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氲上紫竹砚》涩空

3、惊变

　　正文二惊变

　　靖康二十二年秋末

　　寅时，东月湖。

　　雾重霜抵，湿气渐压。前日极清朗的天地现时也冷得要人难受。

　　我久未归楼，回去的话觅琴怕是又要逮着自己抱怨了。

　　想着她挑眉叉腰的娇俏模样一时不察手中排笔点着了盘子上浅绿的色调，微叹了口气只得又在另一侧的盘面上点了混到土色的白颜料。

　　左手拈了把笔毛，白嫩的指腹染了颜色。用一旁干净的丝巾擦了擦手，按着画布继续勾勒面前的景色。罢了，这幅画也快画完了，到时候卖出个好价钱妹妹就不会抱怨了。

　　嗯，画笔一挪抵着下颚想着：最多再加上一盘糕点和一壶祁门红茶，想必她会很欢喜。

　　唇角缓缓勾了一抹笑意，提笔快速的沾了些蛋清水点在画面上，东月湖的全景已差不多跃然纸上。

　　一盏茶工夫之后，天光大盛雾气也见散开来，丝丝的凉意还是透过绣鞋从脚底冒上来。心知已无甚景色好画便盖上了画布，拆好画具背着竹篓缓缓向氲池楼而去。

　　走了不知多久到了城外的官道上，两匹棕色骏马疾驰而进身后还带着一队兵马，其中一主事之人不知怎么就掉头回来停在了我的面前。

　　他穿着一身白衫，墨发并未挽起，被风拂面青丝飞扬时真当做是风神如玉。

　　目光掠过他的面容，我的心跳突然失衡，砰砰砰跳个不停。

　　他是！我见过他，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难道时隔多年又查出来了吗？

　　用了最大的努力强压住升腾的恐惧，面上平静的瞟了他们一眼，低垂了头。

　　放下紧抓住竹篓的手，拢袖遮住被颜料染色的肌肤，近几年为了求得我画作撒尽金银的不少，已经对与这种权贵再无恭敬，神色自然的笑道：“二位爷有什么事吗？民妇还得回府做饭呢。”

　　身旁侍卫一声大喝：“大胆！你这一届妇孺怎可与八王爷如此无礼？”我若无其事的无视了他的喝令，依然笑着仰头对视所谓的八王爷。

　　子廉扯了下嘴角，翻身下马。

　　他走到我面前，与我对视，忽然的露出清雅淡笑。

　　他伸出手，附身在我耳畔说着，声音温柔低沉还带着湿气的温暖：“楚玥，你想不想要平反？”

　　我一时被他所诱惑，险些答应，最终还是笑而谓的道：“八爷，你说笑吗？民妇可不认识楚玥这号人物。”

　　子廉闻言，笑的更加温和，低声说道。

　　“是与不是也不是姑娘你说的算的，这还要看你怎么救出你妹妹楚觅琴。”

　　子廉身侧另外一位爷似乎才会过来一般，忽的用扇柄拍了拍脑袋，瞪着双目打量了一番面前紫衣女子，恍然大悟的道：“你别说，你跟楚玥长得确实像。”

　　拿着扇子的男子的这一句话要自己知道在否认也无用。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去，可是听他提及觅琴，就乱了分寸。也来不急想到妹妹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抓住就跳入了子廉的圈套。

　　咬了咬唇，冷冷置言：“你们想如何？”

　　子廉拨动了下白玉扳指，与子敦对视一眼后笑得更深：“只要你能随我们回盛京，那么我们就不会要你死并且可以为楚氏平反。”

　　我上下看了他们一眼，讥讽一晒：“这恐怕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条件吧？”

　　“当然，不然也不能要我们为你白干不是？”

　　我偏过身，又重新拿起竹篓背上，回头维持着还算镇定的声音：“我不会认为你们有那么好心，说吧，我妹妹在哪。”

　　他还没开口，子敦便合上扇子笑盈盈的道：“就在氲池楼天字一号房！”子廉的笑容一僵，我看见这情形不由唇瓣抽了一抽。

　　也许这一反应是对子敦淳朴敦厚性格的喜爱。而在后来知道了他封号后，再次佩服明帝了的起名号的本事。

　　我率先行在前头，熟门熟路朝枫林深处走，隐隐的听见他们的议论声和扬鞭催马的声音。

　　子廉骑马掠过我身侧时，突然矮身揽住了我的腰，连人带篓都拽上了马背。

　　这么一折腾我的腰在颠上马背时疼的厉害，恶狠狠的注视着前面的白衣男子，又不能发作的紧握住手心。

　　殷红从手心滑落，溅落在了地上，被风尘吹干风化再无踪影。

　　一行人从枫林进了城内，士兵看了他们腰间的玉佩连拦都没拦就放了行。

　　我无法反抗的跟着他们来到了邺城中心地带的氲池楼，林掌柜似乎也认识他们。

　　一见到这一群人便叫来小二牵马，我怔住，半晌不能说话。

　　最后只能余留下一抹自嘲的笑意，已经由不得我说不了，目注着前方不远处的两位天家老爷，心中冷笑了一番。

　　在跟着他们上楼时，便被随行的林掌柜看见，在他认出来我之前便侧过了脸去。

　　越接近天字一号房我变头颈越发的冷，有急切的想要知道她安好否的冲动又怕坏了事。

　　忐忑不安的跟着他们进了房内，绕过屏风。

　　而屏风后只有依桌而坐的美人，十四岁的年月，比之我更清丽的面容。

　　她便是我的妹妹楚觅琴。

　　我乍见到完好无损的她，一时有些恍然，眼眶渐渐泛红。

　　她虽诧异我怎么会在这，还是笑着抱起了古筝。姿态优雅而高贵，内里带着些许冷漠。

　　她坐在桌前，依着子廉的意思弹奏起一首菱花镜，曲风不知为何压抑异常。但也是难能可贵的，我不由得听得出了神。

　　觅琴的一曲千金不卖，而我是一貌难求，所有人都熟悉觅琴的样貌却不会识得楚玥。

　　因为我的画都有中介人来拉生意，我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还得平反，不得暴露。

　　三年前抄家时觅琴的容貌还未长开不会有多少人识得她，除了真正往死里查的这两个皇老爷。

　　我真的太过于天真，居然以为他们真的抓到了她。

　　这就是自投罗网。

　　耳畔飘然传来子廉的声音，温柔地，带着浅笑。

　　他说：“楚玥，如果现在你答应下来我便不把你们交给顺天府尹的陈大人。”

　　他在威胁我，我知道，可最终我只是望着觅琴的眼脸。

　　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好。”

　　“你今日就好好休息，明日戌时到城门口来。我不会带楚觅琴走，而你必须走。”

　　这下我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木然的看向他，正好对上那双盯着她许久，目光如炬的双眼。

　　我默然的点头，他们就那么走了。

　　我无法向觅琴解释什么，她的神色就已经那么苍白。

　　她知道我会离开，知道我也许会因此而死。

　　她哭了。

　　拿着当初娘亲给我们小时候编织的小袄，哭的妆容都花了。

　　最后哭的睡着了，我看了她一夜到快要天明时收拾了些行囊就走出了氲池楼。

　　并没有交代林掌柜什么，因为我从来都是甩手的老板娘，而今也再不会回来。

　　戌时。

　　城门口已经立着白衣翩跹的身影，修长从容的身姿，实在不似帝王家。

　　可他确实是，而且还是明帝亲封的廉亲王。

　　而他身后站着的人也是当今帝王的儿子，敦郡王。

　　我还能如何逃呢？

　　平时夜间喧闹的集市，现在似乎被他们隔绝了一般，再无一丝人烟。

　　我这下才了解了他们的通天本领，而两位皇老爷需要我作为政治场上的炮灰。

　　如若能为楚氏平反，死又如何？

　　子廉张了张嘴，说：“走。”

　　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全部站在了马车的一侧，目视前方状若肃杀。

　　我带着这种心思，跟着他们上了马车，车驾微微摇晃，重重垂帘隔绝了外面的隙光。

　　这一段行路，无人在言一句半句。

　　我交握住双手，背脊挺直的坐着，忽视了子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探究。

　　胸口闷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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