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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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情只要与J17相关，在周翩这便能排上第0优先级。
她这下顾不上尴尬不尴尬了，迅速地洗漱完，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备用的粉扑和口红，给自己化了个快手妆。
还行，勉强能见人。镜子里的周翩对自己笑了一下，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心理，收敛表情，木着脸把化妆品扔回包里。
把耿星河当普通同事，当普通同事，当普通同事！
周翩给自己催眠了好几遍，鼓起勇气走到客厅。
“昨天晚上谢谢你了。”指甲嵌入手心，她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我第一次喝醉……晚上没闹腾吧？”
“挺乖的。”耿星河下巴轻抬，示意她一起坐在餐桌旁，“咸骨粥，南瓜小米粥，选一个？”
高中一起吃了两年饭，她知道耿星河喜欢吃咸粥，耿星河也知道她嗜甜。
自然而然地，她坐下后，把南瓜小米粥挪到了自己面前。
周翩咽下一勺粥，瞥了一眼桌对面的耿星河。他的吃饭时不说话，细嚼慢咽的。
还是这么沉得住气。
“昨晚和今天……你花了多少钱？”周翩状似无意地把二维码调出来，“加个微信？我再多给你转点，就当谢谢你昨夜照顾我了。”
耿星河拿起手机。“滴”，新朋友的图标上冒出一个红点：“没几块钱，不必转了。”
“钱在你看来肯定不多，就是我一点心意。”周翩通过了好友申请，转了个88的红包过去。
耿星河埋头吃粥，根本没看手机。
红包给这么少，是不是折辱了CTO？周翩后悔自己包少了，试探的问：“……我再多发个转账？”
“说了不用。”耿星河伸出筷子夹菜，镜片上划过冷冽白光，“说正事吧。J17解散，你打算去哪？”
对视着说话是基本礼节，周翩抬头看他。但那张面孔她太过熟悉，一切不一样的痕迹都清晰无比。
七年过去，他脸上少年时刻咬着牙狠劲、不经意流露出的稚气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眼底青黑、运筹帷幄之中的自信沉稳。
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真的要如此游刃有余吗？
绕过往日句读般的初吻，忽略昨晚迷离的拥抱，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前共进早餐，像同事一样聊工作。
从此以后，耿星河不再是清瘦寡言的少年，不再是放心倾诉心事的对象。
他是桌对面那个健硕挺拔、举手投足就能影响到她前途的CTO，她要对他小心逢迎。
塑料勺里的南瓜块，哒的一声滑落在了粥里。周翩肩头一颤，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为了J17……她应该硬下心肠。
更何况耿星河根本不喜欢她——不然当年为何要为了躲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策划难找接收组吗？你的话，不应该啊。”耿星河误会了她的沉默，“要不要来我这？T3，吃得下你。”
耿星河掌管的T3，是当下最赚钱的手游。它占据整个东篱集团50%以上的收入，是整个游戏界的策划都削尖了脑袋想进的地方。
这么好的岗位，没有背调、没有面试、不聊规划，直接给她定向邀请？
是因为以前的交情吗。
“谢谢你的好意。”周翩无意识地拨弄着眼前的粥，“但我不想去T3。”
耿星河瞥她一眼，慢斯条理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才重新开口：“也许我语气随意了点。我看过J17的策划案，觉得你很合适T3，才邀请你的。”
他顿了顿：“是正式的邀请，请你仔细斟酌。”
“其实拒绝T3，是我冒昧了。”周翩再抬头，清澈的眼里满是坚定，“但我想留在J17。”
“哈！”耿星河毫不留情一笑，“那我先保留T3的邀请。”
这声笑像是踩了周翩的猫尾巴，她一皱眉：“您有什么高见？”
耿星河没有在意这个刻意划分界限的“您”字，而是手心向上，递来一个剥了大半皮的茶叶蛋：“J17是为什么解散的，你知道吗？”
她不喜欢吃水煮蛋，嫌蛋黄噎喉咙。
他明明知道的。
他只是忘了。
周翩盯着这颗蛋，再次确认了那个事实：他不是往日她喜欢的那个人了。
她默默接过这枚茶叶蛋，眨眼间换上了面对上级的亲切微笑：“J17解散，原因在于3D模型的表现力不达预期。”
耿星河见她接过蛋，眼底诧异一闪而过，又用筷子指了指那盘青菜：“早餐要碳水、蛋白质、膳食纤维都齐全，才健康。”
周翩从善如流夹了一筷子青菜，嘴上绕回了原先的话题：“不是游戏质量的问题，而是被卡在了美术效果的渲染上。手机性能有限，带不动高精度模型……”
“——说明最开始的技术选型就选错了。”耿星河眼神清明，“2D技术成熟，成本低廉，更适合做乙游。”
项目解散通知里盖棺定论的理由，竟被耿星河随口念出。周翩一擦嘴，抬头看耿星河。他果然是局中人。
“我没有选错。”周翩的声音轻轻，却满含坚定，“我就是要做3D乙游：市场空白，噱头足够——虽然前期投入大，但后续天花板也非常高。”
这套词，她面对无数人讲过无数遍，此时说来自信满满：“3D的表现力和细腻程度，绝非2D能比拟。这就像动漫和真人电影的区别——动漫当然很好，但女性向游戏品类，也值得真人电影的资金投入。”
周翩聊到她的游戏，琥珀色的瞳仁映着阳光，似璀璨琉璃流转。
耿星河定定凝视周翩，眼底的惊艳被淡漠的镜片反光覆盖，转瞬间又变回高高在上的CTO。
“饼画的很熟练，但你J17已经被解散了。”耿星河十指交叠，提醒道，“解散后3天内，若项目成员找不到接收项目，将直接转入离职流程——你总是要找下家的。”
“我想过了，可以先争取J17回退demo期，而不是直接解散。”周翩回答得干脆。
游戏开发的阶段是：demo→通过立项进入研发期→通过评审→加大投入进入铺量期→上线→运营。
其中demo期萌芽态：人手压缩到最低1个策划。如果出品的游戏demo能打动评审团，就可以拿到编号、扩张人手、进入研发期。
周翩的J17已经走过【demo→通过立项进入研发期】这个流程，这次是没通过评审，在铺量期之前被解散。
研发期的投入也并不多，一旦评审失败，一般都是直接全项目组解散。但往年也有极其少数的案例，评审失败后回退到demo期调整，重新冲击评审成功，再进入铺量期。
“……你的想法有点天真。”耿星河语气沉沉，“周翩，市场正在紧缩。”
“市场正在紧缩，才更需要高质量的游戏破局。”周翩的声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为什么你觉得J17不行？”
“J17本来就是因为——”耿星河的声音戛然而止，“总之，J17不行。”
“什么？”周翩追问道，“J17立项的时候怎么了？”
“没什么。”耿星河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3天过了一天，你只剩2天时间了。T3等得起。”
周翩没有再问。
耿星河就是个蚌壳。他若不想说，周翩自问没能力撬开他的嘴。
只是，立项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吗？周翩仔细回想，好像当时……虽然作为新人的她觉得艰难，但通盘比较其他项目，J17的立项还算顺利啊？
周翩想不通，只能在心里记上一笔。
见耿星河看手表，显然是不打算继续聊，周翩快快地逼自己咽一口粥，站起来收拾外卖盒。
“吃这点就不吃了？”耿星河也一起起身收拾，“不合胃口吗。”
“好吃的，只是吃不下。”周翩心绪纷乱。
耿星河并不看好J17，没有给她什么意见。他所愿意提供的帮助，是收留她到T3。
但对周翩而言，如果不是留在J17，去哪都没什么意义。只有短短两天的时间了——她必须尽自己一切努力。
“对了，待会我要先回一趟自己家，换洗下衣服。”周翩在脑海中规划着今天的日程，“过阵子我请你吃饭？谢谢你昨晚帮我啊。”
他不收钱，但她不能不感谢他。只是时间有限，这两天她没空花在耿星河身上。
耿星河把塑料袋一拉，也没说好不好，冒出一句：“……你家在哪？”
触及她的目光，他补了句：“早高峰，你打车大概率会堵车。如果顺路，我开车送你。”
沿河路的早高峰，堵起车来半个小时起步。
耿星河想得周到。周翩压下心里的疑惑，报出地址：“那就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
两人的手指触碰到了一起。
耿星河看向她，眼瞳深深，阳光照不进去。
所有掩埋在工作之下的情绪瞬间翻起大浪，又重重拍落在心头。
周翩，克制。你没有时间去纠结耿星河的事。
她抢在他之前先蜷曲了手指，长睫低垂：“还要绕路回我家的话，时间很赶，麻烦你了。”
耿星河的车大气宽敞。香槟金的颜色，即使随意停在路边，也透着股低调的贵气。洗澡换衣服完毕，周翩下楼时，百忙之中还特地看了眼车标：是老牌英国豪车宾利。
一拉开车门，便看见驾驶座上的耿星河趴在方向盘上，闭眼休息。
他……昨晚照顾自己，没睡好吧？周翩心澜微动。
听到开门声，耿星河直起身子，拿起眼睛戴上：“洗完了？”
“多谢你等我。”周翩麻利坐上驾驶座，“不堵车的话，应该赶得上九点半。”
“不着急。”耿星河重新戴上眼镜，启动汽车，“高管不记录考勤。”
周翩气呼呼地拉下安全带，无声地瞪他一眼：你不用，但我要打卡啊！
汽车汇入沿河路缓慢的车流，耿星河悠悠说道：“除去J17的可能性，你会第一个考虑T3吗？”
他还没放弃说服自己去T3？
车里安静，周翩干脆把自己的疑虑摊开：“……T3为什么要选我？”
“……在你签转岗协议前，我不能告诉你太多。”耿星河在车流里挪动片刻，又踩了刹车。
“招聘是双向选择。”周翩看着窗外的车流，“如果不清楚工作目标，我合理地怀疑自己会不会被随时取代。”
耿星河目视前方，过了一会才沉稳应答：“不用担心，必须是你。”
周翩沉默以对。
人际心理学有云，当沟通陷入沉默时，需求更迫切的一方为了推进交流，就会吐露出更多信息——
但这种隐形的压力对耿星河没用。他一脸坦荡地开着车，还有心思把每次启动和刹车都压得平稳无感。
周翩不禁气馁。耿星河不想说的时候，嘴关的是真严。
车流缓缓驶入市中心，绕过CBD中央的大轮盘，停了周翩的J部所在的金树大楼门口。
“谢谢你送我来……还有昨晚。”周翩解下安全带，“有空再约！”
成年人的有空：约等于再也不见。
手指放在车门，她还是没忍住回头再看他一眼。
窗外阳光洒落，光芒滑过他分明的下颚线，正将耿星河笼罩在半明半暗间。明明眉压眼的锋锐长相，却被黑框眼镜压得干练而冷淡。
此刻，透过封锁情绪的镜片，他的目光竟也还余了淡淡的温柔。是黑天鹅绒的质地，柔和得恍若一声叹息。
对于惊艳了回忆的人，相忘于江湖，也不失为一种体面的道别。
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凝视他一眼：“再见。”
她拉着车门把手正要推开，却被耿星河探过身，一手架住。剪裁合体的衬衫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感十足的小臂，隐约可见肌肉间的青筋。
“真要请我的话，择日不如撞日。”他克制地保持着距离，但她一回头，便看到他眼里自己的倒影，“我今晚有空。”
暧昧气息压抑不住，瞬间在车内弥漫。
“滴！”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喇叭。
周翩被吓了一下，心跳猛然加速。
“何况，如果你真想继续做J17……”耿星河漫不经心地放开了手，坐回驾驶座，“美术渲染的卡点，刚好落在我专精的图形学方向上。你不听听我的意见？”
他拿J17说事，周翩哪能说一个不字？
尽管，在这句话未出口之前，她就已经想答应他了。
不知在和谁赌气，周翩匆匆拉开车门，抬脚下车。随着车门“啪”的一声关上，刚刚还八风不动的耿星河不禁转头，睁大眼睛等她的答复——
周翩如愿以偿地一笑，隔着窗子赏了他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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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翩顿时意动，后面的车又在催。她关上车门，对车里挥挥手：“那今晚见。”
直到她踏入公司大堂，摁下电梯，才突然觉得不对。
耿星河这人，分明是最后时刻给她抛个J17的钩，吊着她去吃饭，再继续游说她去T3！
周翩愤愤，都几岁了，还在玩这种小把戏！
偏自己还是上钩了。
电梯里上了另一个人，秃头大肚腩，笑起来一脸褶子地跟她打招呼：“周翩？”
周翩马上调整笑容：“饶总，这不是巧了么，我正想找你呢！”
J部主管饶时笑嘻嘻：“找我什么事？”
明知故问。周翩心里翻个白眼，嘴上恭敬：“就是J17的事情……您有空吧，待会我们去办公室里聊？”
其实打消耿星河的念想也简单——她只要保证J17不被解散、回退demo期就好了。
周翩心下稍定，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饶总啊，你是亲手提拔我起来的，这一次可一定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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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努力帮组里大部分人解决了去处，自己的下家还没着落。
诚如HR所言，能容纳她一个前任主策划的项目组，要不对方主策的肚量大，要不她就要做小伏低、打消对方的疑虑。
她需要点时间摸清楚情况。
昨夜已逝。周翩深呼吸，压下眼底的苦意，绽开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
阔别的七年里，她曾设想过一万次久别重逢的可能性。但也没想到是这样……
她醉酒时他不避嫌，抱着揽着哄着，与她同床共枕。等她清醒了，他依旧绅士体贴——除了，站的比谁都远，清晰地划下无形的界限。
周翩坐起身，伪装平静：“早安……昨晚麻烦你了。”
“老同学，不必客气。”塑料袋被递到她眼前，“早餐外卖也到了，洗洗脸来吃吧。”
周翩伸手接过塑料袋，一打开，里面是全新的洗漱用品，订单条印着的时间是昨晚1点。
他还是这么……周到。
周翩进了洗手间，一抬头，突然发现脸上竟然干干净净的。
昨晚，耿星河还帮自己卸了妆？
……也许是他的十级强迫症使然吧。毕竟耿星河有轻微洁癖，是不可能让她带妆睡他的床的。
所以，明明有沙发，为什么要让她睡他的床呢？
别多想，周翩告诫自己。
放下勺子，目光泠然
他理性、冷静，和感情用事丝毫扯不上边——尤其针对自己。
这点周翩早就领会过了。
虽然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他对自己无意，但她了解自己，如果在办公室与耿星河朝夕相处……自己一定会想东想西，内耗不止。
周翩摇头：“谢谢。”
“我无法理解，给我个理由。”耿星河眼内精光一闪而过，“你难道有更好的去处？”
周翩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想再试试复活J17。”
耿星河没有回答。周翩心下黯然。好的，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了。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车门，最后凝视他一眼：“再见。”
对于年少回忆里太过惊艳的人，相忘于江湖，也不失为一种体面的道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