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佳人笑》清水煮菩提

5、第五章 旧情难画

　　关于金陵三位公子和谢婉之间的情谊，陆唯只明了几点。首先谢婉并不知道他们三人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当做画公子的面肆无忌惮议论恭亲王府的秘史。其次，金陵三公子并不知道谢婉当日酒醉后所说的‘温柔娴淑的妹妹’和谢婉其实是一个人。最后，那三个公子，都对自己的妻子存了点那样的心思。
　　想到最后一点的时候，陆唯不知为何心里一跳，一个不稳，手就抖了抖，一滴墨汁掉到宣纸上，将画里穿着大红嫁袍的美人脖子处平白添了一颗黑色的痣。
　　“夫君，画好了么？”大红的床榻上，半掩的罗帐里，谢婉脸上满是气恼之色。头上凤冠很重，她须得用手扶着。
　　陆唯回神，看了那侧躺于床上，一脸纠结的少女，心神一荡，柔声笑道：“说要为你做一副新娘图做纪念的是你，说不耐烦的也是你。这就好了。”
　　用砚台将宣纸镇好，陆唯搁笔，走到谢婉面前，倾身为她取了凤冠，然后给她顺顺头发，“现在可好些了？”
　　“差点被凤冠压得脖子断掉。”谢婉抱怨了一句，眼神晶亮地望着陆唯，“夫君，以前就知道你长得好，可是见到你才觉着你比传说中更好看。尤其是今天这一身红衣，真是惹火。”
　　陆唯被侃得面色一阵狼狈。尔雅道：“怎能用那般词语形容……为夫。”
　　放低罗帐，眼神灼灼望着谢婉。谢婉忽然不自在起来。
　　陆唯低声哄道：“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总算你还能摆出一副扭捏的情态来。若如前几日初见时那人来疯模样，为夫反倒不知如何与你……”话未说完，俯身吻了下去。
　　红烛昏罗帐。情到深处时，陆唯的声音带了戏谑，一阵窸窣之后，他的声音沙哑的传出，很快被红烛燃尽：
　　“婉儿莫怕，我虽未见识过那本春宫图，却自信不会落了下乘……”
　　喘息一时浓过一时。被翻红浪，夜却越发深了。

　　陆唯又给谢婉画了一幅晨起美人图。
　　图上的谢婉半睡半醒，双眼带着朦胧。正半倚床榻，白色的荷叶边衬裙露处一角，恰如待放百合。渐欲迷人眼。
　　陆唯喜欢最后画眼睛。
　　当陆唯画好一只眼睛的时候，谢婉已经凑到了陆唯面前，整个脑袋穿过陆唯半曲的腕，从他怀里钻出来，然后便衬起下巴，安安静静看陆唯作画。
　　第二只眼睛画了一半，谢婉说：“夫君，我自诩画工一流，如今和你一比，才觉着你这画真乃高人境界，不似我就会涂抹些花花绿绿的春宫卷。以后你须得经常给我画画。”
　　陆唯听闻她脸不红耳不赤地提及‘春宫’二字，心里微微有些恼。下手就重了些，第二只眼睛便画歪了。谢婉看后大叹可惜，又道：“夫君，我都想好了。我春日喜欢拿个网子抓蝴蝶，常有人言女子扑蝶有一种动态之美，你须得给我作一副谢婉扑蝶图。夏日我喜欢扮作男子去秦淮河边找乐子，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见陆唯抿紧了一张美好的唇，似有不悦之态，她语气转柔，“我既然成了你陆唯的妻子，日后自然不能再做那些个放荡不羁的事情，以后夏天我改采莲去。听说女子采莲最是情态动人，那莲花过人头，便是活生生一副美人半羞图了。你也得为我画上那么一幅。秋天我爱去采撷果子什么的酿酒，自然不能少了谢婉酿酒图。冬日天寒地冻，我便懒得动了，整日窝院子里，不是睡觉就是看书。只偶尔去弄几只狗，叫上大哥二哥三哥来个野外狗肉烹。抓狗损形象，便不用画了，若到了冬日，只画画谢婉读书图或者睡美人图。可能的话我还会试试玩雪，穿一件大红的狐狸披风。那应当也是很入景的。”
　　陆唯沉默半刻，才微笑道：“婉妹喜欢就好。”
　　谢婉抬起头看他。他的下巴光滑漂亮，唇形优雅。一脸温润如玉。不由有点痴了。谢婉说：　　“夫君，不如我也为你做一副美男图吧？你这样好看，我得多画几幅画，你上朝去了，我就看着你的画想你。你以后惹我生气了，我脾气不好，但是我会对着画里的你发脾气，这样真见你时，气便消了。就还是你最温柔体贴的婉妹。你道好不好？”
　　陆唯心里有点软，嗯了一声。想了想，低声加了一句：“只是须得画上我穿了衣服的样子。”
　　谢婉眯起眼睛笑，眼若星月，“夫君莫怕，我已经决定再不画那些不正经的东西。”

　　四月初三，陆唯已经结束了假期，白日几乎耗在宫里。
　　谢婉抱着几副画卷，兴冲冲地穿了陆唯的一套衣服，衣服过大，在看不见的地方用针线收了收，又在腰间挂了一个香囊一把折扇。行走间竟也显出几分潇洒来。
　　到了约好的亭子里，金陵三公子早已经等在那里。
　　“大哥二哥三哥，来来，让你们欣赏几副美人绝世而独立的画！”谢婉呼啦几下将画卷摆在石桌上，捞起酒便喝了一口。
　　“四弟改路线了？”琴公子悻悻取笑，顺手打开一幅图，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这便是我那妹妹，如何，可是我说的那般好？”谢婉得瑟地笑，“你们看她眉目温婉、清纯不染纤尘的样子，是不是当得美人二字？”
　　三位公子均呆了呆，又看了她一眼。文公子低低道：“若四弟穿上女装……竟……”
　　画公子打断：“果真是美人！四弟想必已经知道陆唯便是当日邂逅的陆兄了吧。”
　　谢婉面色一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待说话，却见琴公子忽然指着另一幅画，错愕道：“你们看这画，可像一个人？”

　　谢婉离开时，只从琴公子嘴边抢了一壶好酒，闭嘴不言，拔足而去。宽大的衣袍在正午时光的渲染里，多了一股金色而落寞的光泽。那几张画尚躺于石桌或地上，被洒落的酒沾得湿了。褶皱若女人的心事，沉沉。

　　当晚，陆唯与谢婉温存之时，谢婉说：“夫君，新婚夜你作的新娘图，我总觉着那份神韵和我不像，还有那双眼睛，我看着陌生得很。”
　　陆唯正将头埋在她的胸前，闻言不甚在意道：“如此，为夫明日另为你画一幅。”手在她腰间探了半晌，却见谢婉腰间玉带打的是死结，不由有些急躁。
　　谢婉乖巧的望着他，眼睛亦被他挑得迷离起来，“可是，夫君，那新娘图不像我，却像谁？”
　　陆唯素来温润而沉静，山崩而不色变。此刻却被谢婉那根腰带磨得心火缭绕，咬住谢婉耳垂，低声道：“自然是比着婉妹的模样画的。——以后为夫帮婉妹系腰带吧。”
　　谢婉鼻子一红。眸子若有所思望着罗帐，低低嚷道：“听说那美女王嬿向皇上表白，被拒绝了。美人断肠，不知是何等销魂的模样！不过我最不喜欢那种魅惑的女人。夫君大人洁身自爱的好。”
　　陆唯没听清。心驰神荡之下，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