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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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17不可能回退到demo期。三天内，你就要找到内部转岗的项目——现在只剩2天了。”耿星河的修长手指扶着方向盘，“T3的邀请不会失效。”
周翩坐在副驾驶，微微叹息。耿星河还是没有放弃让她加入T3。
她看不出自己有什么T3非要不可的资质。但耿星河主动载她回家洗澡换衣服，她又不能不领这个情。
周翩试图转移话题：“……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就当是感谢你昨晚的照顾。”
耿星河沉默了。周翩不禁转头看他。
窗外阳光洒落，正将耿星河笼罩在半明半暗间。柔和光芒滑过他分明的下颚线，深沉黑眸里，倒映着她的小巧面容。
他的目光淡漠又温柔，是黑天鹅绒的质地，柔和中带着璀璨。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触，久久不息。
这是……很期待与她下次见面？
暧昧朦胧的气息弥漫，周翩听到自己心跳猛然加速。
“今天日程安排有点多，我挪挪……”耿星河凝视她良久，又毫不在意地挪开了目光，“J17的3D技术问题，今晚我应该可以得出几个初步可供探讨的方向。”
周翩一口气吊在半空中，默默地呼了出去。
迈下耿星河的卡宴，周翩向车里挥挥手告别。转身时，棉麻绿纱裙晃出温柔弧度。
待她挺直脊背，迈入公司大堂，又是精神十足的都市丽人了。
若是和十八岁的周翩说，她将来会当上一个游戏的主策划，肩负着半层办公楼几十个人的生计。
她一定会惶恐地摆手：“找错人了吧？”
两年半前，命运给周翩下了一盘大棋。
某个临近毕业的深夜，寝室里一片昏暗，一如周翩的前途。大家都找到了工作，而她手上连一个offer都没有。
爸妈说，找不到工作就别回家了。
她瞳孔微张，颤着手把自己写的垃圾小说拖入求职邮件里。
而这篇发泄情绪的小说，成功帮她入职某游戏大厂——甚至比她想象得更好。
入职培训完，J部主管饶时约她吃饭。她躲在厕所隔间，搜索了很多职场性骚扰的防范措施。
饶时说，乙女游戏正热门，她的入职作业正在被考虑正式立项。
这篇拙劣之作，将要变成被许多女生捧在手心里的，一个正经手游？
别人工作五六年求而不得，而她毕业直通乙游主策划?
周翩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然后迅速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游戏制作人所需要的经验她一点没有。每每被问及角色、开发计划、系统设计……她什么都不懂，只能愈发努力地加班恶补。
两年前，她第一次主持会议。明明该意气风发的她，却踟蹰地站在会议室门外，不敢开门。
耿星河……会怎么做？
她突然想到他，永远都沉稳十足、游刃有余的他。
他脚步匆匆，永远是在思索着哪道复杂的奥数题。
虽然不屑于浪费时间写稿，但早操讲话、高三宣誓，他会顺从老师的意思，站上演讲台。
“你就拿着本《优秀作文大全》上台？翻哪读哪，现场串词？”周翩不可置信。
“没那么临时，我提前看好了要读哪段的。”少年耿星河不在意地扬眉，眼镜上闪过一丝得意的锐光，“他们看不出我没稿子——你难道发现了？”
他讲话时声音低沉，吐字清晰。翻页时些许的停顿，反而有种深思熟虑的顿挫感。
配上那张笃定自信的脸，遮掩住情绪的眼镜，谁都觉得他准备充分。
思绪回到当下，会议室扶手被旋开。周翩冷着一张脸进门，打开电脑：“男主A的设定案是……”
她讲着讲着便入了迷，停下来的时候，小腿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抖。
但回头一看，坐着的美术、程序们并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的小组从一个人，到五个人，到十七个人，到二十八人。
办公桌从一列变成了七列，尽头的墙壁上贴上满了乙游男主的插画，统一在右下角印着项目代号：J17。
每一步，都是她鼓起所有勇气，以孤注一掷的努力，拼搏得来的成果。
只是几天前，项目评审会上，只在新闻里见过的世界500强董事长亲临，当面与她拍桌子。
“这么久了，才是半成品。”董事长很生气，“哪里还有两年给你挥霍？赶紧解散！”
“这么久了，已经是半成品了啊！”她反驳道。
她怎么甘心呢。自己的心血之作就这样宣告废弃，她永远不会甘心。
正式宣布解散后，她只有三天的周转时间。第二天的早上，周翩精神奕奕，妆容完美，任谁也看不出她昨夜买醉、痛哭的痕迹。
她先去找的是J部经理饶时。
三月，广州已然初春，却还残留着些许湿冷。阳光从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洒下，J部主管饶时的表情却毫无暖意。
“J17的难点在于3D模型不够精细。高精度模型已经预研出来了，只等技术优化。”周翩的手在桌下攥紧，脸上不自觉地模仿着耿星河的笃定自信感，“能不能让J17退回demo阶段，继续研发？”
“我也觉得很可惜。”饶时不自觉地薅了下自己的秃头，“但回退demo期，是给那些卡点在玩法的项目预备的。你一个策划，想解决3D模型的精细度问题？”
“我可以通过外包、协作，沟通同事再进行研发优化。”周翩早就打过腹稿，应答流利，“预算追加会非常少！”
“作为主策划，你的人力成本也是很高的。”饶时摇摇头，“你去集团申请回退demo，也绝对会被驳回的。但我之前联系了J14那边，他们的意思是，可以考虑收留你。”
“收留我？”周翩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指……让我去J14做一个普通策划？”
“J14是个大组，人家也不缺人。”饶时苦口婆心，“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J14才松了口。不然你能内转去哪？”
“收留”她，她好歹当了两年多主策划，是什么需要接济收留的人吗？
听饶时这意思，她还得感谢J14。
“为什么J17会没法回退demo期呢？”当着饶时的面，周翩不便反驳，但她依旧不理解，“J17就只差一个技术突破了！”
“你想得太简单，就算给主角建10000面的高模，也没有办法实现你所说的3D独有的‘饱含爱意的眼神’。”饶时嗤笑一声，“你这个饼画得太大，不会批准回退的。”
周翩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恳求：“我会努力去寻找可能性，只是拜托您，多跟上级美言几句——”
“不要白费力气了，J17不可能复活。看在两年多的交情上，J14是我帮你找的最后退路。”
办公室的门斩钉截铁地关上了。
面对紧闭的门，周翩垂头丧气了几秒。手机上马上响起提醒，她约了HR。
很奇怪……饶时就像他的秃头一样，圆滑得光华锃亮，很少把话说得这么死。
一个耿星河，一个饶时，都咬死了她的J17无法回退到demo期。他们俩都是谨慎的性格，这很奇怪。
和HR钟绿约的是处理J17的人员内转善后。她们一起列出有职位空缺的项目，周翩一个个打电话去跟对方的主策划、主程序沟通。赔尽笑容，终于把项目里所有人都初步敲定了内转接收方。
“真不容易，居然都找到了去处。”钟绿看着她都累，“你自己呢？有确定好去处吗？”
J14？周翩想起刚刚饶时说的“收留”，对J14有些反感：“还没定呢。”
“都没有项目来抢你吗？”反而是钟绿震惊了，“你可是把J17撑了两年多的厉害角色……他们真是不识货。”
“什么？”周翩茫然，“我可是把J17做解散了，这也算厉害吗？”
“啊，你不知道吗？”钟绿欲言又止。
“有什么内情吗？拜托拜托！”周翩放小声了说，“以后请你喝咖啡——2杯！”
钟绿看了周翩一眼，眼带怜悯：“你不如……去查查当年J17立项的时候，那个季度的财报吧。”
东篱集团是上市公司，每个季度都会发财报。
“我查了，财报也很正常啊。”等周翩回到项目，和J17的主美术游月朗吐槽，“财报写‘友商推出乙女游戏，开拓女性向游戏新赛道。我司已跟进立项乙女游戏，预计2~3年后上线’——两年了，J17也做成半成品了啊。”
游月朗是J17的主美术，和周翩玩的还不错。听她这么说，游月朗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不知道当时J17立项的八卦吗？！”
“什么八卦？”周翩一脸迷惑。
“你都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一个新人策划，这么顺利就立项了吗？”游月朗眨眨眼睛，“天呐，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周翩无奈耸肩，“我真的只是个新人策划，被推着立了项。”
“呃……其实我也不确定，都是很久以前的流言了。”游月朗眼神突然开始躲闪，“现在J17都解散了。”
“你明明就知道。”周翩摇着她的手，“就是因为J17现在解散了，我想回退demo期，所以这些消息都很重要！”
“你想回退到demo期？”游月朗抓住了关键词，“但我听到的传言是，这一波解散的项目，封锁了回退demo期的可能性。”
原来不是针对J17。
“……是为什么呢？”周翩苦思冥想，“不对，别想躲，之前立项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吧，其实这事不大重要，我也是在美术组里道听途说啊。”游月朗眼见躲不过去，才再三重申，“财报每个季度都要写……但两年前那个季度，公司所有的研发中游戏，延期的延期，出事的出事。还有一个团队的主策划带队，成建制地往外跳槽……”
“所以？”
“这不很明显吗，财报就这么往外发，股票肯定会跌啊！”游月朗恨铁不成钢，“所以要立新项目——做出‘我们新项目储备可多了，丢了一个也没什么’这种姿态。”
“所以，就选中了我？”周翩指着自己，“这就是J17立项的原因？”
游月朗脸上浮现出了和钟绿一模一样的怜悯：“那一拨强行立项的项目，在接下来一年里全都解散了……J17撑了两年，是最后解散的项目。你真的很不容易了。”
冷汗涔涔爬上了周翩的后脊。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评审团里全员男性，当年却对J17这个女性向游戏的立项一路绿灯。
这就是为什么她同届的策划们还在当螺丝钉，而她那样稚嫩，居然脱颖而出当了主策划。
只是为了财报上的两行字，只是为了公司的股价。
只是因为当年友商的恋爱乙女游戏大火，市场上乙女游戏属于投资风口。
周翩悲极反笑，觉得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笑话。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游月朗看她脸色不对，“花城汇新开了一家龙虾，说是我们公司的人离职创业——”
“有约了。”周翩面色苍白，“约了T3的主程序吃饭……我们下次吧。”
“你想找T3的主程序去研究3D高模技术？……别努力了。”游月朗像个大姐姐摸摸她的头，“给自己放放假吧，别强迫自己了。我有时候看你压力那么大，一宿宿拼命加班，都怕你深夜躲在被子里哭。”
“你好懂我。”周翩本来丧得不行，都被游月朗逗笑了，“这次应酬是早约好了……没事。”
游月朗还是放不下心：“你要是想喝酒发疯什么的，随时找我啊，24小时on call。”
周翩有点郝然。她昨天晚上已经爆发过了，不仅喝了酒，还醉醺醺地被捡回了某人家里……
她转念一想，不对。两年前，公司为了财报好看，才立项了J17。
但J17一枝独秀撑了两年，不就恰好说明公司曾经看好J17吗？
不然以她这普通的资历，肯定和其他项目一起，一年前就没了。
这次封锁了回退demo期的途径，是有什么内幕原因吗？
周翩心绪纷乱，胡乱在镜子面前补了个口红，赴约去见耿星河。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