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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职高放学早,六点半不到左昭昭就能出现在家门口的公交车站。

      立秋开始,太阳一天比一天下班早,此时正吊在山脚,她的眼中里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蓝调,看人不人看鬼不鬼。城中村的路七拐八拐,不过她从小就生活在这,这条回家的路她走过千万回。

      左昭昭车轻路熟地穿梭在狭窄的巷弄,黄砖红瓦的土楼与贴着白瓷的楼房鳞次栉比,依着山势一层层盖起。在高楼的见证下,岁月侵刻的印记仿佛更加飘摇。

      当地人把这里叫做酒对,里面有一处红火的餐馆叫杏花楼酒庄。酒对加上杏花楼,人鱼混杂的城中村也强添了份诗意。

      她打开房门,屋内比外面还要昏暗,安静得像是一台日晷,无声地记录消逝的日光。这个点厂里的工人正下班,也是老妈李女士开的发廊最忙碌的时候,不到晚上十点李女士是不会回家的。

      下午不忙的时候李女士会回来做顿饭,左昭昭只用从冰箱里拿出来热一下。当她像往常一样打开冰箱,却看见最下面一格放着一块四寸的奶油蛋糕,上面用红色果酱歪歪斜斜写着“生日快乐”。

      “还记得我生日呢。”左昭昭小声念叨了句。暖黄的照明灯像是给奶油加了层滤镜,漂亮得像是从画报里抠出来的。她知道这是在菜场那家蛋糕店买的,城市边缘的山窝里,只有这一家。

      她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捧到餐桌上,一个人吃掉了那块没有蜡烛的蛋糕。

      植物奶油甜腻,但她一口一口停不下来,不觉间糊了一嘴,这就算过了16岁的生日。

      以前老爸还在的时候,自己的生日就像是独属于这个小家的节日。平日里一上餐桌必会拌嘴的两人也难得和谐一下,守着蜡烛为自己唱跑调的生日快乐歌。

      不过那个不着调的老爸,在自己小学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去世了。说来也有些不平,他骑着摩托上早班,刚出路口就被自己参与生产的大卡车撞了。酒对路口那正对着个大下坡,已经出了很多起事故。

      老爸死后,对面厂里的社区拆迁,马路拓宽,每家还补了套福利房。而老爸因为不是正式工,外加不是工伤,厂里象征性地发了点抚恤金,这事就算了结。
      李女也士因此气得不轻。老爸的死她没伤心多久,但是一提起这事,就骂个没完。

      五丘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挖山而建,一间间汽车生产线组成它的器官,穿插在城市各处的铁轨构成了它的骨架。
      机器一响,整个城市都如同钢铁巨人般苏醒,裹挟着人们一同向前。

      五丘市另一端的一处山坳里,一栋茶楼隐秘地矗立在山坳。

      左昭昭吃着蛋糕的同一时间,茶楼内一位穿着素白简袍的男人正闲适地坐在桌旁。腰间的束带垂落在地上。双肩挺括,即便是如此柔软的料子也被他穿出非凡气势。
      白袍古典,男人一头现代的碎发,看起来却凭白和谐,他就该这身打扮。

      男人语气寻常,“姜雨来报,老区方向有强烈的灵力波动,你今晚去那边守着吧。遇怪则斩。”

      “领命。”这声出自房内站立的一个少年,昏暗的烛光下,他一身黑色劲衣融进室内的暗处,衣物勾勒出的骨骼是这个年岁独有的清减。

      话毕他便利落地转身离开。几个呼吸间,山坳浓重的夜色里便寻不到他的踪影。

      吃完蛋糕,左昭昭将纸盒丢进垃圾桶,撇间桌子上还有一坨奶油,下意识地就拿手刮下来送进嘴里。
      收拾完她拿了根发卡,脚步虚浮地猫到李女士的床头柜前,捣鼓半天。啪嗒一声,锁开了。倒不是她技术多好,而是锁头子太老了。

      左昭昭摸了二十块零钱揣进兜里,兴冲冲地走到门口准备穿鞋,没成想一低头就看见鞋柜上压着二十块钱。肌肤泛起的薄红从脖子蔓延到耳朵尖。她赶紧又折回去,把钱给放回原位。

      二十块,够她和袁月吃一顿豪华麻辣烫。

      李女士和袁月的妈妈原先是厂里的好友,同一间产房的缘分。丈夫死后李女士从厂里辞工,做起了发廊生意,之后两个人就不怎么来往了。
      不过左昭昭还是会找袁月玩,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如果说三好学生袁月有什么污点,那就是左昭昭了。

      从家里出来她一头钻进漆黑的小路,借着别人家窗户透出来的光亮,避开路上的坑洼,也绕开了李女士的发廊。

      袁月住在离酒对不远的老区,中间隔着一个工人俱乐部。老区是厂里最早修建的小区,整齐的土黄色六层居民楼,楼下的花坛半点花草不见,只有各样的蔬菜茁壮成长。

      袁月书桌前的窗户被石子砸得砰砰作响,她正算着数学公式,思路被猛地打断。
      刺啦一声,袁月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拉开窗户就看到左昭昭咧着嘴站在花坛边上,一个劲地朝自己挥手。

      就知道是她。

      “妈,我笔芯没墨了,去小卖部一趟。”袁月和正在看电视的妈妈打了声招呼。
      “去吧,正好,带瓶醋回来。”

      穿着橙色校服和蓝色校服的两个人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条凳上。橙色校服是市一中。蓝色校服是职高的,职高学生都不愿意穿。两个颜色格格不入,两个女孩却挨得很近。

      “我听说宋娜她们和你一个学校,没找你事吧。”袁月忧心地问。

      “没,我早不搭理她们了。”深秋了,左昭昭还嗦着夏天没卖完的冰棍,说是要帮老板清库存。

      “那就好。我还怕你又跟她们起冲突呢。”

      “不至于,又不是小孩了。”不过要是在学校里碰到,她们如芒刺背的眼神又时刻不提醒着自己,自己并没有逃脱持续一整个中学的泥潭。

      成绩好和会来事总得沾一样吧,可她成绩差又不服管,属于老师最不爱的那类学生。
      恶意的针对从一开始还有个由头,到最后理由都懒得找。最后实在是打不过了,拿砖头把别人脑袋瓷了,这场围绕她的热战才彻底熄火。
      不过这事她没跟袁月说,没什么光彩的。

      “那就好。让你好好学习,别上课睡觉,就是不听。”袁月确实没少苦口婆心,不过初中分了班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少,左昭昭更学不明白啥了。

      “学不会嘛。”左昭昭自嘲地笑出声。她也想考到好点的学校远离这些是非,但确实对学习这件事没天赋,一上课就像吃了安眠药。这事又不像打架,熟能生巧。

      她不想在生日这天还去纠结这些烂事,吃完最后一口冰棒,把木棍朝垃圾桶一扔,没进。
      “走,去吃麻辣烫,我请你。”

      “别乱丢垃圾。”袁月皱着眉,拍了左昭昭一下。
      左昭昭懒得站起来,弓着腰够起木棍又是一扔,进了。

      条凳本就不稳,袁月忙不迭地扶起被晃倒的醋瓶子,说道:“不去了,我跟我妈说去小卖部买笔芯,一会就得回去。”

      “得,想花钱还花不出去。”左昭昭先一步站起来。
      她没把袁月送到家门口,半道就溜到小区后门。袁月妈妈估计也不想看到女儿出去买文具结果是和自己在一起吧。

      小区后门出去是一面静谧的水湖,水源来自厂区后面的森林水库。当初修河道的时候想把这给填平了,可怎么修都有积水,索性就用石堤围起来。
      不管春夏秋冬,这里的湖水好像静止一般,不满不漫。

      左昭昭躺在石堤上叹了口气,今天的水湖有些过于安静了,耳边连声蛐蛐叫也没有。她盯着漆黑的夜空,辨认着忽明忽暗的星宿。
      要说她看过最好看的星空,还得是最后一次见到老奶奶那天晚上。

      那天很奇怪,天黑了老奶奶也没赶自己走。直到月亮越过山头,老奶奶抬手指向夜空,挥手招来了一阵风。云层随之散去,露出夜空原本的模样。那种幽暗深不见底的黑色,让左昭昭以为她在直视宇宙。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星星只有银白这一种颜色,此刻她却看到了五颜六色的光点。它们如同近在眼前的神迹,凭空旋转,组和,最终在自己眼前构成不同的形状。

      就在左昭昭如痴如醉地盯着星点时,身旁的老奶奶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在附近的山路上上下下找了许久,也没有寻到她的踪影。
      那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老奶奶。

      后来左昭昭有时会怀疑老奶奶是不是老死了,又或者只是不想再见到自己。

      小学的记忆到现在也变得模糊。但那天晚上的光点却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一闭眼就能想起。

      也幸好有天她心血来潮问过老奶奶的名字,她说她叫古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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