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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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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锋利的瓷盘碎片被抠了出去,掌心由于紧攥而划得鲜血淋漓,婢女心疼地过来上药粉,包扎。
这么多时日严密看守,蒋福、蒋安的耐心彻底耗费尽了。
完全无法理解,高大的练家子伴当抱胸,倚着门槛,眉头紧拧。
语气不善。
“夫人,您知道这桩事报上去之后,自己又得捱好一顿收拾的吧?……那些惨叫声我们夜里值守的时候也听见过,这都多么久了,几个月了,四当家的还没把您彻底收拾怕?……”
“咱就无法理解了,四当家这么厉害的英雄人物,能文能武,能经商赚大钱,能霸占一地做绿林,有财有势。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想嫁入陷空岛都嫁不进来,您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都已经怀了孕的妇人了还不安分,藏个碎瓷片想干嘛?想弄死我们四当家?……害死了我们四当家你以为陷空岛那么庞大的势力能让你活?……”
“呸!不识好歹!不识抬举!……”
“刚来的时候我们四当家对你多好啊,专门请最好的大夫,花大钱,救了你的贱命。柔声细语,百依百顺。到现在这个样子,捱的那些顿打,全都是你一次次逃跑,自己作出来的!贱骨头!……”
“……”
这种戳脊梁骨的嘈杂环境里,实在控制不住有些错觉,忍不住怀疑,是否过往数次的挣脱真的做错了。
他们骂的都对啊,如果我听话,如果我老实,蒋平根本不会伤害我啊。
可是他毁了我的仕途。
我本可以走得很远,爬得很高。
以我的圆滑老练,以我过去几十年积累的人脉资源,再给我些时间,我甚至能比展昭爬得更高。
“福哥哥,”婢女摇晃着伴当的袖子苦苦求情,“别往上报了吧,别报了,夫人脖子上的掐伤到现在还没褪干净呢。”
“不往上报?”伴当冷笑,“不往上报,出了事儿,你们替我们担罪责?”
两个婢女给伴当跪下了。
她们为什么帮我,我从未对她们产生丝毫感情,一直以来都只是在礼貌性地虚与委蛇而已,她们为什么舍下尊严跪下来帮我求情。
伴当气呼呼地拂袖离去。一个继续守在门外,另一个去楼下找商人汇报。
“夫人,”婢女起身,莲步轻移,柔声细语,“忍住,不能流泪,泪把好不容易画出的精致妆容弄糊了,待会儿当家的过来看到,更加不高兴,捱的收拾会变得更多。”
“快,快叫秋墨、秋枫过来,给夫人重新补妆。”
“……”
婢女陪在身边,心惊胆战地紧张了许久,结果跑下楼汇报的蒋福并没有成功把商人带过来。
“夫人,这回算您运气好。天黑了,四当家、五当家正在包间里与贵客喝酒呢,高兴得很,现在什么烦心事都不在乎。”
秋墨、秋枫重新补好了妆,镜中的影像脂粉层层,妩媚且野性,美得不像我自己。可我还是更想回归原先素面朝天的粗糙样子,那时的灵魂与肉|体都是自由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穿着利落的灰衣劲装,想打架就打架,想骂人就骂人,想放肆地跑就放肆地跑。
夜幕重重,华灯初上。
歌舞升平,盛世繁荣。
“夫人,”楼下雅间的包房侍者果然来请了,“四当家请您过去,一道喝酒吃饭。”
“包房里都有什么人?是不是都是些生意场上、官场上的衣冠禽兽,脑满肠肥、色|欲|熏天的恶心混账?”
包房侍者恭敬垂眸。
“都是您认识的。”
两个伴当看管跟随在身后,侍者在前方引路。
下了僻静的三楼。
到二楼,长廊两侧,很多间雅间。
十几间隐私性良好的商用宴客包房,有些亮着昏黄的灯,正在使用中,有些灰暗着,空置着,寂静无声。
在最典雅奢华的雅间门口停下,侍者恭敬地扣了三扣。
不多时,门打开了,是一个美貌丫鬟在里面开的门,眼波盈盈,两颊绯红,满面含春,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夫人,进来呀。”喝高了的豪商在里面高兴地喊。
“进来呀。”丫鬟也亲密地拉我的手,她的手滚烫湿热,汗蒙蒙,显然已经被烈酒燥到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岁月催老,人寿苦短。
珍馐佳肴,及时行乐。
灯火昏黄,香炉青烟袅袅,朦胧迷离的包房里没多少人,就五个。
陷空岛四当家,蒋平,
陷空岛五当家,白玉堂,
开封府武官首领,展昭,
以及蒋平的美妾,秋露,
白玉堂房里的丫鬟,秋霜。
秋露坐在蒋平的腿上,贴着蒋平的耳朵,笑靥如花地说着些什么快乐的调情话,蒋平搂着美人的细腰,豪迈快活地大笑。
秋霜坐在白玉堂旁边,一边聊天,一边柔情似水地给白玉堂剥着葡萄。
独展昭身边是空着的,武官一袭深蓝便装,两处手肘撑在饭桌上,两只手撑着两侧太阳穴,似乎被朋友灌懵了,很不舒服,闭着双眸,正在缓缓地醒酒。
“夫人。”
我打算到丈夫旁边坐着,豪商却指指官员身边的空位。
“到展大人处侍候着,给大人添杯倒酒。”
181、
“……”
“……”
“相公,我是你的妻。”
“你的用处远不止贤妻良母。”商人说。
“坐到他身边。”
“……”
“同一个命令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否则你知道后果。”
我温驯地低垂下眼眸,坐到了昏昏沉沉的武官身边。
“给他添杯倒酒,喂他喝酒,给他剥水果,喂他吃水果,”醉醺醺的豪商搂着美妾的细腰,不容置喙地下命令,“这两个美人怎么做的,你都跟着学,跟着做。”
我拎起白玉酒壶斟酒续杯,坐在武官身边,剥葡萄,剥橘子,隐蔽地摸走了削皮的小水果刀,藏在袖子中。
“大人,”轻柔地唤,“大人,继续喝啊。”
“不喝了,玉堂,再不喝了,胃里烧得难受。”醉得迷迷瞪瞪的官|员,撑着两侧太阳穴闭着眸,沙哑低沉地嘟哝,“你从哪儿挖出来的老酒,后劲忒大了吧。”
那边锦毛鼠敏锐地耳闻,拥着丫鬟,大笑着应:“这可是上任掌柜埋藏了二十多年的梅花老酒!把你这条猫醉趴下了吧!”
翻江鼠语重心长地教诲:“展老弟,你这酒量还得练,忒弱了,得亏今个儿吃饭的都是自家兄弟,没存着坏心。这要是官场商场上的那些鸿门宴,你可就被人拾掇了。”
“拾掇不了,”毁了容的武官闭着眸歇息,低低地应,“我如今虽然身子昏沉了,但脑子还是很清明的,想事儿都很清醒。”
“真的么?”蒋平笑说,“没醉起来走两步,雅间里走两步,给兄弟们看看你晃不晃。”
他于是起来走,迈了两步三步,都是扭扭歪歪的醉猫步,死活找不着平衡。
翻江鼠、锦毛鼠大笑起来,前仰后合。
“把他扶回来,喂他吃水果解酒。”商人望着我,命令说。
我起身跟上去扶,武官仿佛被马蜂蛰了般,往旁边避了避。
“展老弟,你这可就煞风景了啊。”
展老弟水平伸出双臂,抗拒姿态,保持着距离。
又缓缓下移,移到腹肚的位置,虚空中比划了下。
“这里面……这里面有孩子……我是个喝懵了酒的男人……嫂子,你离我远点儿……”
“没事儿,”豪商说,“她常年习武,耐|艹得很。”
我猛回头看向蒋平。
蒋大商人举起白玉酒杯,昏黄朦胧的灯光下,朝我微微作礼致意。
“喝,坐下陪他喝,待会儿你送大人上楼休息。”
展大人笑了。
醉醺醺,迷迷瞪瞪笑说:“四哥,你这人,商场混迹久了,忒荒唐了,玩得忒花了……”
“还有更花的你没见过呢,”豪商饮下烈酒,摸了把怀中美妾的脸蛋,“你若感兴趣,待会儿我可以与你一起,她熬得住。”
那边白玉堂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昏天暗地,咳嗽得脸红脖子粗。
“哥!你!……”
“逗你们玩的呢,”四哥道,“咱的展大人冷情禁欲,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刺激刺激他而已。”
又食指抬起,阴沉沉地威胁。
“你别往外退,你若敢逃出这间包房,我便使人打残了你。”
后背防御性地紧贴着包房的墙壁,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心跳紧缩到近乎窒息,隐蔽的袖筒中死死地攥着纤小锋利的水果刀。
“回来坐着,陪着咱们吃菜喝酒,”白玉堂安慰我,“嫂子莫害怕,四哥只是醉糊涂了,言行放肆了些而已,心里还是有底线的。”
是么?
我可从未见过此人的所谓底线。
极具欺骗性的良家妇男外表,干着不择手段牟利的丧心病狂行径,活生生一头披着人|皮衣裳的恐怖怪物。
这种做大了的豪商巨贾,所计较的尽是利害得失,怎么可能被轻贱虚浮的道德良心框缚住。
白玉堂还好,尚且年轻,没入名利场几年,还没有成长起来。翻江鼠蒋平之上,其三哥彻地鼠、其二哥穿山鼠、其大哥钻天鼠,三位更加年长的大商人兄长,该是何等的城府与实力,不敢想象。
陷空岛江湖势力简直盘踞东南的一霸。