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轻浅》清水煮菩提

10、仓促之华

　　离婚签字的时候，我迟迟下不了笔。痴迷在青泠那平静冷傲的目光里，我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可晴很温柔的抓住我的手，脉脉的说，沉，你只是习惯了她。
　　只是习惯，而不再有爱了吗？我迷惑着，融化在可晴那水一样的柔情里，及念沉那无邪的笑容中。这是我的儿子。我告诉自己。心底于是柔软一片。我想，或许换一种生活也好。只是再次望向青泠时，我才发现，这个陪我走过青涩、走向成熟的女人，一直给我怦动。
　　离婚后我把青泠锁进了记忆深处，偶然也会提及，却只有一些微微的痛。生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呆板轨道，不再有感情上的压抑，于是我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公司上。
　　我也开始进入一种别样的温馨。不管下班多晚，回家后总有一杯热咖啡候着，而可晴就坐在我身边，微笑地望着我。旁边是我的正在吮吸手指的儿子。有那么一段日子里我感到很满足。
　　这样的生活持续不到半年，然后我再一次离婚。可晴是一个脆弱的女人，轻易的可以被尘世的风尘所侵蚀。她开始迷恋舞会，迷上抽烟喝酒。于是回家不再有咖啡，不再有温馨的拥抱。一次她深夜回家，全身弥漫着一股阻碍呼吸的珠光宝气，让我感受到她的肤浅，她的城市化的堕落。于是想起了她曾经说的一句话。她说，她很卑微，正是那种卑微让她变得单纯。而现在，她蜕变了，在金卡名车中真正成了一只蝶，于是她没有理由再去过那种其实骨子里透着乏味的日子。
　　我从未像那段日子那样想念过青泠。一种莫名的情愫常让我辗转难眠。午夜梦回时看着躺在身边满身酒气的女人，总觉得心空荡荡的，于是会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落地窗，恍若看见了一个正在喝着清水的落寞背影。
　　再次见到青泠时已是几年之后。当时我出差，在另一个城市里漫无目的地开车晃荡，就在匆匆人流中看到了她。她还是没变，忧伤，落寞，却又带着对平淡生活的满足的笑。我没有上去见她，流年一经翻转，我已失去了勇气。
　　见到岑思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了这是我的女儿。当时很震撼，也很激动。一有空闲我便会去幼稚园偷偷见岑思，然后听她高兴的叫叔叔。那一声叔叔每每使我声音梗塞，鼻子发酸。在放学的时候我会连人带车藏在一个角落，然后凝望着青泠带着浅笑亲吻女儿，并带着女儿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人海。有时也会去她住的地方，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望着她，一待就是一整天。
　　可是有一天岑思拉住了我，不让我走。我把她抱在怀里，吻她，猜不透青泠给她取岑思的原因。是间接谴责我，或是她自己的某种寄托？不过我发现和岑思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到一种做父亲的莫大幸福。
　　我问，为什么不要叔叔走？
　　岑思笑了，说，我要请你吃蛋糕。
　　我问，为什么吃蛋糕？
　　岑思明亮的大眼睛眨动着，说，妈妈说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
　　我一惊，才记起就在今天，我一惊三十三岁了。我沙哑着声音问，我……真的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熟悉的清香让我不敢回头。我知道青泠已经站在了身后。我听见岑思期盼地说，妈妈，让叔叔和我们一起庆祝好不好？
　　青泠沉默了片刻，说，好。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脸，才发现那张有些消瘦的脸上，漾着礼貌性的笑容。

　　特意关了机。忘记了家里也正有一场盛大的生日宴在等着我。我就那么怔怔的坐在小而温馨的公寓，望着几道家常菜出神。
　　我问青泠，没打算再婚吗？
　　青泠笑。笑得轻浅，却没有回答。
　　我闷声问：为什么想起给我过生日？
　　青泠耸耸肩，依旧不说话。
　　我忽然间知道她已经可以正视过去，已经走出了有我的阴影，于是心中一片迷惘。想拥抱她，绞尽脑汁却再也想不出一个拥抱的理由。
　　那天过后我回了家，又开始了有序的日子。早过而立之年，于是对各种舞会便很难提起兴趣。面对那些火热的场面时，我有了阑珊。只是不会再有和我一起阑珊的人。
　　没有告诉父亲我有个叫岑思的女儿。虽然我不知道当年青泠是怎么弄到了医生证明，但我明白她们母女只想平平淡淡地过。
　　有人说时间是一种良药，可以抹平心中的痛。我了解青泠，于是很识趣的远离了她，只偶尔去瞧瞧可爱的女儿。慢慢地我好象已经把青泠忘记，懂得了享受平淡。不过在路过沙滩，路过喷泉，路过带着忧伤的色彩时，会有一种浅痛，在痛中，也涌出了一股淡淡的有醉意的幸福。
　　我却一直没忘，我曾允诺过给一只蝴蝶以幸福，却反而因有心无力而让其折翅；现在，当我真正有了能力时，蝴蝶已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