　　这样的时光真是平静祥和，不敢相信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过着地狱般的日子，这几天的恐惧焦躁在这个时候全都消散不见，这心理反差，一时还真让人有点…接受不能。
　　“不过，一切总算结束了，真是太好了。”切原赤也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感慨了一句。
　　“对了，你们通知警方了吗？”柳莲二看着迹部景吾，忽然问了一句。
　　“啊恩，早就通知了！用船上的无线电。”迹部景吾觉得柳莲二是在瞧不起他，他大爷是那么不细心的人吗？
　　“只是确认一下…”柳莲二低下头又写了几笔，“对了，船上的电话可以用了么？”
　　“驶过这片海域就可以了。”
　　“你带电脑了吗？”
　　“啊恩，休息厅里有，不过你要等一会儿，等可以用电话的时候。”
　　“还有休息厅和电脑…”柳莲二黑线地又写了几笔。

　　“好了，你们现在可以用电话了，给家里打一个吧，跟着乘务员走就行了。”
　　“好的，谢谢。”幸村精市站起了身。
　　“等等！”柳莲二忽然开口，“我想先用电脑，等他们用完电话再打给家里。”
　　“可以，顺着甲板往前走，很容易找到的，你也可以问其他乘务员，船上有很多的。”
　　“谢了。”他说着，转过身离开了。
　　“柳学长到底有什么事要用电脑啊？”切原赤也抓抓头发，不解地问。
　　幸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跟上了乘务员的脚步。

　　拿起听筒，按下了家里的号码，他听着听筒里一阵阵“嘟~”的声响，手指绕着电话线，心里却止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他想听家人的声音，想得发疯。
　　“喂？”十几秒后，他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因为电话的效果带着一点陌生感，让他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妈，”他说，“是我。”
　　话一出口，有什么凉凉的液体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心里恍然，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小市？”他听见妈妈带着一点焦急的声音，“出什么事了？不是说打不了电话吗？你没在训练营吗？这是怎么回事？”
　　他听见妹妹知夏在一边询问：“怎么了？是哥哥吗？”
　　忽然就觉得心里面暖暖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真是的，妈，你一下问了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那个啊？”
　　“你现在没事吧？”妈妈的声音带着关切从听筒另一边传来。
　　即使知道彼此隔了一个海岸，在这一瞬间，他还是觉得，妈妈就在他身边一样。
　　他笑了：“妈，我们遇上了杀人案。”
　　顿了一下马上又补充：“凶手已经自首了，我没事。”
　　我没事，我没事。
　　他知道，这是对家里人最大的安慰，虽然有可能真实的情况不是这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听着听筒里妈妈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
　　“妈，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张了张口，想说，对不起，隐瞒了病情。
　　对不起，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我快要死了。
　　出口的话却成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挂上电话，他转过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柳莲二，说：“我用完了，你打吧。”
　　“不再说几句吗？”
　　“不了。”
　　柳莲二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他向通往甲板的门走去，离开的时候，房间里的人都还在和家人通话，他听见柳莲二拨通了号码，身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喂？爸，是我…”
　　他没再停留，推开门走了出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但却不带一点温度。
　　他抬起头，眯起了眼睛。
　　甲板上此时只有他一个人，他迎着海风，趴在甲板的围栏上，看着眼前的海洋。
　　近一点的深绿色，远一点是深蓝色，都是他很喜欢的颜色。
　　其实，只要不是白色，他都说不上讨厌。
　　说起白色，今年看不到神奈川的雪了呢。
　　Yuki，是雪。
　　Yukimura,是他的名字。
　　“Sellchi，Sellchi Yukimura。”他轻轻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等到下一个春天的时候，他已经和雪一起消融了吧。
　　消失在最讨厌的白色里，很讨厌呢。
　　海风凉飕飕往他的衣领里钻，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了。
　　他听见有人打开了身后的门，他没有回过头，继续盯着无垠的大海。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打完了电话走了出来，和他一起站在甲板上。
　　他听着他们的谈笑声，又回想起那个时候站在医院的天台上面。
　　‘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这句话，在时过境迁以后，依旧那样悲凉。

　　柳莲二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他说到：“幸村，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啊，”他转过头，笑着说，“到那边去吧。”
　　“噗哩！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仁王雅治看着他们，笑道。
　　“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事。”他笑着转过头，又看了立海大所有人一眼。
　　‘是不是我的笑太过悲伤了呢？为什么你们的表情都变得这么严肃呢？’
　　‘就算是假的，也给个面子笑一下吧。’

　　“就在这儿讲吧。”走到船的另一边，幸村精市停下了脚步。
　　“这里？”柳莲二犹豫了一下，“这里风大，还是进去吧。”
　　“就在这里。”他的语调依旧平静，却有不可违抗的力量，“我想看看海。”
　　“那好吧。”柳莲二盯了他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
　　“幸村，你是不是小田杏的同伙？”
　　“同伙”这个词还真难听。他看着大海，无关紧要的想。

　　柳莲二看着他没有反驳反驳自己的话，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悲凉：“我一开始还在骗自己…”
　　“莲二，”他打断了他的话，“你早就怀疑了吧。”
　　“是，”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确切地说是在上岛千死了之后。之前我一直很相信你，不只是我，立海大的每个人都完全相信你，而且你一开始，就故意把自己摆在引导者的位置，在推理的时候，不断暗示我们凶手不是立海大内部的人，在深井川死的时候，你第一个站起来说不要碰寿司，让我们以为毒在寿司里面…小岛雄一死的时候，利用了密闭的小车库，华村葵死的时候，利用了隐蔽的煤气隐患，这一切都是必须要在对岛上的别墅特别熟悉的情况下进行，我一开始认为是比我们提前到达的上岛千，但是她死了，之后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那么就不是她干的，然后我想到了那座别墅以前是一座旅行宾馆，那么，会不会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是以前的游客呢？”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想起了一些疑点，那个时候进行行李检查的时候，你一开始本来是走在前面，但却排在了队伍最后面，接受了上岛千的检查，而且一直和那个管家保持一定距离；我们打网球的时候，明明你之前没有看过球场，但你却知道那里有休息室，在你发现说漏嘴后，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之前在华村葵说起脚步声的时候你也明显转移过一次，转移得很生硬，当时我就有点奇怪，但没多想；救火的时候，你直接冲向了最近的灭火器的位置，我刚刚打了你家的电话，问了你们家以前有没有去过那个岛，伯母告诉我，你小学毕业那个暑假全家一起去那住了一个星期。”
　　“我看了上岛千‘自杀’时候的场景，我可以肯定她不是自杀，因为…”
　　“我的错，”幸村精市打断了他的话，“我一时昏了头，没搞清楚她的惯用手，我看了你的笔记，你在这个地方作了重点符号吧，还有在上岛千死之前我、高木、小田杏在那里停留了二十分钟，你也打上了着重符号，之前记录的所有我的证词旁边都有疑问号。”
　　“你看了？”柳有点诧异，“是昨天搜查的时候？那你昨天就知道了…”
　　“之前就感觉你在怀疑了，那个时候说最后确认活着的时间是在试探我们吧。”
　　“我没想到高木嘉一会帮你。”
　　“是啊，她没有杀过人，一开始也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幸村精市叹了口气，想起了那个女孩明亮的眼睛。“她无意间知道的，她只是不想让我被发现。”
　　高木嘉一想到凶手很可能把什么东西放在死者的房间，决定悄悄去排查一遍，如果找出什么，可以提升在他心里的形象，但小岛雄一房间的钥匙在那天搜查之后他没有放回去，于是她偷溜进了他的房间，想找出那把钥匙，结果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医疗箱，里面装着□□的玻璃瓶掉了出来，她知道了真相，这也是那晚幸村在走廊上碰到她的时候，她表现得那么害怕的原因，但她最终选择没有说出去，还在上岛千的事中为他们作了证。

　　“她真的很喜欢你，”柳也叹了口气，“我刚刚上了网，查了一下，五年前自杀的风间优人的自杀方式，是在浴缸里割腕自杀，这为非自杀论加了一个证据，当时我想到，小田杏为了报复，很可能让他们中某一人死于同一死法，所以让上岛千伪装成那种自杀方法，但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因为上岛千房间里的一切都很整齐，地上也没有搬动的痕迹，记得那个时候小田杏提不动行李吗？那她也应该搬不动上岛千才对，所以她一定有一个同伙，而且身强力壮，她只离开过两次，一次是和我，另一次是谁就很明显了。小田杏之所以说上岛千是自杀，是因为想为你开脱。还有，如过汽油是她倒的，那汽油的来源呢？我刚刚去检查了我们立海大的水箱，少了很多，但我们这几天都没喝过，你应该是把汽油装进矿泉水瓶里面放在下面带上岛躲过检查的吧，你事先就知道会有行李检查，而且不会太严，这也是华村葵和日吉若听到脚步声进了厨房旁边的门的原因，那里是冷藏室，水箱就放在那里。”
　　“没错，”他听着下面螺旋桨发出的噪音，平静地说，“小田杏在船上的时候想把□□藏在我们的水箱里，结果发现了汽油…她接着采访的名义，和我单独谈了话，我们一起布置了所有的计划。”

　　“没猜错的话，第一次杀人案的时候，你在和她一起拿饮料的时候，把邀请的纸条放进了小岛雄一的房间，因为小岛雄一那天一直呆在房间，如果小田杏邀他七点见面，他应该会直接让她在房间谈才对，你利用了我们的信任，为小田杏作证。”
　　“是啊，”他的声音有点恍然，“我一直在利用你们对我的信任。”
　　对不起。

　　他们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半晌，幸村叹了口气：“你们出来吧，别躲了。”
　　“幸村，这些都是真的吗？”真田玄一郎从转角处走了出来，他的眼里仍是不可置信，不只是他，在他身后的每一个人，都有些不可置信，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强大的王者立海大部长幸村精市，会是杀人凶手。
　　“你们果然跟来了。”柳莲二似乎早料到了一般。
　　“你们不是已经听见了吗？”幸村不再看他们，转过头去看海。
　　“部长，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人？
　　不是说好到了高中再次一起拿下全国冠军吗？
　　为什么？

　　“玄一郎，莲二，雅治还有赤也，”他依然没有回头，“我的病复发了。”
　　其他学校的人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他在说什么，但立海大的人都是脸色一变。
　　“复发了？怎么可能？不是说动了手术就没事了吗？”仁王雅治激动地吼了出来。
　　“谁知道呢？”他没有去管他们的反应，“医生说再做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如果不成功，我会死。”
　　我会死。
　　之前打了几千遍草稿，脱口而出的时候，却是那么轻松。
　　说出了那么残忍的事实。

　　柳莲二也愣了，他之前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
　　“那个时候我接到了日美日对决赛的通知，我想，撑过比赛，我就去做手术，但是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然后我又想，至少撑到集训结束，可是，那天我去进行部长会议的时候，记错了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在门口听到小岛雄一的声音：‘就算没有我们动手脚那群毛头小子也不可能打得过美国人。’于是我停在门口，听他们谈论那药，还有那计划。那种药是上岛千和长谷川合作制成的，它能破坏身体机能，对运动员是致命的打击。”他顿了一下，回过头继续说，“那个时候我就站在门外，指甲掐进肉里，掐出血都没感觉到，网球！我视为生命的网球，就被他们这么践踏了！他们肯定不止做过一次这种事，害了那么多人，现在又想来害我的伙伴！”
　　他渐渐激动起来，声音带上了愤恨：“我不能坐视不管，可是我没有证据，而且我就快死了！就算去告他们也肯定撑不到胜利的时候！而且就算胜利了也顶多判刑，比起那么多运动员的梦想前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于是我想到了这个机会，上岛千信不过两个资助商，所以每次都让他们一起行动，那天华村葵也在，知道这次为什么城成湘南没一个人来吗，就是因为她知道这次计划，还参与了！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网球教练！”
　　“所以你就把他们杀了？”真田玄一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慢慢地走向他，“幸村，去自首吧。”
　　“对不起，但是请不要过来。”他看着他，往旁边挪了几步，张开右手，露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瓶。
　　经历了小田杏自杀事件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是最后的。”他说着打开了瓶塞。

　　“幸村！刚刚我打电话给你家里面的时候，你妈妈很担心你，你就这样死掉，她怎么办？”柳莲二吼了出来。
　　“告诉知夏，别抄作业了。”他单手一撑，坐上了围栏。

　　“部长！我还没打败你呢！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去箱根旅行吗？”切原赤也眼睛红了。
　　“是关西不是箱根，”幸村叹了口气，“赤也，学着更成熟一点吧。”

　　“幸村，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你是怎么承诺我的？！”真田努力地让声音镇定下来，最后却还是吼了出来。
　　“抱歉玄一郎，我无法完成我们的心愿了，但是我也不想死在牢房里，不想死在病床上，不想死在手术台上。”他把身体向后靠了一点。

　　迹部景吾朝他吼道：“那你就这么不华丽地去死吗？”
　　“是啊，窒息而死确实太难看了，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打算这么死。”他勉强笑了一下，下一秒，他深深地看了立海大的人一眼，松开了手，向后面仰去。
　　他的身后是大海。

　　他在疾速地下坠，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听见柳莲二失声叫道下面有螺旋桨。
　　听说人在死前会将自己的一生回放一遍，但在这短短一两秒内，他又能想起多少呢？
　　他还记得上次做手术之前，他在天桥上对真田说：“网球就是我自己。”
　　他现在能想起的也全都是和网球有关的，他的梦想，他的立海大，他的伙伴。

　　最终他还是要死，死在梦想还没开花的年纪。
　　原来他并没有和雪一起消融。
　　原来他最终归于了大海。
　　“Yuki，Yukimura，Sellchi Yukimura。”

　　跌进海水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冲击力带来的疼痛与冰冷与黑暗一起包围了他，他又想到了之前想象的死后的世界：冰冷，黑暗。
　　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呢，为什么我还没死呢？
　　氧气一点点被抽离身体，他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身后螺旋桨的声音听着越来越大了。
　　‘好像被螺旋桨绞死也很难看呢。’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然后，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天黑请闭眼。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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