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总是下着雨》乌衣巷

2、二

　　阿光：
　　昨天听了一夜的雨声，一夜无眠。没想到初夏的雨也能下到这般田地，一直把我的枕巾也打了个透湿。
　　都说春夜喜雨，初夏夜的雨应该也差不多，怎么一夜的雨疏风骤听在我耳里却俱都是凄婉？
　　昨天淋了雨，今天马上就反映到身上了，一个喷嚏连着一把鼻涕外加一把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只好乖乖吃了药在家枯坐着，胡思乱想。
　　东京潮湿多雨，于是很多事情都是发生在风中雨中。就象你我初见。
　　至今记得我尚是小小孩童时，那个春天刚随家人搬进这个东京城西这个街区。尚未拜访左邻右舍便发现新家附近的一个小居住公园里春意正茂。彼时樱花正成片成片地开，各种浓浓淡淡的粉色笼罩了公园与街道，成街成街的樱花开的正艳。千重樱、八角樱、单瓣樱各种樱花树上缀满了花朵。未待细细赏玩暮色已然四起，只好明日重来。
　　小楼听的却是一夜雨声，早上起来地上湿湿的，迫不及待跑了出去，没料到公园里的樱花经雨却谢了大半，一阵凉风吹来，花枝颤动，又落下花瓣飘飞，上面犹带有水珠，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淡淡花香袭来，落英缤纷。站在樱花树下，唯一的想法就是落樱似雨。
　　在花瓣飘飞的时节，看见了樱树下一男孩，一身迷你的黄色T恤，正用手掬落花。细细把一捧捧的落花成堆放在樱树下，然后细细放进一个袋子里。我奇怪的想，他在干嘛呢？而且一个长的清秀的男孩子怎么会喜欢花？这会是怎样的一种气质？
　　抬头看见了一张小脸布满疑惑的我，他没理会我。我就呆呆站着，闻着雨后芬芳的气息，看着陌生的孩子。
　　“喂！阿光，又帮你妈收集樱花啊？……真没劲！我们几个去那边打棒球，你去不去？”远远有几个男生大声招喝过来，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
　　“去~！”回答完后，那边回应过来。“那好，快点！我们先过去等你！”
　　看见他在收拾，也许是听见他说话觉得不那么陌生了，“你在什么呢？”我终于开口怯怯地问。他一边加紧收拾手里东西一边说，“你不知道樱花开的怎么美是因为什么吗？告诉你吧，是因为樱花树下面埋了很多尸体，腐烂的血肉跟鲜红的血液滋养之下才能开出血色娇艳的花朵，我在收拾它们的残骸哦，回去好好研究~~”说着不顾小小的我变色的脸，还装模做样扮了一个鬼脸，就跑走了。
　　留下呆呆怔怔的我在樱花树下想。这么漂亮的樱花真的是由皑皑的白骨跟堆积成山的尸体滋养的吗？但是妈妈讲故事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虽然大人说的故事有时不是全部。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么我站的这个地方泥土下面岂不是……呀呀呀……好可怕！血色的花瓣都掉到我头上拂过我的脸颊……先跑回家找妈妈再说。
　　那个晚上我一直缠着妈妈直到睡觉的时候也不放手也不说话。我真的被吓着了，很难想象小孩子自以为很聪明的时候能想的很多很多。然后第二天跟爸爸妈妈拜访附近邻居的时候开门看见他的时候惊吓也是不小，这时才知道，原来那个他，也就是小时候的你名字叫做——“进藤光”。
　　回记起当时吓的景象，不觉又有些想笑，可怜又可笑的我哦，原来小时侯就已经是这样了。
　　后来才知道你之所以收集樱花的花瓣是因为你妈妈要做很香很香但是小孩子不可以碰的樱花酿。如果你去收集的话可以多给你零花钱，而你原来零花钱都早就花光光了，所以只好乖乖去干。所以其实跟什么气质什么研究什么鬼怪都无关，你只是一个除了玩什么都不会的小孩。
　　家在附近，上的是一个学校国小还是一个班级，加上也算是我最早认识的小孩，慢慢地就跟你混熟了，我都想不起来到底怎么混成了死党。只是记得小学的时候出去玩什么的反正我们总是在一起，当时觉得实在是很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两家的妈妈也是这样就熟起来，每次在街上遇见的时候总是要停下来说一大堆话没完没了的，总让我们很不耐烦。
　　现在已经是夏初了，这次街头巷尾的樱花都早已开过很久了。不知怎么的却又想起还是很小很小孩子时的那场雨后的樱花雨，真的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久远到一直不曾想起不知为何昨夜又浮现出来。往事如烟早就消散，想必这些陈年旧事你是早就不记得更不会想起了罢。
　　守着往昔的记忆的，只有我而已，只有我而已！现在一想起你，泪就开始想流出眼底。
　　后来再见樱花，自然是不害怕的，实在是一种凋谢的美丽，非常凄美。
　　偶尔会想，千百年前是否真有尸体曾在樱花树下滋润着它呢？也许。
　　今天的你在忙什么呢？婚礼的筹备？也许。
　　今天的你在想什么呢？有我吗？没有也许。

　　明明写于5，23，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