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记事》紫晶苹果

8、第八章 变天之水

　　第一缕晨曦终于破浓雾，单薄的亵衣早已被夜露湿透，我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挺直了身子跪在父王的寝殿门前，低了头一言不发。
　　“小王爷，”鹰虎急得直拉我的衣服，“小王爷你就别犟了，快给王爷认个错吧。”
　　“你走开！”我扯回衣袖，一动不动。
　　“王爷啊，小王爷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鹰虎又踏踏踏的跑到寝殿门口，朱红色的门紧闭这一室令人心慌的静寂，他却又不敢去敲打，急的直跺脚，“王爷您就别生气了，先让小王爷起来吧。”
　　“……”依旧没有丝毫声响。
　　时间仿佛流逝得再缓慢，也禁不住日头的逐渐毒辣，今日的太阳似乎莫名的炽热，明晃晃的将世间的一切暴晒在眼前，亵衣湿了又干又再度被汗水浸湿，黏黏的粘在身上，我堵着一口气直挺挺的跪着，膝盖从开始的疼痛也变得麻木，心头却越来越委屈。
　　凤翎怎么不好了？父王不是也说他惊才绝艳吗？我为何又不能对他有所迷恋？所谓无情无爱，传说而已，是没有遇到肯为他付出的人，没有遇到肯永远都陪伴他的人罢了，他一定也是喜欢我的，不然怎么会承诺我，允许我的喜欢？若我能习得一身本事，若能为他开疆拓土，当然就可以陪伴在他身边了。到那时，我和父王一起辅佐凤翎，不更是凤族的佳话一篇吗？
　　父王怎么不信凤翎，不信我！？
　　越想越委屈，委屈得鼻头发酸，越委屈便越是跪在石阶之上，犟着脖子纹丝不动。

　　“小王爷，你就起来吧。”鹰虎也急的满头大汗，看看天又看看我，实在忍不住也噗通一声跪在寝殿门口。
　　“王爷啊，小王爷有什么错，我鹰虎替他给您赔不是了，您看在小王爷才回王府，还没吃上一口热饭的份上，就原谅他了吧。”
　　“小王爷从来在王府里都是我们伺候的,结果您还把他送到凌云宫去,一回来又罚他，小王爷才十八岁,您也太狠心了,”鹰虎越说越伤心,哇的一身哭了起来。
　　鹰虎身体粗壮,嗓门也不小,从来都是傻乎乎的笑,突然一哭起来倒是吓了我一跳,可如今我也只能任他哭得泪水鼻涕横流,不去理睬。
　　时间漫长,鹰虎的声音从嚎啕到抽泣,紧闭的门终于被打开来。
　　头已经有些发晕,我咬牙看着父王从殿中缓步而出,我抬起头跟父王的视线汇合,似乎谁也不妥协一般的对视。
　　终于,一声长长的叹息从父王口中溢出。
　　“起来吧,”父王的嗓音有着无尽的深刻倦意,“你只是还小,本不懂得情爱而已，等你长大了……”
　　“我懂的,”从来未违逆父王的意思,可为了凤翎也顾不得许多,“父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么叫喜欢。”
　　“不,你不明白,所以……你离开这帝都吧，”父王摇摇头,无奈而疲惫,“若是为父现在就让你去军中淬炼,你可愿意?”
　　微微一愣,这是要让我远离了凤翎?远离了他……
　　看出我的吃惊,父王的眼神中的不舍中倒是多了些笃定的决定。
　　“辉儿,”父王并没有叫我起身,只是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迈步到我面前,“如今北方兽族对我族多有冒犯,为父现令你入军,你可愿意?”
　　我静静的看着父王,一夜未眠的父王,眼中的血丝让我心头酸楚,既然是父王想的，那就去吧……我对自己说,本来打算让自己再强些,让自己多些准备……既然让我远离了凤翎能让父王安心,更能让自己强大起来辅佐凤翎,那便去吧……
　　“好,”我对父王说,也对自己说。
　　手上一暖,父王终是将我扶了起来,腿上似乎没了直觉,微一活动倒是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我硬是咬了牙就着父王扶我的力道,站直了身体,一声未吭。

　　父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拍我的手,似无奈,似遗憾更似不舍。我却慢慢的红了眼眶……
　　“对不起,父王,”原谅我让你不安,原谅我不能陪伴在你身边,除了凤翎，无论何事都会答应，可惜……我扑到父王怀中,除了这三个字,我想不到到其他字眼。
　　“自从你母妃走后，是你与为父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所以你要明白，为父是为了你好,”父王的大手如往常一般抚上我的头,依旧温暖而干燥，他叹息着，“为父只是不希望我儿受到伤害罢了。”
　　“对不起父王，”泪水终于喷涌而出，如滴落在心底，这么多年来，父王一直对我小心呵护，如若要远离，难过的又岂是父王一人。
　　“不是说已经长大了吗？还哭什么……”父王嗓音中带着微微的哽咽，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原本宁静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

　　“怎么回事?”几乎在刹那间，空中突然翻卷起墨色的云朵，一层层一片片，须臾间便是如浓墨翻滚。
　　“父王?”我惊疑的看向他,父王眼中凝重陡现。
　　顺着他的眼光，天空已是黑云翻卷绵延无边,遮盖了太阳,吞噬了薄云,突然丝丝闪电现于其中，如同无数银蛇如利剑穿梭其中，诡异神秘得让人触目惊心。
　　当墨云越积越厚，翻卷如蟒蛇狂舞之时，突然一声高亢的龙吟从遥远的天边隐隐传来,高傲而悠扬,空灵而霸气,仿佛一利剑将墨云翻搅得更加浑浊疯狂。
　　心头猛然被这声龙吟刺得猛跳,突然间已是雨如磅礴,豆大的雨滴被闪电包裹着,放肆的狠狠砸落地面,打在身上居然生疼。
　　“凤行走风,龙行走雨,这是创世神给予龙凤新生的排场，难道……”父王突然脸色突变,“难道……灵雀何在？”
　　“属下在,”黑衣的侍卫在雨中单膝跪下,隔着厚重的雨雾,几乎看不清身影。
　　“你手下可有龙族消息？”父王脸色凝重,“可有何变化?”
　　“是”兵士跪伏在地,话语却又急又快,“启禀王爷,刚得到的消息，龙王没了,今日是新王觉醒之日。”
　　“觉醒?”父王皱紧了眉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为囚牛、睚眦、嘲凤、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赑屃、鸱吻,龙之又有虬、螭,可唯有五爪金龙才能作为龙族之主,可本王记得,龙王的儿子之中并没有五爪者,这新王是从何而来?”
　　“这个属下不知,”兵士迟疑片刻复又抬起头来,“不过属下听说,龙后半月前曾诞下一子,可惜还不到半日便夭折了。”
　　“为何?”
　　“据宫人私下说是龙王太过病弱,没有足够的灵力滋养龙卵,龙子体内根本没有龙珠聚集,自生下来便没有气息。”
　　“可有下葬?”
　　“所有人都看到龙后祭起灵火将小王子融化后,散入海中。”
　　“……可是五爪金龙?”父王沉默片刻道。
　　“不,是四爪虬龙。”一板一眼的回答，并没有多余的字眼。
　　“那如今的龙王又是从何而来?”父王看向天空,瓢泼的大雨丝毫没有停歇,单调的声音反而使得这世界变得压抑般的沉静。

　　就在这死寂般的气息中，又是一声龙吟泻出，高昂而犀利，宛若将所有人都践踏于脚下般，听得耳中突然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见识过凤翎重生之时的悠扬凤鸣，那时只觉得膜拜的神圣，可如今的龙吟却让人觉得令人窒息的压迫。
　　“三界之人听清了，”绵长的龙吟后，霸道而略显稚嫩的嗓音隐隐响起，“本王从今日起便是龙族之王，记住本王的名……本王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