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沉闇

133、相思相望不相亲

　　第一百三十三章相思相望不相亲
　　不期然地落入一个带着淡淡松木香的怀抱，谢鹔鹴也不回头，直接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对身后的那人说道，“事情进展得怎么样？”耳畔传来一声轻笑，那人带着一身缓淡的香气将她轻轻包围，男子身上特有的香气没有来由地让人心中一安，只听他淡淡说道，“还不错，夏语冰走之前应该都已经交代过他们了，所以倒也没有多为难。”谢鹔鹴点了点头，“那我们应该赶快才是。林谖现在身边无人，你如今又将她手中的大军全部收入手中，正是一鼓作气南下进京的大好机会，切莫等到她喘息过来，到时候，就晚了。”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屋里一时之间有淡淡的寂静在空气中缓缓流转，不知道为什么，谢鹔鹴心中总是隐隐有着一种不安，那日婚礼之上，夏语冰的突然造访，将兵权全部都移交给了嘉树，这举动虽然还算是说得通，可是无论怎样都显得有点儿突兀，按照嘉树的心思，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怀疑，无论怎样，都有些说不过去......谢鹔鹴垂下眼睫，声音突然变得低低的，“嘉树，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没有想到她突然转变了心思，嘉树尚且好有些不适应，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你说。”她转过身，从窗边走到屋内的桌子旁边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才低声说道，“其实，夏语冰，应该是你哥哥。”嘉树眉目一动，显然是没有想到谢鹔鹴要告诉他的居然是这样一件事情，尚未来得及说话，谢鹔鹴就已经继续开口说道，“他的确是你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她轻轻低头，澄清的茶水中倒映出她绝美的容颜，宛如点漆般的双眸中隐隐间带着一丝不安。仿佛是不忍再看一般，她手上微动，杯中的茶水立刻晃荡成一圈一圈的涟漪，再也看不清楚她自己的容颜，她声音干干的，中间又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急切，像是害怕别人突然询问起来一般，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然，“我也是在一个及其偶然的情况下知道的。”她抿唇一笑，说道，“人人都说谢澜楚将军的二女儿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垂在肩上的头发，眸间似有无限娇羞从中逸出，让看的人忍不住心中就是一荡，“我自负美貌，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败在一个连面也没有见过的女子手中，更何况，她父亲是当朝大将军，人人敬重，谁知道她是真的生得好看还是，还是大家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将这第一美人的名头给了她？”她顿了一顿，似乎她就真的是那个不甘心生活在谢鹔鹴光环下的女子，“既然不甘心，便要看过才罢休。谢鹔鹴嫁给了第一任武状元夏语冰，搬出了谢府，我便顺着轨迹一路找过去。”她微微低头，无限风姿便从她的笑容中倾泻而出，“还好是在夏府不是在谢府，要不然我还真进不去，后来自然也就不会看到了。”
　　“夏府守备自然没有谢府那么严密，我一路进去倒也快，只是我一直以为夏府守备并不森严，所以也有些托大。哪里知道，正是这托大，险些让他们发现了。”她微微一顿，复又说道，“我进去之后，因为从来没有去过，便只能像只没头苍蝇那般乱闯，却不防惊动了府里的守卫，情急之下只能到处乱走，没想到，却到了一处佛堂中。那佛堂不算大，却布置得很精致，也很素雅，想来是夏府女眷祈福所用的地方。我本来只是想在里面躲一躲的，哪里知道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处机簧，里面那个暗格弹了出来，放着的，却是一个一尺来长的的锦盒。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拿出来看了看。哪知那锦盒却有隔层，我更加觉得此事不寻常，便将那隔层打开来，没想到，里面放着的，却是当年显宗皇帝留下来的一封遗照。”她转头看向嘉树，口中却依旧只是淡淡的音调，可是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惊心，“那遗照上面的大概意思，便是说某个妃子受命于他，带着当时尚未出生的皇子出宫避开林氏的锋芒，如今皇子长成，德言有加，是做皇帝的大好人选，而皇位是显宗从一开始就打算传给他的，”她淡淡一笑，又缓缓续道，“遗诏上面虽然没有说这个皇子究竟是谁，但是上面的时间却是在二十多年前，我本来以为说的是谢家大少爷，后来回去仔细查了一下，发现时间根本就对不上，还有，那佛堂是夏老夫人所用，谢家就算是要转移视线也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谢二小姐的婆婆那里。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这个皇子，其实是夏语冰。”
　　“那次我和夏语冰双双掉下山崖，他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他，旁敲侧击中试探过他的口气，发现果真如我猜想的一般，他的确是当年显宗皇帝埋在暗处的一手棋子。夏语冰心气高傲，自然不肯就这么成了他母亲手边的一颗棋子，加上他本人又确无称帝之心，所以么......”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像是不耐寒冷般，却又带着更多的讥诮，“所以他便将这兵权给了你。”她微微一笑吗，伸出手来握住嘉树的手，手指上带着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触到他温热的手心时，突然变得安定下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多问，加上这段时日一忙，便也忘记了。更何况，我对夏语冰本就不了解，当初用言语刺激他也不过只是为了那日在山崖下能够将他稳住，好脱身而已，原本就没有料到他后来会心甘情愿地将到手的一切全部给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她声音微微一顿，似乎在为自己的忘记而感到不好意思，对嘉树柔声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是有疑惑的，只是因为碍着我们夫妻情分，所以不便问出口。你相信我我很高兴......你不会怪我吧？”她最后一句话，又轻又柔，像是猫尾巴在心尖尖上轻轻一挠，痒酥酥的，偏偏自己又不能伸手去抓，十分难受却又十分受用。嘉树淡淡一笑，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那一句“夫妻情分”极大地取悦了他，他执起谢鹔鹴的一双柔夷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说道，“自然不会的，你处处为我着想，我又怎会如此不知好歹？”冬日北地的阳光倒映进他的双眸，给他的眼睛带来一种别样的光芒，仿佛是放在阳光底下的绝世宝石，一霎那间闪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是带了一丝叹息，在空气中悠然缓缓响起，“不过，虽然他算来是我哥哥，我对他，倒没有太大的感觉呢。都说血缘奇妙，为什么我丝毫都没有感觉到？不过，他能够将到手的滔天富贵天大权势转手让给他人，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办到？”
　　“哼。”谢鹔鹴一声讥诮的笑声，将嘉树的话打断，截口道，“你当他傻子？齐军如今势如破竹，打下南朝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他若是早早献上，说不定还可以成就一段佳话，维护他的名声，若是真的等到齐军兵临城下的那一日，他成了阶下之囚，他夏大将军的威风，还要到哪里去找？”她难得说话这样刻薄，一出口便立时察觉出来不对，低头笑了笑，轻叹了一声，又说道，“人么，最恐惧的，其实并不是死亡，而是绝望，当一个人已经绝望了的时候，再大的权势再大的富贵都是空谈。夏语冰这一生，看似煊赫，少年时以寒门士子的身份一跃龙门，不仅成了当时的武状元，还抱得天下第一美人回家，后来谢将军死后又成了南朝的大将军，兵马大元帅，风头无人能及。可是一朝梦醒，才发现这一切，不过只是他母亲在暗地中已经为他安排好了的，他所做的这一切，他将自己妻子休掉，间接害死谢建军，害得谢鹔鹴远嫁他乡，受人侮辱，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他最敬爱最相信的母亲所做的，”她抬头看向嘉树，眼睛中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异样神采，“你说，此刻的夏语冰，除了远走，除了将这一切全部放下，他还能够做什么？”
　　嘉树沉默了半晌，才微微一笑，却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接下去，反而说道，“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是是非非也不是我们能够说清楚的，先放下吧。”他顿了顿，复又说道，“眼下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见谢鹔鹴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睛中露出询问的意思，嘉树又说道，“我们的那位尊贵无极的太皇太后娘娘，她娘家的那位兄长来找我了。”他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谢鹔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