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摇雪》逸羽

1、绝望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琴声袅袅，余音久久不散,我的思绪也随之飞到天际。
　　那千里之外，自己心中惦念之人是否平安无恙？如此明媚阳光中，他是否已得遂所愿，正畅怀逸兴，激扬文字？
　　算算时间，殿试已过，所有的考生举子做官的做官，回乡的回乡，为什么却始终得不到那个人的消息？
　　自从甄选秀女以来，颜家更是把我深深藏入闺中，轻易不得出门，外人也被限制与我接近，还未入宫，已经像是坐进了牢笼，外界的一切与我隔绝，想要探听一点消息都变得无比艰难。
　　难道我真的和他没有缘分吗？

　　“小姐，宫里来人了！郡守李大人已择好车马预备送秀女们入宫，听说小姐可是本郡秀女名单上的第一名呢！”婢女小秋大声囔囔着，从院外一直奔进来。
　　“想不到真的要入宫了！”我扔下书本，来到窗前凝望。
　　此时真要感叹上天所现的奇迹。当年我娘为了争宠，买通了道士为我算命，说我有“紫薇星照，母仪天下”之命。那时我家只不过是小小郡县中的普通富户而已，一点名望权势都没有，根本连晋献秀女的资格都谈不上，但我爹偏偏信了这算命之说，从此把我娘与我奉若至宝。而这以后，颜家家室昌隆，蒸蒸日上，我的容貌也渐渐长成，日愈娇艳夺目，更加深了所有人对我日后必成后妃的信心。这次新帝即位，诏令选秀入宫，爹爹立刻认为这是天赐良机，想方设法找到宫中来使，打通关节，而郡守大人也早就听说了我的美貌之名，特地派人上门证实，两家一拍即合，我不入宫都不可能了。
　　“小姐，今天咱们府中双喜临门，皇上殿前亲封的新科状元亲登门拜访，说要向府中的一位小姐提亲。我来这之前，大小姐二小姐两位已经先到客厅中去看了。”
　　小秋兴高采烈地说：“咱们府中这么多小姐，不知哪位才是他要的？听说这位状元想要提亲的是当年他落魄时从墙头上扔给他二十两银子作路费的那位小姐。?
　　“二十两路费？新科状元？”我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难道会是他吗？”
　　“小姐，您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矢口否认，心中却翻腾不已，当下打定主意：“小秋，陪我去客厅看看！”
　　“可是老爷要您赶紧准备入宫的事呢！”
　　“那先放一边吧！”
　　通往客厅中的帘幕后早已站满了颜府的女眷，一阵阵低语传来，“这位状元可真俊呢，不知哪位小姐才有福气！”
　　“功成名就，不忘旧恩，这样好的人天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听说他辞了朝中大臣要将千金许配给他的好意，一心报答红颜知己，连皇帝陛下也大加赞赏呢！”
　　“新帝即位，正是重用人才之际，状元郎日后前途无量啊！”
　　我走到帘后，听着议论声，心绪起伏不断。周围所有人兴致高涨，连小秋也顾不得我，自己去凑热闹了，谁也不曾注意我的出现，唯有四小姐颜玲珑仿佛早就知道似的，从从容容转过身，向我深深一揖：“三姐姐，您来了。”
　　我应了一声，眼神望向别处。
　　虽是姐妹，但因为彼此娘亲间的互相争斗，情谊实在淡薄。当年娘被迫撒下弥天大谎，可见其无奈困窘的处境。她只是一家贫户的女儿，没有家世的依托，凭借的只是几分姿色，喜新厌旧的爹爹很快就把她置之脑后，大把大把的美姬艳妾纳入家门，她含泪忍血，赤身拼斗，直到忍无可忍，实在是到了已至绝境的地步，眼看连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都难以保全，才出此下策。而她在母以女贵的这些年里，所受的嫉恨和怨愤比起以前只会更多，不会更少。身为她的女儿，我最了解不过了。
　　我从不浪费时间去经营所谓的手足情，从众人嫉妒的眼光中我看多了疏离和心怀叵测，不相信他们之中会有真正的亲情，但这个四妹却是个例外，她在姐妹中的人缘极好，对我既恭敬又亲热，从她身上，我感受不到一丝其他姐妹流露的嫉恨的情绪。不过，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对我表现的亲热，就无来由地感到吞下了不该吃的东西，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也许太久不相信人心了，所以我无法对别人的好感作出回应。
　　“小姐，您的算命之说已经应验了，那另一个肯定也是真的了！如果四小姐命定要嫁给达官显贵，眼前的状元郎不就是了吗？”小秋看见玲珑，立刻在我耳边低语。
　　她的话提醒了我。
　　那可笑的算命之说在颜府有两个。当时我娘为我算卦后，一干不服输的妾室也纷纷为自己的女儿算命，当然再也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命相。但颜玲珑出生后，凑巧一名和尚路过化缘见到她，便说此女福缘深厚，日后必定嫁入达官贵人。我娘因为终日的心虚，早已对我揭破了那个捏造的谎言，而另一个会是真的吗？
　　一颗心忽地一跳。
　　不，不会！至少现在不行！
　　“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还相信这些算命之说，真是白教你了！”
　　“可......可是......真的很灵验......”小秋的声音在我的嗔视下立刻隐去.
　　这时那些女眷忽然安静下来,客厅里传来父亲和另一个人的谈话声,那声音......我不会错认,真的是他!
　　我的身体,在我醒悟之前扑入了人群,挤到那一片薄薄的帘幕后,努力探看客厅一角.
　　座中的男子,不再衣衫寒碜，一袭绣着银色丝线的长衫，青色的嵌玉冠帽，样式简单，却衬得人如玉树，英气勃勃，他的眉间一扫抑郁，竟显出难言的贵气，目光清潋，却无人敢与他对视。
　　我的心头像被什么骤然间一撞，怔楞得忘记了呼吸。
　　回过神时，只听到周围的人惊呼：“真的是她啊！这卦象真灵验，果然是嫁给贵人的命！”
　　新科状元离了座位，对着父亲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口称：“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父亲乐得满面笑容，合不拢嘴，说道：“既然名分已定，就让你见见玲珑吧，你们小两口亲近亲近！”
　　再没有任何时候有如此刻的震惊！
　　我以为听错了，但父亲口里清晰地唤着“玲珑”两个字，两名仆妇过来扶她出去。
　　当她施施然从我面前经过，穿过那道帘幕，我只是惊骇地看着，不知该如何反应。
　　当她低垂着头施礼，满面娇羞却抑止不住含情脉脉与状元郎眼神纠缠，我震撼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当她被状元激动地握住双手，声声唤着“玲珑”，我所有的感官失去了知觉。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神情，明明是早已认识的！
　　怎么会这样？

　　我的心头翻搅不止，手脚微微发抖，一阵阵寒意侵袭全身。
　　如果他们早已认识，他为何还要收下我的巾帕？
　　那传闻中的二十两赠银又是怎么回事？
　　和他诗词酬答，心意相通的不是我吗？
　　难道他同时又和玲珑交往？
　　真的是我看错了他？他欺骗我！
　　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欺骗我？

　　“小姐！小姐！”小秋用力摇动我的手，她焦急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小姐，您怎么了？老爷留下四小姐和四姑爷，其他人都走了！”
　　四姑爷？大家真是从善如流啊！我讥笑一声，此时的脸色想必前所未有的难看，吓得小秋再也说不出话。
　　极怒极悲之后，我反而镇定下来。
　　所有的事情都充满了蹊跷，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样离开。
　　明天宫中来使就要来接人，我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错过了今天，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

　　“妹妹好福气！”我从帘后走了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楞。
　　父亲站起来惊道：“冰玉，你是要进宫的人，怎好随便出来见客！快回去准备入宫的事情！”
　　“爹爹，宋大人和妹妹名分已定，怎么算是外人呢？女儿就要进宫，以后难得见到妹妹和妹夫，当然要赶紧着来会上一面！”
　　我款款走上前，在宋楚清面前站定，望定他的双眸，轻轻勾唇一笑：“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状元郎真是一表人材啊！”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却不料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我的容颜，但两人的身份已形同陌路。
　　曾无数次幻想他见到我的模样会是怎样的表情，平生第一次如此期待一个男子紧紧地注视我，热切的目光追随我，深深记下我的每一分容颜。
　　从小，我厌倦这副容貌带给我的注目和困扰，但对他，却虚荣得想要得到更多惊叹和赞赏。
　　原来，这就是一个已经陷入爱中的女子的心情。
　　我用一颗真心去浇灌的感情，到头来给我的是欺骗吗？

　　我相信此时的笑容绝对是完美无暇的，从宋楚清的神情里，我看到了一抹惊艳和片刻怔楞。
　　颜玲珑的脸色瞬间刷白了几分。
　　但下一刻，宋楚清脸色如常，低下头，回以一礼，说：“多谢夸奖，宋某受之有愧，只希望岳丈大人和各位亲眷不要嫌弃才好。”
　　父亲呵呵大笑，玲珑也微微扯起了嘴角。
　　我亲亲热热地拉住玲珑的手，说：“妹妹和妹夫的佳缘已经传遍天下，人人称颂，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羡慕得很呢！只不知妹妹是如何认识妹夫的，当初连我也瞒得紧，一点风声都不露！现在应该不介意告诉我吧，否则等姐姐进宫的时候还带着许多疑问呢！”
　　是我错觉吗？颜玲珑的手心冒汗，微微发抖。
　　“姐姐说笑了，日后姐姐要嫁的是一国之主，真龙天子，天下最富贵的姻缘莫过于此，妹妹的这点微末缘分怎么会在姐姐眼里呢？”
　　“妹妹谦虚了，世间最难能可贵是真情，连当今陛下也大加赞赏，怎么可以说微末两字？我看妹夫对你情深意挚，远不止一朝一夕的事情，恐怕在今日之前，你们是见过面的吧？”
　　看她脸色更白，我转头笑问另一个人：“妹夫在京城辞了大臣的提亲，也是因为早已和妹妹有承诺在先吗？”

　　“三姐姐，玲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日后再告诉姐姐所有事情......”
　　颜玲珑站了起来，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身体微微抖颤着，好似随时都要昏过去。
　　父亲惊呼：“是不是昨天的咳嗽还没好全？来人啊——”
　　我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宋楚清抱起了玲珑，连声呼唤：“玲珑，你怎么了？玲珑！”
　　她偎在他怀里，娇弱地说：“没......没什么事的......”
　　宋楚清的眼里满满的疼惜，声音里充满了焦灼：“你的病还没好，为什么还要出来？我真是该死，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让你难受这么久！现在快点去休息，我去叫大夫！”
　　他抱着玲珑，大步走出客厅。
　　明明已经看过他们两人相处的情景，见到眼前这一幕，我的心仍是深深刺痛。
　　说什么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在他的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玲珑，而我，连他的一丝眼角余光都不曾留下！

　　看着所有人都随宋楚清和玲珑离去，我一个人留在大厅。
　　颜玲珑这一招以退为进虽然拙劣却有效，也只有我心知肚明她是装病以逃遁我的逼问。
　　她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当众揭破她吗？
　　这一来完全表明她心里有鬼，而宋楚清似乎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我这个人。
　　我坐在茶几边上，面前是一叠宋楚清下聘的清单，一角丝帕从底下露出来，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和花色......
　　我大吃一惊,抽出细看,然后大声叫来总管。
　　“这是谁留下的？”
　　“这是宋大人下聘时带来的，是他和四小姐之间的信物。”
　　但这明明是我送给宋楚清的巾帕！
　　忽然间，一个念头把所有不明白的事全部串联起来。
　　或许宋楚清真的无辜，颜玲珑用移花接木的手法骗过了他！

　　入夜时分，颜府上下逐渐变得静籁，偶尔只见灯火闪烁，四处消去了人声。
　　我来到了宋楚清所住的院落。
　　宋楚清家境破落，中状元后还未来得及修建新屋，只能暂住在客栈里，和玲珑确定名分后，父亲便邀他在府中住下。
　　“谁在那里？”宋楚清大喝一声，两名侍卫挡在我面前。
　　“颜府三小姐，颜冰玉。”
　　“更深露重，三小姐没有早点歇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楚清站在庭院里，树影中看不清表情，语气里却透出清冷。
　　我微笑，两名侍卫像见到天人一样，一怔让开，低头不敢再仰视，但他却只是皱皱眉，口气里有些不耐：“三小姐，如果没有事......”
　　“我来送还一样东西，是你在客厅落下的。”我在他下逐客令前开口，心中苦笑，一个即将入宫的秀女夜晚来见一名男子，足够惊世骇俗了。在他眼里，我已不如玲珑娴淑守礼了吧？
　　“凤饥不啄粟，所食唯琅玕\。焉能与群鸡，刺蹙争一餐？”
　　我轻轻吟诵巾帕上的诗句，“这首诗以凤作比，志向高洁，若是赠诗，则可见作者对人期望极深，一片赤心。”
　　“多谢三小姐，这是我很重要的信物。”宋楚清从我手中接过巾帕，脸色有些缓和，说道：“这首诗正是玲珑所写，亲自赠与我，一片赤心，拳拳难忘！”
　　“这首诗还有余下几句，宋大人可知道？”
　　我慢慢吟道：“朝鸣昆仑树，夕饮砥柱湍，归飞海路远，独宿天霜寒，铭骨霄云志，竦身雷电灭，宁为高飞堕，不由低檐碍，此身与天云，共齐日月辉。”
　　我盯紧他的眼眸，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宋大人，这余下几句也是玲珑作的吗？此诗气魄宏大，而据我所知，四妹不像有如此胸襟之人。”
　　宋楚清低下头，片刻沉默，当他重新说话，目光中竟有几分凌厉。
　　“三小姐，玲珑的诗作我了解得比您更多，不过现在不是适合讨论的时候，请您早点休息，已经很晚了！”
　　他认为我在说他未婚妻的不是吗？
　　不再看他冷硬的脸色，我继续道：“冰玉善于琴艺，只是可惜此处无琴。有一首曲子十分别致，现在唱给你听。”
　　“忆昨东园桃李红碧枝，与君此时初别离。坐思行叹成楚越，春风玉颜畏销歇。碧窗纷纷下落花，青楼寂寂空明月。两不见，但相思。空留锦字表心素，至今缄愁不忍窥。”
　　歌声在夜空中飘荡，一样的韵律，不一样的心情。
　　当时我知他即将远行赶考，特地奏此曲以送行，盼他早归。
　　我没有要他任何承诺。只要他平安归来，待我之心不变，我便以真面目示人，相伴相随，从此荆钗布裙也矢志不悔。
　　这首曲子是这段交往中我的心境最剖白的一次，意义不亚于那块巾帕，对我和他都是难以忘记。他听琴后曾激动不已，徘徊在院墙下，久久不肯离去。
　　曲如心声，虽然此次不是用琴弹奏，但曲子的神韵不变，琴声中包含的所有意味，那复杂微妙的心境只有我能重新演绎出来。
　　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可会懂得？
　　余音缓缓落下，周围一片寂静，两名侍卫如痴如醉，木立着久久没有动作。
　　突然“啪啪”两声鼓掌，宋楚清微笑着，但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三小姐真是多才多艺，刚刚的歌声十分动听，犹如仙曲，只是宋某何德何能，竟劳烦小姐亲自歌唱，宋某尤其惶恐，不敢让小姐再多唱一曲。”
　　“宋大人应该听过这首曲子，难道就没有比较过吗？”他的意思是懊悔没有及时阻止我唱歌吗？
　　“三小姐也许听过玲珑的琴，就我所见，本来就无从比较，在宋某的心里，只有玲珑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只有她的才艺让我感动。其他人我不会在意.”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冰玉失礼，最后一件事想问宋大人，你真的喜欢玲珑吗？你喜欢的是与你相知相惜却未曾谋面的玲珑？还是与你见面之后的玲珑？”
　　“玲珑只有一个，今生我唯一想娶的只有她！三小姐应该知道玲珑是个多么温柔可人的女子，不怕你见笑，之前我与玲珑诗词酬答却未曾涉及男女之情，但与她见面后，宋某立下誓言，此生必娶玲珑，竭尽全力，以一生之年呵护到老！”
　　这样的斩钉截铁......我如堕冰窟，再也说不出任何言语。
　　脑海里闪过和他相识的一幕幕：
　　他在街头摆摊卖画，面对恶霸的欺凌虚与委蛇，不卑不亢。
　　挺身护住一名幼童，被打得口吐鲜血也不肯弃之不顾。
　　我叫来郎中为他治伤，却没有留下任何姓名。
　　每天派人高价买下他的所有字画，看着他傻傻地伫立街头，寻找买主。
　　下雨的时候，雇个小童为他送伞。
　　他焦急地要找到帮助他的好心人，我送诗词以回应。
　　就这样一天天地看着他，往来的诗笺集成了一堆。
　　他终于要远行，我以琴声相送，用巾帕包住银两从墙头扔下。
　　从此日日期盼他的归来......
　　是上天的捉弄吗？让我终于找到一个不会仅仅着迷于我的容貌的人，但却变成只有我在单相思，而良人早一步爱上我的妹妹！
　　可笑的是，玲珑移花接木，冒用我的事情与他相认，他立刻深信不移，而我这个真正知他助他之人站在他面前，用尽方法，他却完全认不出来，当着我的面，口口声声说的全是对她的爱意，这叫我情何以堪！
　　如果他认出我，哪怕只是一点点疑惑，我都会不顾一切，将事情和盘托出，把入宫的事抛在身后！
　　状元郎报答红颜知己的佳话已传遍天下，连皇帝也加以赞赏，我只是三百名秀女中的一个，且尚未入宫，皇帝只会成全这段佳话，笼络自己的臣子。但他，爱上了玲珑！我的心，他完全感受不到！
　　想要在心爱的人身边，想让他带我离开这龌龊的家庭，想让他保护我免入那深不可测的宫闱，但一切一切都不可能了。
　　究竟是什么使我失去想要的人？
　　是这世间的诡计多端?人心的贪婪?还是他的蒙昧?......

　　一滴泪水，慢慢滑落脸颊，我怔怔地望着宋楚清，悲愤，伤心，无奈......所有情绪无力掩饰，一一裸露在他面前。
　　宋楚清的脸色微微变了，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似乎极是诧异我这样的反应，终究，没有问出来。
　　我向他深深一揖，说道：“宋大人，刚刚多有失礼之处，请原谅。冰玉即将进宫，宫廷深闱，难有相见之日，还请大人多多善待玲珑，在此谢过！”
　　回头，放下，再也不看一眼。

　　走在回房的路上，月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一阵风起，地上摇曳着点点斑斑的数影。
　　我停下脚步，说道：“父亲大人，现在您可以放心了吧！”
　　从暗角处，颜府的主人走了出来，他满面怒容，用力给了我一个耳光。“啪”地一声，我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
　　“不知羞耻的东西，颜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如果不是我作了安排，这里所有人都会听到你唱的曲，知道你私会男子！明天颜府就等着声名扫地，获罪下狱，你也遂了心愿，不用进宫！”
　　哎，真的很痛！不过父亲应该有控制力道，不会让我明天肿得难看吧。我捂着火烫的脸颊，冷笑：“父亲大人是早知道我不愿进宫，处心积虑要把我和宋楚清拆散的！我就知道瞒不过您，却没想到您会从宋楚清那里下手！玲珑也是有预言嫁给贵人的，您就舍得把她送出去？”
　　“只要你进宫当了娘娘，颜家的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颜家的丫头不愁嫁不到好夫婿！可恨成龙成凤你不要，偏去将就一个穷小子！幸亏他命好中了状元，否则在京城我就派人了结他，绝不容他回来找你！”
　　微微颤栗，手心里一片冷汗。没想到，我的一场姻缘，竟被人花了这么多心机，甚至差点搭入一条人命！
　　“什么算命之言，我知道您其实从来不信！父亲大人不过是想奇货可居，把我当作一颗棋子去得到您想要的富贵罢了！您从来就没关心过女儿真正想要的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从小我把你捧在手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费了多大的心血力气，你不知感激，还想忤逆我！”
　　“父亲的宠爱不说也罢，故意把我宠得无法无天，然后扔进您那堆如狼似虎的妻妾群里，让他们折磨，蹂躏我，用各种方法打击我，只要不伤到我的脸蛋，您绝对不管不问，那时我只有六岁！如果不是尽快学会心计和谋算，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和回击，恐怕会被您视为无用，连死了也得不到一点怜惜！天下竟有这样的父亲，我何等荣幸！”
　　被我的话噎住，一时气得说不出话，父亲瞪着眼睛看我，然后“哼”了一声，发狠道：“你今天为了那个小子要和我算帐吗？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告诉你！为了你入宫，我不知筹谋策划多久，就算你不想进宫，也由不得你不要！”
　　我清楚父亲的手段，但没有了宋楚清，哀莫大于心死，我有何惧？
　　漫不经心地看着父亲，我微微一笑：“若是女儿进了宫，筹码可就更大了，到时候还听不听话，那就由得我自己了！”
　　父亲脸色一变，“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你到底想怎样？”
　　“玲珑是心甘情愿去见宋楚清的吗？”现在这种形势，父亲只能说真话。
　　“她早想看看眼高于顶的三小姐中意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们来往的大半情景她都看在眼里，单是从她下苦功学你的笔迹和诗词，你就可以明白。”
　　我嘘了一口气，那时我眼里只有宋楚清，连有人在一旁窥伺都不知道。不过，玲珑这么用心，看来不会容许有人破坏她的姻缘，也许连父亲也不行。我应该可以放心。
　　“父亲大人，您要我做棋子我可以做，但是有一个条件......”
　　“你居然要这样！竟然还要回护他！我颜正业怎么会生出这么痴情的女儿？”父亲暴跳如雷，但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以后必须都听我的话！”
　　是痴情吗？以后也许会忘了他。
　　只是真的希望，他们的感情能够比我的更圆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