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殁》灵者歌

15、十五

　　“陛下，陛下！四大主君，八个族长，在殿外面等着，吵着要见陛下，说再不见他们，就直接冲进来了。”内监急急忙忙跑进了养天阁，气喘吁吁的禀奏。
　　“急什么，好好说话。”坐在内室的太后，正闭着眼睛，端坐着，她左手握着一串念珠，右手握着一根四节精木符杖，这是北荒王权的信物。她的身后两个婢女正在为她捶背，太后神清气定缓缓说道，听凭内监气喘吁吁，也没有责怪。
　　“喏，四大主君，八个族长，还有太师长子高燮，都在大殿外面候着，吵着要见陛下，奴才说，说陛下在休息，就被他们踹了回来，奴才不敢得罪，便只好来向陛下禀报。”
　　“叫他们先候着，那么没规没距的，哀家叫他们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你拿着哀家的手杖，去跟那帮子主君族长们说，见手杖如见先王，谁敢放肆，哀家就要他的脑袋。”紫海蕊将手中的手杖交给传信的内监。
　　“喏。”
　　紫海蕊唤过左右贴身近侍道：“去叫二世子过来，还有光禄卿闾丘俭，大将军乌兰拓也都叫过来，等等，叫他们到赤寰宫里等着。”
　　“喏。”
　　“来人，告诉殿外的那些主君，族长们，有事就去赤寰宫议，不要堵在这里，哀家摆驾赤寰宫。”
　　“喏。”
　　紫海蕊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从她刚刚掌权开始，就受到来自各个部族，各种势力的排挤，轻视，刁难和打压，可是她依然安坐在那张高台之上十三年，打败了无数政敌，杀了无数人。有人说她是魔，五年前，一场浩大的反休伦统治的分裂战在休伦部与图合部和楼烦部联盟之间展开。休伦部在措手不及之下，集结了八万军马，而对手图合，楼烦联军有二十五万之多，紫海蕊给她的主族朔荒部主君发出调兵令，虽然主君应承下来，可是却一直推推拖拖，直到时限之日，干脆告病在家。
　　万般无奈之下，紫海蕊只能调动她手里仅有的乌狼骑和锁子甲，年长的休伦大将军赤合温敦请命挂帅，让紫海蕊动容不已，之后她又提拔了时年二十五岁的年轻将军乌兰拓为副将。几乎没有人认为这支军队，甚至这个已经开始摇摆的政权，会有胜利的可能。图合部和楼烦部派出了他们几乎所有的精锐，楼烦部甚至调出了他们的斜心王统领军队，乌狼骑，锁子甲，长戮骑兵，二十五万众屯兵铁原河北岸，一时间，杀气与刀锋所泛出来的光芒，同时笼盖在整个北荒的土地上空。图合，楼烦的部落图腾旗帜，王旗，将旗铺满了整个铁原河北岸，他们的将士像一群饥饿的狼一样将南岸的军队视如绵羊，斜心王在大战还未开始前，已经向楼烦王奏报求赏，说他想要休伦肃北的王城中，紫海蕊寝宫里那把金刀。于是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为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所有人都准备开始迎接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东朝祁武宗安皇帝二十年，北荒紫海蕊太后专权八年，七月十一日，楼烦，图合部将军队向南推进，大军驻扎铁原河南岸，背靠大江，面向开阔的康帕草原，茫茫草原上，旌旗遍野，连绵一百余里。双方对峙一个月，赤合温敦，乌兰拓皆不言战，再半月后，休伦军向西进军，驻扎在楼烦，图合联军西侧，铁原河上游，大军筑起高垒，挖了一条很高的长堤。休伦军如此举动，惹得联军哈哈大笑，每天都有联军将尉，去到休伦军营前嬉戏骂阵。九月二十六日，夜，铁原河水暴涨，赤合温敦下令掘堤放水，联军被冲得七零八落，伤亡过半。联军受挫，准备撤军，赤合温敦上奏紫海蕊，女主大喜，却开始发出雷霆震怒，下令赤合温敦，乌兰拓，分两路左右包抄联军残部，一场注定要被北荒历史上被奉为经典的战役在紫海蕊的指挥下发生了让所有人嗔目结舌的转变，联军残部渡江北逃，乌兰拓率军中途截断，阻击之下，死伤殆尽，乌兰拓斩杀斜心王，联军溃不成军，只有老将赤合温敦身先士卒，却战死阵前。十月，紫海蕊摆驾铁原河的战场，亲手埋葬了老将军，然后砍下已经死去的斜心王首级，用脚狠狠地踩在地上，下旨，坑杀五万俘虏，联军百夫长以上死者，皆曝尸荒野，不得收埋。此战之后，各部族提紫海蕊之名，尽皆胆寒，窃窃私语称其为魔。
　　还有人说她是妖，紫海蕊原本是朔荒部主君苏摩娅•阿拉达•德善的小女儿，她的全名叫做：苏摩娅•黛曼•紫海蕊。在金占文里的意思是“美好”。十五岁那年，休伦王为修筑玄阳山圣殿，向五部族征调民夫十万人，这次征调令让四部的主君们颇感为难，加之朔荒部刚刚遭受旱灾，于是四大主君密谈，推举最年长的朔荒主君，向王者上言，推迟这次征调。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是，王者对朔荒的那个小女儿垂涎已久，于是，结果便是休伦王大怒，并以此为由，加兵朔荒，他想好好教训违抗王命的异族人。一战之后，朔荒部遭到屠杀，为了不被灭族，主君只能向休伦王言和。十六岁的紫海蕊成为合约的一部分，下嫁休伦王。朔荒的小女儿容貌惊艳，并且能歌善舞，自创一曲《飞天舞》成为当世一绝，故有东朝民谣说道：“京侯击石筑，黛曼飞天舞，息人吟长调，荒原奏箕鼓。”
　　出嫁那夜，少年紫海蕊没有任何反抗，出奇的平静，化妆，接花，出帐，上马，她做完了一个蛮族新娘要做的一切，一丝不苟。她目睹了自己的族人惨遭杀害的惨状，还有一个与她定下婚约的男孩，她已经在内心把眼泪流干，可是没人知道，在她的心里，一个天真，烂漫，对爱情憧憬，对世界好奇的紫海蕊已经逝去在战火里，并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场景里：一个小女孩被一个稍微年长的男孩牵着，踏着青草，追逐嬉戏，突然一大群手持跨刀的骑兵冲了过来，男孩一跃上马，抽出长刀冲了上去，女孩眼睁睁地看着男孩淹没在了骑兵队里，再也没有回来，随后，骑兵们烧毁了白色的帐篷，带走了圈养的牛羊。当他们离去的时候，到处是被焚烧过的灰屑。男孩倒在血泊里，再也起不来了，留下女孩孤零零的哭泣。
　　成为休伦王阏氏的紫海蕊，获得了万千宠爱，她不哭，不闹，从来不说回家，完全依顺着休伦王，不到半年，休伦王就废掉了自己的大阏氏，立了紫海蕊，这样的举动，让整个北荒感到惊讶，甚至引起了一场阏氏家族的政变，休伦王灭掉了阏氏的家族，为紫海蕊铺平道路，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再也不能改变紫海蕊已经冷若霜冰的事实。
　　十七岁，紫海蕊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巴彦赫；二十九岁，休伦王死，十二岁的巴彦赫继承了休伦王位；四年后，十六岁的休伦王猝死，二子巴彦真年仅七岁，三十三岁的紫海蕊掌权，民间传言，年轻的休伦王猝死，是因为其母紫海蕊将其扼杀。紫海蕊专权十三年来，扶起了休伦部在北荒山河日下的王权，大兴东朝文化，她的手段狠毒，杀人如麻，美艳，孤傲，让人羡艳绝伦，让人不寒而栗，因此谓之为“妖”。
　　然而，岁月的划过紫海蕊的生命，当她不再年轻，当她的秉性被越来越多的人议论，揣摩，甚至于模仿，她变得不再神秘，因此越来越多的政敌，开始勇敢的站出来。四大主君联合□□族长，策反了休伦的王叔，泯王巴彦那木。紫海蕊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