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殁》灵者歌

33、三十三

　　北淮郊外，连夜赶路的车队绕进蛇形的山路。星夜璀璨，一弯浅月在云中出没，一片鱼鳞天，一波波的云纹排满了深蓝色的夜空，偶尔探出来的月色，朗朗洒向大地，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时不时传出来悉悉索索的虫鸣，映衬着这列车队火急火燎的脚步。
　　为首一骑黑马，上坐白衣人，左手持剑，右手驭住缰绳，策马而驰。落后在他身后半个身位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骑着白马，一身男子装束，紧紧跟着后面。再后面的马车队，由一个摸约四五十岁的男人领着，奋力的追赶着前面那两匹快马。这条的山道的两侧是巨大的山崖，巍峨的石壁陡立着，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往往地势险峻的地方，都会险象丛生。这里是燕北国国都北淮城出城的唯一通道。
　　“劲伯！”为首的那匹快马突然慢了下来，领头的那个男子，勒住了马缰，回首对后面的男人喊道。
　　“公子，什么情况？”苏劲快马赶上前来问道。
　　“此处名叫啸风峡，出了此地，便是开阔的平原地形了，不日便可到达定阳，定阳往南，便有两条大道可以到帝都，一条是走西南边，走靠北边，燕北与息国交界的地方，出北关，到达息国的玉庸，经息国境内，南下帝都；另一条是出定阳向东南，经高郡，过陈国北方的安平，绕经息国的最东边的迟内郡，一路南下到帝都，西边那条只需办一次通关手札，路途较短；东边那条路途平坦，却要办陈国，息国两次手札，我的意思，是走西边，劲伯以为如何？”
　　“公子说得有理，我等急着赶回汴梁，时间紧迫，便取路途短的走。”
　　“哎！不行！不行！走东边！别去息国，别去息国！走陈国安平的大路！”一旁的谢桢突然凑上前来叫道。
　　“这是为什么？我等奉召回京，片刻延误不得，走息国，路程又短，又免了诸多麻烦 。”苏渐离很疑惑的看着谢桢。
　　“息国东边到处坑坑洼洼的，泥泞不堪，不好走，不好走。陈国大道平坦，跑起马来舒畅，不像息国过境的夜里，黑不溜秋的，吓死人了，简直比现在这里还恐怖！不要！不要！走陈国大道好！”谢桢一个劲的摇头。
　　“你怎么知道息国东边处处泥泞？姑娘去过息国？”
　　“嘁！姑奶奶几百年前就去过息国了！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才几岁？”
　　“要你管！”谢桢白了苏渐离一眼。
　　“那我便不管了。”苏渐离抬起执鞭的手，刚刚准备打下马去，谢桢便没了脾气。
　　“哎！哎！你怎么这样小气！一个大男人还跟我这么一个柔弱女子计较！这荒郊野岭的，你不管我，被狼叼了去，怎么办？”
　　“那你听我的话是不听？”苏渐离盯着谢桢说道。
　　“听！我哪里敢不听！”
　　“那便上路吧，走西边那条取道息国，赶赴帝都。”
　　“哎！不行不行！这件事却是不能听！我们还是走陈国吧！”
　　“那你一个人陈国便是了！”
　　“你狠得下心啊！我要碰上了那些北荒的转户担，把我拐了去！你就找不到我了！”谢桢气急败坏，脸蛋憋得通红，大声囔囔了起来。
　　突然，苏渐离右手飞速的脱缰，一把捂住谢桢张大叫嚷的嘴，眼睛张大朝她一瞪。谢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顿时没了声音。苏渐离转头向苏劲看了看，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将头偏了偏。苏劲心领神会，右手脱开了缰绳，握住斜跨在马鞍上的那柄长刀。苏渐离放下捂在谢桢嘴上的手，竖起一个“禁”的手势，后面的马队，全部都停止了动作。
　　“山上的朋友，请出来现身一见吧！”苏渐离仰头高喊道。
　　刹时间，啸风峡两侧陡崖石壁上亮起一排火折，两侧分别沿着石壁上的一条小道一字排开，摸约四十多个黑衣人，站立在石壁上。
　　“苏渐离！我等在此久候了！”领头的一个黑衣人高声答道。
　　“苏某车驾，不知惊动了哪路英雄在此恭候。”
　　“哈哈，世人都知晓苏渐离赶着回汴梁，必出啸风峡，这本与我等无关，只是无奈今日受了上峰指示，要带苏渐离的人头回去，因此不得不蛰伏于此，惊动了苏大人，还望见谅。”言语间，四十多根绳索漫天铺开，那些黑衣人手脚同时擒住绳索，从石壁高处滑下，瞬时间纷纷落地，将苏渐离这十余人的车队左右围住。
　　“我不明你等身份，但我遵守江湖规矩，不问来处，你我不必再多言，苏某急着赶路，如若你有这能耐，将苏某首级带回去，苏某无话可说，如若不然，你等将暴死山野。你们还有片刻考虑，转身离去，苏某绝不追杀，只要你们的刀一出鞘，苏某便当你们是要迎战了。”
　　领头的黑衣人想也不想，右手抽出长刀，左手横举，然后放下，四十余人纷纷散开。苏渐离抽出手中的紫鸢，竖向空中，家丁们看见如此，都从车驾中抽出刀来。谢桢从腰间抽出那把短刃，从起初一脸吃惊中，回过神来。苏氏的家丁手中举起的火把，照亮了他们面前的那群黑衣人，火光一闪一闪映到他们身上，那些蒙着脸的面庞随即一明一暗。
　　“扑！”领头的黑衣人突然将空余的那只手竖向空中，然后狠狠的拍打下来，一众黑衣人齐齐的向苏渐离和他的家丁扑来。
　　苏渐离在马上站起身子，亮出泛着白光的紫鸢，脱开马镫，左脚用力腾空而起，落在马鞍上，右脚向前一点，将整个人横握飞杀出去，直冲向迎面扑来的黑衣人，右手不住的摇晃前后拖拉剑柄，猛然间，挑起一柱火把，火柱腾起，苏渐离将剑锋用力一刺，火星四散，剑锋再不停的刺向分散的火星，顿时那些火星便像是被唤出了生命，带出一阵阵凌烈的风声，腾腾的向前窜去，直扑向那群黑衣人，苏渐离不停的空中点刺，剑锋所指，在空中显露出无数个一寸的剑影，夹带着更多的火星，速度之快，光影之亮，犹如满天流星。这是苏氏长剑中“牧野流星”式。
　　被火星和剑锋点中的人不停的倒下，苏劲和谢桢霍然腾起，不断砍杀身边突破过苏渐离招式的黑衣人，加之家丁们奋勇扑杀，不一刻，黑衣人群折掉了大半。领头的那个见势不妙，喝然一声令下，停止了攻击。
　　随后，剩下的十几个黑衣人，各自从怀中掏出了刚才降落所有的绳索，解开来，撂在手中不断的甩摆。首领再一声令下，黑衣人群分散，站住位置后，手里的绳索甩摆的幅度越来越大，甩头越来越长，带起了呼呼的风声。然后首领一声大喝，四周的杀手们腾空而起，各自翻向自己的前方，他们交互了位置，前面换到后面，左边冲到了右边，那些粗长的绳索却停在空中，支撑起了一张大大的绳网。杀手们从各自怀里掏出一把长匕首，拴在绳索上，往上一拉，匕首打着旋转飞到顶部，然后架在苏渐离等一干人的头顶，他们准备收网。
　　苏渐离再次腾起，举剑破网，将自己头顶那片刀网破得一干二净。可是他没曾留意一柄掉下去的利刃正擦向谢桢，“撕拉”一声，谢桢躲闪不及，左手臂被生生的划破。
　　“啊！”伴随谢桢一声惨叫，黑衣人迅速聚集，眼看着一个蒙面趁着谢桢去按伤口，无力防御之际，横剑刺来，苏渐离瞅着他，然后迅速靠近谢桢，一只手抓住谢桢的右臂，硬生生的将谢桢揽进怀里，然后空出另一只手，奋力一刺，正中迎面上来的那蒙面的眉心，轰然倒地。谢桢看着那个蒙面倒地，刚想抬头谢过苏渐离，却又瞟见后面接着扑上来一个，她大吼一声：“后面。”
　　苏渐离依然措手不及，一把将谢桢又推了出去，正面去挡那个杀手刺来的剑锋。“嘭”一声脆响，剑锋刺在苏渐离胸膛，便停在了那里，杀手一愣，再次用力，却怎么也刺不进去，他诧异的抬头去看苏渐离。身后的谢桢抓住这个空挡，窜起身来，不顾流血的左臂，狠狠的扔出那把长刃，没进了杀手的咽喉。苏渐离再附上一脚，那个黑衣人便附带着谢桢的长刃飞了出去。
　　“哎！我的刀。”谢桢开口不及。
　　“莫管刀了！先顾着伤口。”苏渐离一把扯下自己衣襟上的一块布，捆扎在了谢桢的左臂上，“先忍忍，一会解决完这些人，再洗洗伤口，重新包扎。”
　　谢桢有些莫名的感动，一个翩翩公子，竟然为撕下自己的衣角布，来包扎自己的伤口，怕是这种事情，苏渐离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做吧，或许，等消灭掉了这些人，他才会回过神来懊恼。
　　“那要是解决不掉这些人怎么办？”谢桢还是忍不住要顶撞一下苏渐离。
　　“那便干脆了，包扎什么都是多余，让人杀了，自然不知道疼。”
　　言语间，背向峡口那一头的地方，传起阵阵脆脆的风声，背对峡口的那群黑衣人，一个一个瞬间倒下，脖颈，脑袋，都被数不清的银丝划破，要么窒息而死，要么脑袋飞了出去。风啸声夹杂着惨烈的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一阵一阵银光泛起，带动了火光的跳动，像一种旋律，像一个女子，像一种温情。苏渐离盯着杀手不停倒下的方向，恍然间，自己感觉到了一股暖意，心头一热，喉舌中一阵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