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轻浅》清水煮菩提

9、仓促之华

　　岑沉——

　　青泠总是说我和她产生交集是一种偶然。我很喜欢看她说这一句话时迷惑的神态，却一直没告诉她，为了制造这些偶然，我曾付出了多少努力。
　　不知道她是何时进入了我的心中，似乎就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当时她正在和小寒讨论蝴蝶与毛毛虫，我坐在一边，不知道是她那种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语气，还是那种凝望着清水时的平静吸引了我。总之我走了过去，而且发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香竟奇迹般地抚平了我早已在灯红酒绿中变得焦躁的心。在一年前就认识了小寒，她和我周围的女人一样，会享受，解风情，知进退，不知道妩媚了多少男人的时光。遇见青泠后，小寒仿佛一下子从一颗钻石变成了一粒沙，不再激起我一点涟漪。
　　只是我想我一直不曾懂过青泠，她总喜欢对着窗外呈黛的远山发呆。对着夕阳流泪。对着大海忧伤。她甚至宁愿聆听叶落花开也不愿意参加音乐会，宁愿喝水也不喝酒和咖啡。而这些，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我尝试着喝了青泠未喝完的水，很淡，无味。我问，这么无味的东西你也爱喝？她便笑了。笑中带着淡淡的满足。她说，从水里我才可以品出真正的生活，很淡，很平静。
　　我喜欢找各种借口去约她，而且常常在她面前脸红。与她接触久了，我才发现她不似外表那么单纯，有时仅一颦一笑，就包含了很复杂的意思。她也从不轻易把真心话说出来，而是埋葬在心里。换句话说，她很深沉。很有思想。所以也更显特别。
　　甚至在结婚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为她戴上钻戒，望进她淡淡的笑容里，我还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得到了她的心。
　　结婚后我试着带她参加各种应酬，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业要打拼，总不可能完全跟着她的脚步，只有让她走进我的世界。可结婚了几年，我失败地发现她依旧不会跳舞，不习惯喝咖啡和酒。有一次我问允默，你们相恋相守三年，你究竟是怎样抓住了她的心？允默笑了，无奈的说，我们都有学业要忙，根本没太多时间相处，不过在我看来，她的心恐怕从未被我抓住过，所以我才会不怎么留恋的和她分手。
　　那一刻，我有些淡淡的惆怅。
　　新婚的那段日子，我喜欢入睡前听青泠唱歌。她只唱一种很慢、很忧伤却很凄美的歌，从歌里我感到了烦躁和压抑，但我怕伤害她，于是什么也没说，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很快都不肯唱了。然后入睡前，凝望她伏在窗前那孤傲的背影，仿佛飘动着眼泪的长发。听着她幽幽的叹息成了我许多年来的习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她已疏远了我。
　　或者说，是我打心里冷落了她。
　　我一直未忘记承诺给她的幸福，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相反地，似乎是她带给了我幸福。习惯了在一阵狂欢过后到角落里寻觅她的影子，然后小心的喝完她剩下的一半清水，然后我感到了平静的幸福。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已不再呆在角落等我，也不再给我留半杯水，我才恍然角落那个身影竟已慢慢走出了我的内心，被我遗弃，到我再一次记起她时，她却早已走出了我的世界，做回了她自己。我感到烦躁和不安，甚至惶恐。
　　于是习惯了早早地结束应酬，开着她最喜欢的那辆黑色奔驰到她最喜欢的一池喷泉旁，等待她姗姗而来的身影。她总是说，我喜欢一个人漫步在黑夜，以后别傻等了。然后我会看到她温柔的笑，掩饰不住的感动。我不再在乎她的半途逃跑，相反地，开始期待她逃跑后走向喷泉的身影，也只有在那一刻，我才觉得走进了她的心。因此幸福。
　　最后一次与青泠相偎沙滩时，可晴那一通电话让我的心掉进了泥淖。我不敢当着青泠的面接电话，但青泠似乎了解到了，便催我回去。我很想留下来享受难得的相处，但我也明白，当时我心慌意乱，留下来陪她反而会让她想更多，也因而受伤更深。匆匆坐进车里时我的心五味陈杂，很忧伤，很痛。开车绝尘而去的时候我从车镜里瞥见青泠错愕又留恋的眼神，那一瞬我眼睛湿润。

　　念沉的出现更让我始料不及。
　　以贤的告别聚会那天，爸爸打电话叫我回家。我回到家后发现可晴和念沉都在客厅，那一刻我想起了青泠倚在以贤家的橱窗前注目我离开的瑟缩影子，于是整个人都不禁颤抖了起来。我知道，那个锁住我灵魂的女人，可能就要消失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