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佳人笑》清水煮菩提

2、第二章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画公子说：我家四弟喝醉了酒，就像个娘儿们。哦，不，便是一个女人，也未必如四弟这般八卦。
　　画公子这样说的时候，谢婉已经半敞了衣襟，露处里面绣了荷花的罗衣，金线勾边，那罗衣在春日阳光下熠熠发光，晃了他人的眼。陆公子舌尖还占着香醇的梅雪酒，眼神淡淡望着翘着二郎腿坐在花阴下的谢婉。似笑非笑。

　　“上次我和堂哥去秦淮遇上一件极好玩儿的事情。”谢婉说。声音带了醉酒的沙哑，一丝丝兴奋随着她的手舞足蹈感染了这个小小的亭子。文公子就席地坐在她的旁边，取了一张大大的丝绢，时而落几笔，时而看她几下。
　　“又是风月事？”画公子嗤笑一声，“无非是男欢女爱逢场作戏，四弟就不能换个题材？”
　　“别对四弟要求太高，”琴公子恨恨地轻哼，“她堂哥星河公子可是天下尽惹美人恩的主儿，这四弟和他混，估计是天天泡在风花雪月的泥潭里，没救了！且听听他这次又是知道了那家公子侯爵的风流史。”
　　青衣公子闻言诧异地哦了一声，转向琴公子，“星河？”
　　“可不正是星河！”远远地谢婉接了一句，她的目光大半放在青衣公子身上，只觉青衣公子那身青色的袍子似乎漂亮得厉害，“陆兄在人群里随便拉一个漂亮女子，指不定都是和我堂哥有过故事的女人！除了当今天子，还真找不出一个风流可比我堂哥的了！”
　　青衣公子干咳一声，颇不自在：“好好地，提到天子作甚。”
　　“不提天子可不成，”谢婉袖袍一甩，“今日我要和你们说的这个人，可算是天子近臣了！——三哥且记下，保证这个故事写成民间传奇艳史，可赚取百坛梅雪酒。这人叫薛仁紮，肚子里有点文墨，偏又不似三哥这种隐士安生的主儿。不小心还真给他考上了一个官。觐见天子的时候，这厮表现得人模人样，得到天子的嘉许，赐婚他与安乐郡主。这可就真他丫的得道升天了。明里和郡主相亲相爱，他奶奶的……”
　　画公子猛的咳嗽，脸色涨红：“四弟休得胡言乱语！薛大人与郡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且上位以来，提出水利之法，也为我朝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私下诋毁朝廷命官，被有心人听去了，便是你爹是朝廷第一重臣，也未必保得住你。”
　　谢婉又咂了一口酒，笑得越发肆无忌惮，“大哥放心，我的后台硬着呢！有大神在，天子不敢动我。”
　　“大神”持笔的文公子眉毛一挑，“四弟怎么和我朝的守护神扯上关系了？”
　　“话得从一个月前说起……”谢婉留意了青衣公子的神色，见他眉眼淡淡，不动声色，心里便有了几分不甘心，“几位哥哥一月两月才来这里和小弟相聚，自是不知道我们金陵前段时间出现的大事。那薛大人借着考察水利进度为由，到了金陵，进了秦淮第一楼-戏凤楼。戏凤楼第一花魁美艳无比，我见犹怜，薛大人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拿官威压人欲与花魁一度春宵，却不知当时安乐郡主她老爹恭亲王亦在花魁香闺，薛大人闯门而入，恭亲王和花魁事情才进行到一半儿……再说老丈人与女婿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丢的不仅仅是自尊，还是家丑了！当时我和堂哥正在戏凤楼大厅喝酒，又怎肯错过这样好玩的事情……”
　　画公子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那厢，琴公子嘴角抽了抽，“这事儿你还敢去凑热闹？”
　　谢婉兴奋地一挥手，不小心碰到了文公子的手。文公子脸色一红，轻声说：“四弟好好坐着说话便是，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你又没少点肉！”谢婉咋舌，“那薛仁紮后来灰溜溜地跟着恭亲王离开了。事情这样便算了，偏偏三日之后，这厮不知为何又偷偷摸摸来了戏凤楼——”
　　“你怎知他又来了戏凤楼？”琴公子问。
　　“我和堂哥那几日就住在戏凤楼呗。”谢婉眯起眼睛笑，眼睛里有碎碎的光芒，“堂哥大半的夜晚时光都是消磨在女人堆里，偏那时我爹为了培养我的气质，将我交给堂哥带。所以堂哥即便是眠花宿柳时，通常也会带上我，当然我是睡在他隔壁，咳咳，隔壁。——几位哥哥那什么眼神？冷冰冰地！虽然我堂哥行事荒唐，但若不是跟他混了几年，你们以为我还能有现在这样吸引你们的气质在？——四哥你抖什么？接着写。那日又遇见那薛大人，且堂哥又在冰美人那里，我一时无聊，便跟上了薛大人。这男人他奶奶的真不会善后，我都堂而皇之跟着他到了门口，他都没有发觉。只听他对那花魁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什么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什么纵有金屋锁千娇，不如伊人回眸笑，什么冰肌玉骨，什么芙蓉香暖恋春宵……”
　　这次，连青衣公子脸色都微微发红了。其他三位公子更是不自在地同时干咳起来。
　　谢婉就近掐了一下文公子，“你们那什么表情？莫非你们也做过类似的混账事人不风流不少年，但是堂哥说了，君子动手不动口，承诺这东西，万万不能随意说。那薛大人越说越得意，说道什么娶她做妾，什么从此只要她一个……奶奶的不带这么信口开河甜言蜜语的。别的不好说，那安乐郡主可是一个母狮子，他薛仁紮顶多就是一惧内的老鼠。别说娶，我琢磨着要是安乐郡主得知他借公事逛秦淮，就饶不了他。所以么，我就寻了一叠娟子和笔……”
　　“你做了什么？”文公子脸色已经很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笔。只无奈盯着谢婉，恨铁不成钢之神色。
　　谢婉恍若未觉，只觉头有些醉得熏然，眼风往青衣公子那边一扫，发现他只噙着尴尬的笑，却好歹并不如其他几位公子那般失态，心里忍不住一动，又觉得那翩翩的青衣撩拨的自己心神一荡，声音便莫名娇嗔了几分：“大哥三哥，听说你们手里各有一本宫里第一画师摹的春宫彩印本吧？”
　　文公子首先恼羞成怒：“听谁胡说八道！”
　　“二哥说的。”谢婉一指琴公子，“上次他和我玩蹴鞠，怀里掉出一本，然后他很若无其事的捡起，处变不惊地说，男人有这东西就和兔子爱吃萝卜一样正常，便是平素最最正经的大哥三哥也各有一本的。他还说大哥那本尤其栩栩如生……”
　　画公子和文公子齐齐看向琴公子。琴公子狼狈地转过脸去。眼里寒意让谢婉抖了抖。
　　“其实你们的确不必在意，也不必担心我会因此瞧不起你们。”谢婉豁达地说，“你们只知我单纯不谙世事，不愿意将那些俗物给我看，你们却不知，那春宫却是由我一笔一笔画地。当时我就蹲在墙根，就着窗户纸洞，观摩了那薛大人连续三天，才堪堪成就了薄薄的十几页……几位哥哥今日怎么了？眼睛抽筋？二哥你那是怀疑的表情？哼，你不信可以去见见薛大人并且额脱光他的衣服，看看是不是和那春宫里的男人有九成相似……堂哥后来看了我做的画，惊叹连连，说我极有画春宫的天赋，画的那个撩拨人心那个半遮半现那个颜色灼灼。私下里托他那些狐朋狗党又印了上千册，流传到民间，我因此得到了不少钱。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忽然收到一封亲笔信，打开才知道是爹爹进宫，偶遇大神，大神托转交的。信里，大神说，我那画画得实在是好，什么色而不黄，乃春宫至高境界。着实将我夸了一番，末了还说，以后有事，她罩我。我这才知道我那画居然流传到了宫里，只是不知道当今天子是不是也有一本。”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谢婉显然也有些气喘了，拉拉文公子的袖子：“三哥，去帮小弟再取一壶酒来！”
　　文公子三人脸色早已经是红白交加，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兀自瞪着谢婉。
　　琴公子胸口急剧起伏，声音亦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气的，“你，你一个……一个……你居然去画那见鬼的春宫图！你……”
　　“我什么？”
　　“你……哼！太胡闹了！那星河公子，竟把你荼毒成这样！”画公子接着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