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鼬〗Pain》维吉尔

1、第一章

　　灰色的天空下着倾盆大雨，雨声隆隆。

　　佩恩轻轻拉开拉门，迅速地关上，没有一点声音。他怕吵醒缩在榻榻米上的人。纸门外一道雷光劈开灰色的天空，把他的黑影刻在稻草色的地板上，然后又消失不见。

　　他弯膝坐下来，榻榻米上的人的脸一半惨白，一半隐在阴影里。眉轻轻蹙起，几缕黑发搭在眉间，他伸手想要将它们拂开，手却停在半空。

　　鼬那双玄黑的眸子猛地睁开，犀利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屋外的雨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生活在雨忍村的人忽然哪一天离开了故乡，一定会不习惯强烈的阳光。因为人都是易于习惯的生物。

　　鼬想用手肘撑起身子，却被佩恩按住，他抬头看了一眼。

　　“拿开。”

　　佩恩把手收回来。雨忍村没有花和树，充沛的雨水却不能灌溉，多少有些可惜。整个城市像是一幅黑白色的老照片。身上的被子滑落到腰际，鼬的长发一缕一缕贴在背上，枕头边放着一根红色的发绳。

　　“我说了，不要到我房间来。”

　　这时虚掩着的窗户忽然被凶猛地风吹得大敞开，“哐当”一声险些被吹折。冷风灌进本就不暖的屋子里。窗子下摆了一盆绣球花，花瓣被风雨飘零得还剩些残花败叶。佩恩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好，又弯下腰端起那盆已经快看不出是什么花的花盆。走到屋子的另一角放下来，花枝被弯垂得很厉害，他拈起一片花瓣，看上去已经不行了。

　　“花的话，一定不要让它太靠近风雨。”

　　鼬拿起枕边的发绳熟练地把长发合拢，然后打上结。

　　“如果不让它离窗户太近，它迟早会因没有阳光而死。”

　　再抬起头时，佩恩已经坐回了床边。“你出任务的时候，可以把它给我。”

　　鼬看了看一盆放在墙角的绣球花，他其实不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男人。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他在想，如果人和人之间有所谓的“一见钟情”的话，那他和那簇蓝色的绣球花也是那样的关系。就好像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地挑动，颤抖地荡向周围。屋外的风很大，呜呜地哭咽痛嚎。小兰一定会盯着天空面无表情地说：“天空又开始哭号了。”

　　只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只在于，他们总把内心最深沉的想法珍藏起来不被人发现。当他们最痛苦的时候他们会笑得异常灿烂，看的人却只会连心碎的声音都能听见。

　　“不用了。”鼬掀开被揉得凌乱的棉被。冷空气像是有磁性的吸铁刺激他的皮肤，他瑟缩了一下。佩恩捞起丢在一边的大氅为他披在身后，这时他才发现，男人的肩其实很单薄。他比他高上一截，只要微微低头，可以看见衣领外很明显的锁骨，就像他的脸颊上的那两道深刻的折痕。他每次看着他的脸就会不知为何地颤动，内心的某个地方在蠢蠢欲动。他为他收紧领口，不让风灌进他的衣领。

　　鼬挡下为他穿衣的手，绕过佩恩走到窗前。猛地打开纸窗将屋内与那狂风骤雨的世界连接在一块儿。飘来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不知名的地方出神。绣球花的花枝抖了抖，花盆下落了几片蓝色的花瓣，那形状却像滴落的泪。

　　佩恩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男子独身长立的背影，深沉的轮回眼看不出神色来。男子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铺在凹凸不平的床铺上，又一折，攀爬上乳白色的墙壁。他走上去，抬起手。

　　温热的掌心触到鼬的睫毛。眼睛不自觉地闭上，他的手覆上他的眼睑，眼睛骨碌碌地动了动，然后停了下来。鼬虽然看不见东西，却能听见没有停过的雨声和呼略而过的风。轻轻呼出的气喷在手的下缘，有点痒。

　　佩恩和鼬站在窗前，像是不曾动过的雕塑。

　　兰取下头上的玫瑰花，纸的质感和玫瑰有很大的区别，纸张摸起来很干燥也很粗糙，玫瑰花的花瓣就像是浸了水。她看了看屋外没有停过的雨，从没有关上的门吹来的风卷起一桌的纸片，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她的眼神几近冷漠地看着白花花的纸片飘落在地上，有的沾上了水滴。

　　然后爬起来一张一张地捡起，叠好，拿一只茶杯倒扣着压在纸片上。杯沿上未干的水沁湿了纸，水印沿着杯口的形状刚好成了一个圆。兰低垂着眼帘，把那叠才重新拾好的纸放在手心上，忽地一团不大的火焰隔着她的手掌吞噬着它们，火舌凶恶地蚕食白色的纸片，边沿从白色变成黑色，染上橘黄的火光蜷缩在一起然后消失掉。

　　矮几上放了一只玻璃瓶，瓶子里摆了几颗种子。前几天佩恩从花市里拿了一些回来，就放在玻璃瓶里却再也没有动过，一放就是好几天。兰无聊地撑着下巴，一手隔着玻璃敲了敲瓶子，咚咚响了两声，瓶子歪了一下，又回到原处。她突然想起鼬的窗台上放了那么一盆绣球花，让她惊讶的其实是没有想到宇智波鼬这种人会养花。昨天还看到那扇从未关过的窗户上的绣球花，今天好像被他收起来了。

　　佩恩回来的时候刚好闻到了还未散去的烟火味。眼睛却胶着在那只玻璃瓶上。兰指指那只瓶子。

　　“是什么种子？”

　　佩恩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拉起拉门，隔开一个世界：“斑来过？”

　　兰点点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问他：“是什么种子？”

　　佩恩取下护额，粑粑橘色的短发，碎发搭在前额上半遮住轮回眼。

　　“绣球花的。”说着坐下来拿起玻璃瓶在手中把玩。瓶子里的种子随着晃动滚了一圈，叮叮响了几声。

　　“拿去种了吧？”

　　兰以同样的眼神看了看瓶子，淡淡地开口说话。然后站起来，拖着曳地的浴袍拉开拉门，拉门与滑轨发出沉闷的响声。佩恩随着她的身影瞥见门外的花园。花园没有花，在雨之国养植物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园里有一片池塘，雨线落到池塘中形成大大小小的圆，金色的鲤鱼浮在水面上吐了几口泡泡，再下去。然后又跑上来。

　　“花园里。”

　　佩恩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兰倚在门框上望着雾气蒙蒙的雨忍村发呆。

　　“种在外面，只会让它死得更快。”

　　不知是不是错觉，佩恩似乎听到了兰略带嘲讽的冷笑，气若游丝的鼓动他的耳膜。

　　“种在哪儿其实都一样，区别只在于死得快还是慢，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后，兰抱着胳膊拉开屋内卧室的门，留下佩恩一个人在客厅里发呆。他忽然想起那盆摆在墙角的绣球花，花瓣一片片凋零下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