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往事》安娜巫

53、青城往事番外之 那个王

　　那个王

　　苍流元年，妖族在新王的带领下建立了魔界，与天庭划江而治，举国欢庆，焰火彻夜不眠，腾起熄灭冷却，又继续腾起熄灭冷却。

　　长相各异的妖怪穿着彩服在城市里庆祝他们的新年。

　　而在高大宫殿深处，那个王与他的部下在饮酒，一名唤舒末的男子。

　　舒末已经一连陪他喝了几个昼夜，新国刚刚建起，这个王结束了长达三个月的战争终于有空休
　　息，但是他休息的唯一方式便是找人喝酒。

　　宿醉后醒转，见天方明便唤人热酒，把舒末拉起来继续喝。

　　如此反复数日，舒末终于是支撑不住，见他却精力尚好，心中很是叹服。

　　舒末从一个妖族的军师荣升为王国卫队指挥官。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王的姐姐安葬在屠龙山。

　　屠龙山的来历是苍王把龙之子斩杀于那座山上。

　　舒末后来一醉不醒，便被送回自己的府邸，待他幽幽醒转，已是一年后，听说苍王已经喝醉了好
　　多部下，到最后没人能比他更能喝，苍王也不见醉意，于是他便不再喝酒。

　　那酒原是王姐埋下的无罪，酒力深厚，一共一千坛，她曾说等战胜归来，犒劳将士们。

　　然而她当先死在战场，为了他的弟弟。

　　一千坛酒就这样被喝完了，苍王再也找不到酒，找不到王姐酿的酒。

　　于是他便不再喝酒。

　　舒末每日都会入宫参拜苍王，他渐渐发现苍王变得很奇怪，每日每日都在外微服私访，几乎舒末
　　早上天未亮进宫见着他后苍王便不在宫里待着。

　　据宫人报，苍王每日都是忙完公务便出宫，回到寝殿已是子夜后，子夜后他便弹琴，反反复复都
　　是一首未完的曲子，唤《青城曲》。

　　舒末以为他真的如此贪玩，但是一连几年的政务他都处理得十分妥当，不过十年魔界便一派欣欣
　　向荣，不是天庭可以比拟的繁华。

　　这果真是一个奇怪的王。

　　舒末曾暗中探寻过他的足迹，然后发现都被段军抹去，没有人可以找到他。

　　不过舒末还是打探到，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女子。

　　直属于苍王的段军也在寻找一个女子。

　　那是被王姐救下的女子。舒末曾在东海龙宫听段军将士说起过一个名唤西林霄云的人，听说那其
　　实是个很普通的人，但是让他痴痴寻找了一百年。

　　苍王的左手，也是为她废的。

　　如何一个人，值得这样寻找？

　　苍王的随身物品除了一把跟随他多年的宝刀，一只小狐，还有一颗玲珑骰子。

　　那颗玲珑骰子的来历，当真叫人怀疑。不过舒末在人间曾见过一个名唤晚珠的女人，她其实是一
　　只妖精，却一直隐居在一个唤弱水城的地方开了间药铺为生，舒末曾听她提起过有一种骰子可在
　　其中安放相思红豆，便是男女双方很好的信物。很多年前，她为人做了一颗，可惜、已经碎为粉
　　末。

　　舒末想从她那里打听更多，可那个一只眼镶着宝珠的女人对于那对男女只字不提，可能那是她的
　　过去，过去便已经消失风尘不再回来。

　　舒末倒有过几段薄缘，却都无果而终，最后那个女子爱慕苍王，非他不嫁，可是苍王在舞会上看
　　都没看她一眼，于是她羞愤得拔剑自刎。

　　舒末对于这件事，哭笑不得，他不是放不下，是觉得这个女人真傻。

　　这样的女人，舒末又怎么会喜欢一辈子。

　　不过他时常想，是哪样的女人，让那个苍王爱慕了一辈子，这几十年间妖族的美人不计其数，苍
　　王却从不多看一眼，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性取向很有问题……

　　舒末看不到苍王的记忆，因为他保护得很好，不留一丝缝隙给别人窥探；但是他看到了小狐的记
　　忆，那只算得上建国元勋的白小狐脑子中似乎有一段很完整的记忆，舒末每回拜见苍王都试图接
　　近小狐然后从它那里窃取情报。

　　可、那段记忆太混乱，舒末每每需要花费很多的脑筋和时间去分析归类，很多流光碎语需要拼接
　　组合，要不被发现地探取那些记忆真是难上加难。

　　如果可以直接问苍王，便轻松很多，可、问起苍王那段往事的人都被诛杀。

　　他似乎很害怕别人提及那个女子。

　　可能那是他一生的痛吧。

　　舒末的好奇心愈发强大，他聪明地去了青城，寻找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

　　原来那西林霄云曾是白谷老人座下徒儿，身有白谷老人和天山王宝钏的女儿的精魂，十多年前就
　　被逐出出师门，现在栖霞观的观主是一位名唤无尘的女子，她是白谷老人座下二徒弟。

　　舒末也曾上山去寻观主求知此事，但是她隐忍不肯言，倒是有个唤穆乐的女孩背着自己的师姐偷
　　偷告诉舒末很多很多关于那个传奇般的女子的故事。

　　原来西林霄云还认得那位名不见经传的了白仙人。

　　舒末瞧穆勒面若桃瓣口若樱桃，人倒是十分机灵乖巧，便说要带她一同去魔界玩。

　　穆乐极是开心，不久便还俗，跟着舒末去往魔界。

　　两年后，舒末如愿地娶了一位凡人夫人，那便是当日的穆乐。

　　舒末还在宫中当差，替苍王打理卫军事宜，保护魔界安全。

　　苍王在外奔波了几十年，有一天他终于觉得疲惫不堪，回到宫中。

　　也有人劝他早日立后，繁衍子嗣。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那个意愿。

　　这一点舒末是最懂的，苍王想把帝后的位置留给那位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子，苍王当初打天下一半
　　原因是为了那个美如莲花的人儿。

　　那是怎样一个人儿，竟叫人留恋百年不肯离去……

　　苍王很奇怪，半夜弹琴向来不弹完，弄得舒末都记下了那分外凄婉的词：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穆乐听罢这首曲子，直道那是她师傅的曲子。

　　舒末笑道:“那是属于皇后的曲子。”

　　穆乐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王，不知他和自己的师姐有怎样的故事，但是穆乐也想找到师姐，她
　　一有空便在人间寻，有一次根据别人含糊不清的言语便傻乎乎地往北一直走了三个月，最终被舒
　　末寻来将她硬是扛回去的。

　　那位王也从未放弃寻找，他眉宇间的沧桑愈发浓重，但是他的心留在他的二十四岁，从不见衰
　　老。那只白小狐也跟着他，没有变身为妖精也没有老死。

　　他们成了帝都最亲密的孤独者。

　　他们的孤独是彼此才知道的滋味。

　　他们都在思念同一个人。

　　有一天白小狐发现了那人的气息，它疯狂地冲着那个影子吼叫，苍耳也闻声过来看。

　　但是苍耳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白小狐看到了，它闻得出那人的气息，即使他没有气息。

　　不过白小狐对那人很失望，因为她变得很怯弱，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所以白小狐很讨厌她，谁叫她猥琐地躲在那里不出来，谁叫她变得这么懦弱。

　　那个影子，该是很思念苍耳吧，才会日日陪他听琴。

　　白小狐看不透她，便由她去了。

　　苍耳也喜欢有人陪他听琴，至少不必再那么寂寞，心底隐隐有了一个期盼，如果那个影子就是
　　她，该多好。

　　白小狐心疼苍耳，于是白小狐就开始接受那个影子的到访，最后白小狐几乎每日都看见她跟着苍
　　耳身边，白小狐觉得好笑。

　　后来穆乐怀有身孕，便搬出了魔界回到青城生产，舒末也辞去官职大半时间都留在青城。

　　过后他们育有一女，与其母同名，唤穆乐，后来他们的孙女也叫穆乐。

　　这一切都只为等待那个女子的归来。

　　青城果真是一个好地方，舒末渐渐爱上这个道家仙地，他们隐居于市，每日与油盐酱醋为友，偶
　　尔也为物价飞涨买不起尿布吵吵嘴，然后舒末看着妻子穆乐老去自己也慢慢改变容颜甘愿陪她老
　　去。

　　舒末一直以为，有个人陪自己老去当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而住在城里的那位王，似乎并没有寻到他心上人，他将国家治理得很好，没有战乱和流民，而舒
　　末知道，苍王的心是极度空虚和孤独的。

　　没有人能理解他。

　　舒末在远处看他，然后为他叹息。

　　那是魔界百年庆典的前一个秋天，舒末听魔界的朋友说，苍王找到了那个神秘的女子，正在赶去
　　漠北长歌城。

　　听到这个云淡风轻般的消息，舒末看着远处青山隐隐，拉起身侧的已经苍老的穆乐，将她拥入怀
　　中。

　　似乎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应该有的结局，无论是胜利还是死去。

　　后来，苍耳为在长歌城寻到的唤朱云儿的女子在空雨山修了一间竹寮，隔几日便放下繁忙的公务
　　去探望她，朱云儿倒不像是小狐记忆中那位美如青莲的女子，苍耳却将所有的爱都毫不保留地给
　　予她。

　　似乎她就是记忆中那位女子，苍耳觉得亏欠她太多，便要全部都给予她。

　　只因朱云儿不喜禁锢，苍耳便将她安置在空雨山，每年都带她回卡密小住，从不强求她留在魔界
　　的宫殿中。

　　苍耳心中的那个人，当是如此美丽，而且自由吧。

　　一年后，她怀了魔界第一位子嗣，便无奈地搬进魔界宫殿，与他朝夕相处，就算她脾气再坏时常
　　和他玩躲猫猫，苍耳都会放下平日的威严霸道，淡然一笑将她安全地背回来，还像哄小孩子一般
　　给她唱儿歌，魔界的人对于这位人类的夫人实在是觉得无可奈何，谁叫她是王唯一宠幸的女人，
　　于是她拥有无上的权利。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朱云儿几乎丧失了关于过往的全部记忆，王带着愧疚爱着过去和现在的这
　　个她，欢喜她，所以她是那个唯一。

　　每个深夜，她被腹中的孩子闹得睡不着，便央繁忙劳累了一天方回寝宫的他抚琴，然后她听着琴
　　声抱着小狐，安然入睡。

　　睡梦中总有人亲吻她的额头，然后轻轻躺下拥抱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们为了彼此留在了各自的二十四岁和二十岁。

　　他们成了魔族永不泯灭的神话，他们不会苍老也不会死去，依偎在彼此的记忆中成为了永恒。

　　后来有一个文人这样感叹道，原来在他们生命中，爱是被长达一百年，或者将会更长的岁月沉淀
　　下来，才变得如此清澈透明的。

　　-----------------------------201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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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巫完结于林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